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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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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青的病来得猛去的也快,这才两天的功夫就好得多了。照陈长青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摸鱼打狗上树抓鸟已经不在话下,就等着王慎什么时候再带他出去撒欢儿了。
这几日似乎也不对劲:太师不来了。陈长青觉着奇怪,那个古板老头,平时听课时稍一瞌睡都要挨他一戒尺,怎得这几日如此反常?
该不会是死了吧?陈长青这样去问王慎,却受了王慎一记眼刀。
“以后不能这样说,有失礼仪,成何体统!”王慎道。
陈长青只好不再提太师的事,换了个话题。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去啊?”
王慎放下手中正在擦试的剑,对陈长青说:“不怕你父亲责罚了?”
陈长青犹豫了。倒是王慎先自顾自说道:“没事,有舅舅在呢,要罚也是罚我。”说着牵起陈长青的手,又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直接带着他出了宫。
这次两人的心情似乎都相当好,不像上次那样心事重重。这回王慎带着陈长青去郊外河边钓鱼,顺便在路上买了点豆腐之类的,打算中午就吃豆腐炖鱼了。
“快快快!起杆!舅舅加油!”陈长青看着王慎手里那根弯成月亮的钓鱼竿,欣喜的拍手。
“嘘!”王慎道,“小心把他吓跑!”
陈长青急忙捂上嘴。
只见王慎动作娴熟,一使力,一条肥大的鱼自水面起,顺利的进了他们的鱼篓。
陈长青看了看那条还在蹦跶的大鱼,差点跳起来:“咱们今天中午是不是就有鱼汤吃了?”
“食材都买好了,自然是。”王慎摸了摸他的头。
陈长青开心得原地跺脚,干脆一屁|股坐地上,等着鲜鱼汤。
“快起来,地上都是水,身子刚好小心又生病了。”王慎见他又要野,急忙说道。
陈长青听话了,乖乖地坐起来蹲在那儿。
“扶好这些树枝。”
陈长青扶好树枝。
只见王慎找了些还算干的树枝,先用石子围成一个圈,在圈里扔了些干树叶干草之类的易燃物,又把树枝一个接一个的架起来,底下的空当正好放着那堆引燃物。随后王慎又用树干支了个架子,架子下吊着瓦罐。
王慎掏出火石,点燃一捧干草后从树枝空隙塞进去,不一会儿便燃起了火,瓦罐里的水也开始沸腾。
“好了,想吃什么就放罐里头去吧。”王慎对陈长青道。
陈长青来了劲,差点把豆腐青菜什么的一股脑全扔进去,好在王慎及时拉住了他。
“也别只放菜啊,好歹放点盐啊醋啊之类的调料。”
陈长青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拿起盐就要全倒。
王慎:“……”
终于,在王慎的指导下,一锅鲜鱼汤算是做好了。陈长青尝了一口,虽然不是什么上等佳肴,但终归是自己动手做出来的,自然觉得好吃得紧。
在河边玩了好一阵后,两人终于回了城内。此时已是黄昏,王慎却也不着急带着陈长青回去,因为他笃定这次陈其声不会罚他。
王慎一手牵着陈长青,一手拽着马的缰绳,与陈长青走在集市里。
“卖面具喽!面具!”
“糖葫芦!新鲜好吃的糖葫芦!”
陈长青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热闹非凡的集市。
真热闹啊,陈长青心想。卖面具的出来了,说明快到七夕了。以前陈长青过七夕都是在宫里头,年年都是一个样子,没甚意思。今年好不容易出来看看,虽说今天是七月初六,不过这大街上的热闹程度已经不亚于七夕当天,搞得陈长青只恨自己没多长一双眼睛。
“舅舅,”陈长青拉了拉王慎的手,指着一个精美的面具道:“舅舅,那个……”
王慎上前取下面具,顺便给自己也买了个,给老板付了钱,回来蹲下给陈长青戴上。
面具上脸后,陈长青明显是喜欢的不得了。他反复地摸脸上的面具,不经意间抬眼看到了王慎的面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舅舅,你是猪!哈哈哈哈,你的面具是猪!”
王慎听陈长青这么说,发出猪的声音逗他开心,随后拉着他,继续逛。
“舅舅。”陈长青又拽了拽王慎的手
“嗯?”
“在民间七夕要干什么呀?”
“嗯……”王慎思考片刻道,“在民间,七夕这天少女们会去拜织女求个好姻缘,男人们会去拜魁星求个好功名,文人们会晒书,妇女们会晒衣,孩童们会吃巧果供奉‘磨喝乐’,总之十分热闹有意思。”
“巧果?巧果是什么呀?”
“巧果是用油面糖蜜制成的,你若想尝尝我让宫里的人给你做。”
“好啊好啊,”陈长青在面具下又发出了开心的笑声,“今晚我就让他们做,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
王慎没有再说话。
“怎么了舅舅?”陈长青摇了摇王慎的手,“是不是突然有什么急事要办啊?”陈长青关心地问。
王慎摘下面具,对陈长青笑道:“长青,时候已晚,今天也玩够了,该回去了。”
“嗯。”陈长青懂事地点了点头。
回去时已经很晚了,这一次也没有陈其声来罚他们。只是陈长青回去后一直惦记着巧果,便亲自去舒凉殿内的小厨房,吩咐他们备好材料,明天吃巧果。
今天是七月初六,陈长青过的很快乐。他和王慎共同沐浴过后,抱着王慎,脸埋在王慎赤|裸的胸膛中,面带笑容,满意地睡去。
待他睡熟后,王慎吻了吻他的额头,随后悄悄起身跑出舒凉殿,无声痛哭。
翌日,陈长青很早就被叫醒,他一睁眼,面前是一身官服穿戴整齐的王慎,低着头的宫人们和两个收拾好的大箱子,坐榻还放着一个包裹,里面鼓鼓囊囊不知是什么东西。
陈长青笑道,“你们做什么啊,搞得这么隆重,今天七夕也不至于这样吧,好像我要出嫁了似的。”说着抬起手对宫人们道,“给我穿衣吧。”
太监刚要上前,却被王慎阻止。
陈长青:“???”
只见王慎将佩剑给了一旁的太监,走上前去,亲自为陈长青穿衣。
陈长青越想越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今天要出大事,且还不是什么好事。他问道:“舅舅,到底怎么了?”
王慎没有理他,继续给他穿衣。
“舅舅?”陈长青不知为何红了眼睛。
“长青,对不起,对不起!”王慎突然停下,抱着他大哭。
陈长青见王慎这个样子,也顾不得自己心里担心的那点事了,倒是及时的去顺着王慎的背,安慰他。
“舅舅,怎么了?”
王慎也不回答,只是痛苦的摇头。这把陈长青急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舅舅为什么哭,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整个早晨都诡异得很。
正安慰着,陈其声的贴身太监来传话:“王统领,袁源已在外头候着,该启程了。”
启程?陈长青被这个词搞懵了,“启程去哪儿?”他忙问。
贴身太监看了看王慎,有些惊讶王慎居然还没告诉太子,只好说道:“太子殿下,皇上已经答应使者让您去高昌当质子,今日就该走了。”
此话一出,陈长青当即愣住,随即一个没站稳,直接瘫坐在地。
他双眼无神,目光涣散,只是不停的流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青?你没事吧?”王慎看他的样子,有些害怕的晃了晃他。
陈长青没反应。
“长青?”
还是没反应。
“长青!你不要吓舅舅!长青!”王慎急了,一手搂住他,一手掐他的人中。
“啊——”
陈长青突然猛地一声悲怆大吼,吼完晕倒在王慎怀中。
“长青!长青!长青……”
“太子殿下!”
陈长青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听到的,是王慎满是泪水的脸和宫人们惊恐万分的呼唤声。
七月初七傍晚,已经错过出发吉时的陈长青此刻正躺在王慎的怀中,双目紧闭。王慎视线一刻也不肯离开他,红着眼睛看着陈长青眉头皱起的睡颜。
陈其声阴着脸站在旁边,不发一言。后面还有那个脖子刺青的少年和一众宫人。
“嗯……”陈长青难受的动了动,王慎立马问候:
“怎么样了?哪儿不舒服?”
陈长青睁眼看到这么多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可当他看到一身官服仍未脱下的王慎和陈其声,开始在床上疯狂地挣扎: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不要!”
王慎忙按住他:
“好好好,不走我们不走好不好?”
“不要走!不要送我走!不要!”陈长青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似乎他这般努力就能摆脱被送去当质子的命运一般。
“不送你走!不送你走!舅舅在呢,舅舅不会让你走的!”王慎大手一拥,温柔地将他按在怀中。
“我不要走……我不要……”陈长青折腾累了,趴在王慎身上开始流眼泪。
“是不是因为我平时不好好读书你们不喜欢我了,”陈长青哭着说,“我发誓我以后……好好读书……不再惹太师生气……不再胡闹了……”陈长青哭的上不来气,喘着断断续续地说:“你们不要……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陈长青哭湿了王慎的衣服。王慎此刻心如刀绞,甚至有了拿剑杀出去带陈长青远走高飞这样的极端念头。
一旁的宫人们和刺青少年看着陈长青这个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走未免有些太残忍了些。那刺青少年的眸中落下一滴清泪。这是少年为数不多的几次落泪,此番情景,让他想到自己小时候。
陈其声仍然沉默不语,待陈长青哭得不严重了,陈其声开口:“走吧,否则舍拉要借此大做文章了。”说罢无奈又带着几分愧疚地看了陈长青一眼。
陈长青呆呆地看着父亲,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般。他记忆中,父亲待他总是只有父亲之责而没有父亲之爱,父亲那些爱似乎都给了后宫那些妃子伶官们,竟然吝啬于分给他陈长青半毫。
可陈长青在内心深处,依然期待着父亲给他的爱,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也好。可现在,陈长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穿着龙袍的人,苦笑一声,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陈其声略带些许颤抖的声音才在陈长青头上响起。
“启程吧。”陈其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