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刻骨》张参差

41、论剑息事（一）

　　二人在邙山闲散度日不觉时日快，转眼间便到了掌门接任大典的正日子。

　　典礼安排在邙山山腰的试剑崖，这试剑崖极为平坦宽敞，相传当年邙山创派祖师，寻便天下名剑，在此召开过一场品鉴大会，所以得名，自此之后，这试剑崖，就成为了邙山派典礼活动的常用之所。

　　此时这试剑崖上结彩披红，端正喜气，典礼祭台面向山崖，再向前望去，便是邙山巍峨的走势，威严大气异常。此次典礼邀请了诸多宾客，除了七派的掌门弟子，还有少林、武当、峨眉、五岳五派、丐帮、等江湖大派，慕名前来观礼的江湖人士更是数不胜数。饶是试剑崖平坦宽敞，此时也已经有人满为患之势，这些武林大派的掌门弟子自当有一席之地，那些慕名前来的江湖人，有的已经站不到近前，只得在山腰之上找个地方，远远望来。

　　武林门派的接任典礼，无非是祭天祭祖，传承掌门信物，诵读门派守则之类，繁复冗长，七位掌门一套活计下来，过了几近两个时辰。

　　典礼结束，张克己带头拜谢过宾客，便要引领诸人回派内用餐，突然一人朗声喝道：“张掌门且慢。”这声呼喝运足了内息，声音响亮，在山腰的断崖之中，竟有回声震荡。他这一喝之下，场上所有人都向他看去，见这人正是白云剑派的新任掌门，蒋勋。

　　蒋勋其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打扮得潇洒风流，一袭白衣，腰悬长剑，他此时站在祭坛高地之上，山风吹过，显得颇有一番脱俗的气韵。

　　张克己微一皱眉，他曾听闻蒋勋是我行我素惯了的，白云派由他接任掌门，此后怕是不太好相与，但场面之上，却还是要礼数具在，上前一步，抱拳道：“蒋贤弟，不知可是有何事？”

　　蒋勋也抱拳还礼，朗声道：“诸位，我七人今日接任掌门，近几年我七派遭巨大变故，前任掌门均被害殒命，此事虽然是因我七派卷入了朝堂争斗，吃了暗亏，但此事的起由，那个将我七派前任掌门打伤的行凶之人，就在此地。今日，我七派新任掌门具在此地，若不为此讨个说法，日后九泉之下，如何面门派前辈？”说罢，便向赵苏阳所坐的位置指去。

　　赵苏阳如今是个书生打扮，又戴着青纱斗笠，这人依旧能够如此精准的认出自己，料想这事情，定是背后有人暗中安排怂恿。不禁冷哼一声。张柠檀此时正坐在赵苏阳身侧，伸手扯了扯他衣袖，露出担忧之色。

　　张克己听蒋勋如此言语，不想他在这当口多生事端，便做了个惊讶的神色，道：“蒋贤弟认错人了，这位是为兄的一位小友，因于我张家有恩，才被我请来观礼的。再者说，前任掌门之事，朝廷已经公布了结果，是那皇权争夺，害的我们七派损失惨重，始作俑者早已伏诛，蒋贤弟今日何必再提旧事？”

　　蒋勋冷笑一声，道：“张掌门一句于你家有恩，便可将旧恨一笔勾销，在下却做不到，不知其余五派的掌门，作何感想，又有何算计？”说罢，他一一看向其余五派的掌门人。那其余五派的掌门面面相觑，至于现场其他武林人士见有如此热闹，自然是乐得旁观。

　　蒋勋与那六人僵持了半晌，那六人中终有一人站出来，道：“蒋掌门说这位书生是当年伤我七派前任掌门之人，不知有何凭证？”这人声音苏柔，竟是个女子。

　　赵苏阳低声问张柠檀：“这人是谁？”

　　张柠檀道：“这是青岩派的杨怜云姐姐，她是青岩派前任掌门杨岩的义女，功夫厉害的很。”

　　赵苏阳向那杨怜云看去，见这女子与自己年纪相仿，长身玉立，腰间长短双刀，一头青丝在头上挽了个极简单的发髻，她此时没有面向自己，但看侧脸，相貌当是颇为清丽，只是眉宇间带着肃杀之气，让人看了心中生寒。

　　蒋勋向杨怜云抱一抱拳，道：“杨掌门，你看他如今青纱遮面，你倒是问问他，敢不敢将斗笠摘下，看看是不是当日朝堂之上，张掌门指认的那位赵苏阳大人？”

　　张克己道：“蒋贤弟，此时早已了结，今日为何又旧事重提？况且他是或不是，我们私下再做打算定夺。大喜的日子，莫要再生事端，如今高朋满座，我们七派与一些人的私怨，不可耽误诸位过多的时间，”

　　张克己不这样说倒是还好，一如此说，在座的便有那好事之人大声喊道：“我们不怕耽误时间。”

　　“我们也好做个见证。”

　　陈知言脸色冷了下来、哼道：“成事不足。”转而向赵苏阳低声道，“你此时莫要出头。”

　　赵苏阳答道：“我若想活得自在，这事终究该有个了结。且看看再说。”

　　只听那蒋勋道：“张掌门，你看，众望如此。”他转而又向赵苏阳这边一抱拳，朗声道：“这位朋友，摘了斗笠，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赵苏阳看着今日这情形，料定此事自己想躲是躲不过了，站起身来，身子轻如一片树叶，上了祭坛，他一露这手轻功，台下便发出了一阵惊叹。他在祭坛上站定，便摘了斗笠，在场下礼数了一周，转向张克己道：“多谢张掌门回护，在下当日行径虽然是受命而为，并且贵派各位掌门也确实都曾有亏心之事，但贵派的前任掌门确实伤于我手，今日还请诸位商量个说法，若是过了今日，此事休要再提。”他说这话时，直直的看着蒋勋，蒋勋刚刚还目光如电的看着众人，此时被赵苏阳这样看着，不禁想要回避他的目光。

　　赵苏阳上前两步，几乎是贴着蒋勋的鼻子道：“蒋掌门眼神好生锐利，众人之中一眼便认出在下，可真是好本事。”蒋勋此时已经忍不住想往后退去，赵苏阳却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无论你背后之人是谁，劳烦转告，赵某如今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莫要逼人太甚。”

　　台下看热闹的江湖人士，此时见二人低声不知说些什么，已生出不耐烦之意，有人在台下喊道：“你二人说什么悄悄话？”“此事到底如何解决？”

　　赵苏阳眼见蒋勋眼神飘忽，被自己的气势压得心虚，退后一步，朗声道：“七位商量吧。无论是何规矩，在下接招就是。”

　　张克己道：“赵公子虽然与我派前掌门有所纠葛，但事出有因，他后又于我及小女有救命之恩，张某不能恩将仇报，我也劝诸位莫要在今日生事搅闹。”

　　无际港的掌门如今是那郑琥，他与张克己是姻亲，虽然相传他们私下并不太和睦，但一来相传之事不知真假，二来，这江湖门面之事还是要做足的，三来，他早就听说赵苏阳不是个软柿子，曾经一人之力，扰得七派鸡犬不宁，张克己刚才便有意平息此事，自己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他率先上前一步，抱拳道：“此事我无际港全以张掌门马首是瞻。”

　　杨怜云向张克己抱了个拳，道：“小妹有个主意，不知诸位可否一听。”

　　张克己道：“杨掌门请讲。”

　　杨怜云道：“咱们七派与赵公子的过往实属提了矫情，不提烦心的纠结之事，诸多过往，均虽非赵公子本意，但确实是事出赵公子之手，今日小妹觉得，这事只是需要一个说法，了结了便是，不如赵公子接我几派新任掌门每人十招，这事便就此作罢，若日后再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我青岩山，第一个不答应。”

　　她话刚说完，台下便有人喊道：“杨掌门，是不是看这姓赵的公子生得俊俏，不忍下手，才想出这么个和稀泥的法子？”这人话毕，台下便有众多人跟着哄笑起来。再看杨怜云，忽然目光如电，手一扬，台下一声惨呼，循声望去，那人脸颊上被莲花钉串了个窟窿，只听杨怜云朗声道：“我七派商量的事情，诸位掌门还未置可否，怎容你这等不懂规矩的泼皮无赖胡乱起哄。”她这一手凌厉狠辣，但却占理，台下起哄的众人立刻便闭了嘴，来观礼的那些大派中人，不禁暗中赞叹，这杨怜云的行事作风，倒不是她义父那样中庸，极是可圈可点。

　　七人商议之下，均觉得此事可行，除了蒋勋，其余六人均觉得若真想报仇，当找那皇权高高在上的皇上、王爷，只是无奈今日蒋勋骤然提及此事，在导致如今这骑虎难下的局面，蒋勋刚才被赵苏阳的气势震慑，又见其余六人也都想息事宁人，自己势单力孤，单看轻功，自己便与赵苏阳相却甚远，也生了退却之意。

　　商量之后，张克己朗声道：“赵公子，此事便依杨掌门的意思，论剑息事，我邙山、无际港和王屋派均自觉此事非赵公子本意，祸首逸王早已伏诛，我等愿息事宁人。剩下四派掌门，依照约定，每人与赵公子切磋十招，十招过后，决计不再提此事。”

　　赵苏阳点点头，向那另外四派掌门抱拳道：“不知哪位先请。”

　　杨怜云上前一步，双刀出鞘，立了个门户，道：“小妹青岩山杨怜云，领教赵公子高招。小妹知道，前尘往事均非赵公子本意，爹爹当时被赵公子断了左腿，也是因他年轻之时，曾误伤过无辜幼童，但为人义女，我却不能让此事不了了之，江湖之人，有几人真正无冤无孽，如今小妹，便以十招本门武功，接赵公子高招。”

　　她此话一出，赵苏阳便不禁对她刮目，刚才他只觉得这女子杀伐果决，是个做一派之掌的样子，现下听她言语，极为通透，其实江湖中的恩怨情仇，有几人真的完全无辜，很多事情，只要不是涉及原则根本，诸人无非只要寻一个你愿意、我也不亏的平衡点便罢了。

　　赵苏阳长剑十三日出鞘，剑尖指地，道：“赵某领教杨掌门高招。”

　　张柠檀在场下向陈知言道：“陈大哥，杨姐姐的功夫高的很……”

　　陈知言摇头笑道：“在座的这一干人等，除了少林、武当那二位，和五岳五派中的几人，其余的都不是苏阳的对手，你自不用担心，况且，他们定这十招之约，就是没想真的与苏阳为难。”

　　张柠檀哦了一声，喃喃道：“原来他的武功竟如此厉害。”

　　二人一交上手，赵苏阳发觉杨怜云武功确实不弱，她刀法奇特，左手短刀、右手长刀，左弯右直，一攻一守，配合得极为默契，并且这双刀的招式，竟似是在用两种刀法，左手诡谲，右手刚猛，心中暗叹，女子用刀本就不多，她能将刀法练至此般境界，天赋与辛勤缺一不可。

　　杨怜云此时心中也在想，此人的功夫果然是在义父之上，他与自己相仿的年纪，实战的经验却极为丰富，似是自己抬手之间，他便能预判出自己的动向，这般功夫，可不是每日勤加苦练得来的结果，定然是无数次的性命相搏换回来的经验。自己若是能在他手下走上三十招，可能便是极限了，他如今与自己拆招，让旁人看着好似是打了个上下不分，实际上是给自己留了莫大的情面。

　　这十招一过，杨怜云立刻收式，道：“赵公子果然高手，小妹多谢赵公子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