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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送礼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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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城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小贩们挑着扁担经过一家茶楼。
茶楼第二层的窗户大开着,一素衣公子悠哉悠哉地临窗喝茶。
沈辰安在底下经过的时候,一粒银锞子从天而降,掉到他脚边,“骨碌碌”滚了几寸远。
他捡起银锞子,抬头,对上花月一双含笑的眼睛。
巧了不是,沈辰安正心情不佳,也想找花月喝两杯,便吩咐官差们先回大理寺,随后领着景似上茶楼去。
“啧啧,花公子就是不一样啊,什么时候都这么清闲。”沈辰安撩了衣袍,大喇喇地在花月对面坐下,羡慕嫉妒恨道。
花月一派淡然,放下茶杯问他:“怎么样?纪山的案子有线索了吗?”
沈辰安的脸一下就苦了下去。
他给自己倒茶,“别提了,朝廷命官都敢杀,背后恐怕牵扯甚广。”
纪山的案子再办不好,大理寺在皇上面前怕真要抬不起头了。
换做从前,也不算多大的事,但现在皇上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古怪得很,当真是帝心难测。
就说百花镇那桩案子,他沈辰安能脱身还是多亏了花月在皇上面前求情,这才能甩掉烫手山芋,被花月接走。
不敢想,万一纪山的案子再办砸……
他压力很大啊!
沈辰安一杯接一杯地喝茶,要有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座茶楼变成酒楼了。
“我跟你说,我……”
沈辰安正要把一肚子的苦水倒出来,谁知他话没说完,花月倏然起身,朝景似走去。
沈辰安有点傻,眨着无辜的眼睛问:“哎你去哪?”
“送景似姑娘回家。”花月牵起景似的手往外走,顺便再留下一句,“记得把茶水钱结了。”
沈辰安:“……”
景似跟着花月走出茶楼,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被花月牵着的手上。
花月的手生得极好看,指节修长,素白如玉,还十分地温暖,叫景似生不出挣脱的念头。
她就这么被花月牵着来到茶楼外的屋檐下。
此时已是黄昏,屋檐下的灯笼亮着暖黄色的光,在富有烟火气的晚风里轻轻摇曳。
“叶风去叫马车了,我们稍等片刻。”
花月的声音将景似飞远的思绪拉回来,她才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把手从花月的掌心里抽出,脸却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
花月见她有点慌张,又有点急促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忍不住轻笑,“是在下唐突了。”
话虽如此,但花月注视着景似的眼睛亮亮的,其中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景似少不得要想,若他此言此举换成相貌丑陋的男子,怕是早被人大骂登徒子了。
他就是在仗着那副无双的俊颜为所欲为,对别的女子怕也是这般吧?
念及此,景似脸上的热度就消下去了,“世子知道就好。”
“……”
“景似姑娘可是在怪在下先前没有道明真实身份?”花月问。
景似回道:“并无此事,世子莫要多想。”
她没怪花月,毕竟她的真实身份也对所有人隐瞒了,自己没做到坦诚,又怎能要求别人坦诚?
这时,叶风驾着马车过来了。
大庭广众下,花月也不好钻进马车亲自送景似回去,只能送景似上马车,而后望着景似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面。
景似感受到了身后有道目光,但始终没有回头,坐着马车,在盛安宽敞的街道上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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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秋日的越来越深,夜晚拉长,白昼渐短,桂花的香气早在无知无觉中悄悄退出了。
景似踩着落日余晖踏进清禾王府的时候,迎面撞见了一位墨衣男子。
很眼熟,正是昨天在平乐坊见过的大皇子的下属。
他怎么会来清禾王府?难道大皇子记仇,来找清禾算账?
景似担心清禾,忙提起裙裾小跑进府。
等进府以后,她见清禾一身绯色衣裙,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对绿桐手中捧着的锦盒生气。
她松了口气,问清禾:“清禾,大皇子的人怎么会来?出什么事了?”
景似一回来,清禾就没法摆臭脸了,升起的愧疚感将她精心描摹的眉毛压垮,拉上景似的手道:“对不起景似,是我昨天太冲动了。”
景似一头雾水,“怎么了?大皇子为难你了?”
“不是。”
清禾摇头,取了绿桐手里的锦盒,打开,里面红色绒布上躺着一支金灿灿的流苏金步摇。
景似拿起来细看,这支金步摇上的花朵点缀着数颗红宝石,两片绿叶叶脉镂空,薄如蝉翼,微微颤动间,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垂下来的几串流苏又仿佛是月色下波纹粼粼的湖面,灵动漂亮。
此等工艺,无不彰显出这支步摇的贵重。
清禾道:“是大皇子派人送来给你的。”
大皇子?
这三个字叫景似烫手般地把步摇放回锦盒,任这支步摇再精美,也没有好心情了。
她很想说把东西退回去吧,但转念又想到,退回去会不会让清禾为难?会不会连累清禾?
依大皇子的为人,恐怕退也退不回去,反倒会让清禾在大皇子那留下恶感。
这一思量,景似心中有了计较,接过锦盒,直言道:“大皇子赏赐,民女景似荣幸之至。”
把“送”改成“赏赐”,改变了其中的含义,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清禾不禁展颜,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她就知道景似聪慧。
只不过令谁都没想到的是,景似这一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大皇子后面三天两头地派人送东西来,有吃的有用的,虽都是些零散的小物件,但长此以往下去也是不菲了。
这下景似坐不住了。
她见今日大皇子府的人又来,还是那个墨衣男子,就对墨衣男子道:“这些东西你带回去,我不能收。”
她把今日以及之前的东西,都大包小包整理出来堆到男子面前。
男子看也没看,只道:“大皇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望姑娘不要不识抬举。”
这话把景似气笑了,“我只听说过强买强卖,还没听说过强送东西的道理。”
她干脆把东西往墨衣男子怀里一塞。
谁知这一塞,有股熟悉的香味冷不丁飘来。
景似愣了一瞬。
这个味道!
她的脑子当即炸了,一个不妙的猜想闪现,心“砰砰”狂跳起来,连退几步。
好在这些细微的变化墨衣男子并未察觉。
墨衣男子那张硬朗的脸孔带着几分不容他人拒绝的凶狠,将东西放回椅子上,目带威胁地瞪了景似一眼,转身就走。
“等一下!”
景似冲上去,一头撞在墨衣男子的背上。
她“哎哟哎哟”地痛呼着站稳身子,捂紧额头连连对转过身愠怒的墨衣男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慢走。”
男子大概是要急着回去向大皇子复命,到底没跟景似计较,迈步出去了。
这一次,景似没再做什么举动。
她在大堂中央站立良久,久到府里的丫鬟们都开始怀疑景似姑娘是不是变成木雕了。
可景似心里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回神。
她确定了,没闻错。
她刚才故意去撞墨衣男子的后背,就是为了再确认一遍,所以不会有错的,就是那个味道!
那么接下来呢?该怎么办?证据不足,单凭味道根本站不住脚,景似需要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这么一想,又过去几日时间。
大皇子再派人送东西来,景似没那么反感了。
为此,清禾好一阵担心,怕景似会被大皇子迷惑,但她印象中的景似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
她劝道:“景似,大皇子绝非良善之辈,你……”
“清禾,你相信我吗?”
“信。”清禾毫不犹豫地回道。
景似莞尔,告诉她:“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时,绿桐来禀:“郡主,花月公子求见,说要找景似姑娘,正在前厅等候。”
估计是为了百花镇的案子来的吧。
景似这么想着,正好她也有话想跟花月说,就随丫鬟去前厅了。
前厅里,花月悠闲地喝着茶,还是那般的随性洒脱,好像天大的事在他面前都不算大事,叫景似莫名安下心来。
“世子登门所谓何事?”景似行了一礼后问道。
花月用折扇虚扶景似一把,原本低落的情绪在见到景似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声音也柔和下来:“我听闻近几日大皇子时常派人前来送礼,景似姑娘如果有不便之处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出面……”
“多谢世子,不劳世子挂心了。”
景似冷淡疏离的态度,叫花月胸口一窒,来时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了。
“既如此,是在下叨扰了。”
花月拿起茶杯灌了一口茶,不再多言,起身往大门口走去,只是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想他这些年打过交道的女子也不算少,却还是头一回碰钉子,莫非真是报应来了?
“世子请留步。”
身后,景似鬼使神差地喊住花月。
等喊完,景似自己也有点懵了。
难道花月登门,就是为了说大皇子的事?他……他不是为了案子来的吗?
望着花月停下来,回身时脸上带着的希冀,景似默了默,踌躇几许,上前道:“如果我帮世子破了百花镇一案,世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莫说一件,几件都行。”
花月目光灼灼地说,墨色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景似的身影。
景似撇开脸道:“我想查十年前江南受灾人口的登记案卷,世子能否帮忙?”
“可以。”
这么痛快?
景似诧异,不过到底还是有了一桩让她高兴的事情,随后福礼送客,“世子慢走。”
她目送完花月离开清禾王府,心里对百花镇一案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恰好这个时候大皇子的人又来了。
这次不是送东西,而是带了封请帖。
景似打开请帖,上面的内容邀请景似三日后,在城郊的七里亭相见,一同赏桂。
赏桂?
这时候的桂花早已入土为安了,大皇子真正怀揣着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明白。
景似捏着烫金请帖,光滑的纸纹被她捏出了褶皱。
看来大皇子把她当成贪慕虚荣的人了,以为送段时间的礼物就让她迷失在了金钱里,勾勾手指就会主动贴上去。
既然他这么想,景似又怎好让他失望?
“姑娘,大皇子不安好心,这约赴不得。”春儿苦口相劝。
景似却执意:“春儿,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她提笔写下封信交给春儿,“我去赴约那天,把这封信送去平南王府,亲自交到花月手上。如果平南王府实在进不去再找清禾帮忙。”
当然,找清禾是下下策。
她一点也不想把清禾牵扯进去,所以收到请帖的事景似没告诉清禾,对清禾用“给花月做香膏”的说辞瞒过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捣鼓药粉。
到了赴约那日,景似换了套棉衣裙,长发在脑后挽一个结实的发髻。
正准备出门时,春儿死活都要一起去,景似便告诉她,她必须留下,以防万一花月靠不住,还可以去大理寺找沈辰安,春儿这才听从。
安排完这些,景似动身前往城郊七里亭了。
七里亭的位置不靠近官道,附近人烟罕至,且亭子荒废良久,上面落满了残枝败叶,实在不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此时亭内空无一人。
景似拾阶而上,紧张到手心微微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