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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讹兽(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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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抚月话音刚落,五指指腹上悬空凝聚了五道淬毒的冰凌,朝讹兽击去,讹兽双脚一蹬,迅速跳开,将冰凌逐一避开。
“你们这些修士最爱空口说大话,打也打不着我,还想让我死无全尸?”讹兽大声嘲笑,而句抚月也配合地笑了笑,“那是当然,因为我本来就没瞄准你。”
这讹兽少说也属四窍,和那些被操控的干尸根本不能混为一谈,不打打障眼法,大概会被她轻易避开。
讹兽脸上的嘲笑顿时凝固,冰凌间距有度地围成一个圆形法阵,冰雾骤生,将讹兽的四肢冰封住,此刻,她全身上下,唯有那因惊恐而紧缩的瞳仁,在不断乱颤。
眨眼间,句抚月已闪身到讹兽跟前,坚冰凝指,以冰直穿讹兽的心脏。碾肉的的声音刚起,讹兽的心脏位置忽然鼓起一个包,那包好似活的,竟一直往咽喉那边移动。
句抚月大感不妙,迅速退开,果见一泡酸液从讹兽的嘴喷出,若他刚刚稍慢一拍,恐怕那双绿眸再不能视物。一条赤红蜈蚣,接着酸液的掩护迅速溜走,钻入地里,不见踪影。
句抚月眉头一紧,“这恶妖居然将内丹化虫。”换言之,讹兽的心脏是一条虫子,其能随处游弋,难以一击即中。
想到那蜈蚣周身被呛鼻的酸液覆盖,危玄阑马上用力一嗅,很快有所发现。他下意识喊道:“柳姑娘!”
只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蜈蚣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柳月季的尸体钻了进去。但一想到柳月季已身死,再次被恶妖附身,于她而言只会是羞辱,当下便没什么好犹豫。
句抚月迅速抢上,冰凌将近时,柳月季忽然睁开双眼,摆出一副弱小害怕的面孔,哭喊道:“爹爹,我好怕,他们要杀我。”
这时,一个身影磕磕碰碰地快步奔来,义无反顾地拦在柳月季身前,将那来势汹汹的冰凌逼停在一寸之外。
柳郎中毫不退让,声音却发着抖,“二位道长,请不要伤害她。”此前,柳月季让他像平日对待村民那样,熬煮毒汤。但柳郎中一想到,句抚月他们不是普通人,毒性没有那么快发作,又见柳月季带他们上山后,久久不回。他越想越不放心,决定上山一看究竟,没想到才刚到,就听到柳月季担惊受怕的哭喊。
危玄阑急道:“前辈,那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已经死了,这只恶妖只是附身在柳姑娘身上而已,你一直被她骗了。”
柳郎中脸色一白,目光下意识避开了危玄阑的视线。
“爹爹,他们才是被恶妖附身,想要把我吃掉。”柳月季说到后面已带了哭腔,她本就长得柔弱纤纤,一双大眼睛被晶莹的泪水浸润后,更显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看着这恶心的嘴脸,句抚月不屑至极,他道:“前辈,你恐怕不知,附身在柳姑娘身上的恶妖,名为:讹兽。那是妖邪之中,最擅长伪装的,就算是我们也被她骗过。她甚至能继承宿主的记忆和性情,这才令你深信这只恶妖是你的女儿。”
“你们胡说!”柳郎中喝道,“月季她一直陪在老夫的身边,老夫能不比你们这些外人清楚?”
危玄阑忍无可忍,顾不得柳郎中是长辈,大声道:“我们虽然是外人,但我也清楚知道柳姑娘的为人,她善心纯良,绝不会……”他越说越气,以致声音不稳,“她绝不会为了自己,残害他人的性命。前辈,你好好想想,柳姑娘真的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柳郎中浑身大震,脸白得比鬼还吓人。
柳月季正想狡辩,却被句抚月抢白,他似乎有所触动,平静的语调多了一阵苍凉,“请前辈莫要再执迷不悟,若柳姑娘在九泉之下得知前辈为虎作伥,她能瞑目吗?你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柳姑娘,而只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让你自己弥补对柳姑娘的亏欠,为了让你愧疚的心好过点罢了。”
诛心之问一出,柳郎中只觉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干,只得任由自己颓然地坐在地上。
他们说得对,他自己身为一个悬壶济世的柳郎中,居然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他是死多少次也不够。他明知如此,可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用这种方法给柳月季续命。
他苦命的柳月季,长这么大,他这个做爹的都没有给她买过一件像样的首饰,她也从不抱怨,但他这个做爹的还是觉得亏欠她,自从当年月季的娘死后,他发誓一定要对柳月季很好很好。即便自己不吃不穿,也绝不能亏待她。
但现在,他快疯了。给柳月季续命期间,也是柳郎中的良心日日饱受折磨的日子。他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些人被吸走精气时的样子,他们无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们痛苦的嘶吼和求饶的悲泣,无时无刻徘徊在他的耳边,日日夜夜地谴责他,将他逼到癫狂的边缘。
柳郎中爬满皱纹的脸上,顿时泪涕纵横,悲愤过后,只剩下惨然,他有气无力地转过头去,对柳月季道:“月季,已经够了,我们不要再杀人了。就算你无法续命而渐渐消失,也不怕,爹很快就会去陪你。”
柳月季终于收起她那副泫然欲泣的装腔,讪笑道:“爹爹你好狠的心,你忘了吗?当年若不是因为你,娘亲怎么会死?我又怎会变成哑巴?现在我的不语之症治好了,你不但没有半点高兴,还听任由外人将我杀死吗?”
忽然间,她一手掐向柳郎中的脖子,将他当成肉盾,强行拉到自己跟前。这一变故发生得极快,句抚月和危玄阑都反应不及。
“罢了,原想你这不死老儿还能派上点用场,谁知道你却听了那两人的话。”柳月季的伪装不再,狰笑间,嘲弄道:“二位道长正义非凡,定然不会不顾他人性命,舞刀弄枪吧”
两人面露难色,迟疑间,一阵焦风伴爪扑来,猛然抓向柳月季的后背,此时柳月季才看清来者正是那具烦人的焦尸,都怪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个修士的身上,这才能被成功偷袭。
纵然她很快反应过来,但句抚月和危玄阑比她更快!危玄阑二指夹着一张辟魔符,直戳柳月季的印堂。符上顿时金光大作,柳月季一声惨叫,那条赤红的蜈蚣,被逼从她耳中溜出。
句抚月当即凝冰飞划,将蜈蚣拦腰截断。化虫的内丹一毁,讹兽即死,其躯体瞬间灰飞烟灭。至于柳月季和那些干尸,都终于不用再被摆布,安静地倒在地上。
柳郎中明知道那不是月季,可她也代替她陪伴了他一段时间,说不上为这只恶妖伤心,但想到自己从此孤身一人,眼泪便止不住。
“前辈,其实月季姑娘一直在你的身边。”危玄阑叹了一声,看向那具焦尸,“她就在那里,是她一只挺身保护着我们,也是她救你一命。”
“月季啊!”
那具焦尸听到柳郎中的呼喊,缓缓回过头来,而后忽然栽倒,不再动弹。句抚月和危玄阑对看了一眼,都知道柳月季因为心愿已了,因此安心离开。
句抚月和危玄阑本来打算安葬好众人的尸首后,便动身回三清宗。奈何见柳郎中总是抱着柳月季的骨灰,喃喃自语。生怕他会做傻事,所以多留了几天。
不过三天后,柳郎中似乎想通了,并且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打算启程。他说自己罪孽深重,不能就这样死去,他想为九泉下的柳月季积德,所以重操旧业,只是他的药从此分文不收,四处相赠。
只见柳郎中背起药箱,有些佝偻的身影,顺着阳光远去,他手里紧紧拿着柳月季的银铃手链。放眼四周,分明无风,但手链的银铃却忽然动了动,就像有谁在告诉柳郎中,自己要相随同行似的。
事情办完,句抚月一想到终于能摆脱危玄阑,不但腰不酸腿不软,人也变得精神了,跨出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危玄阑没察觉到句抚月的变化,只是边走边东张西望。相比他们初到之时,整个神农村冷清了不少。那些干尸之中,大部分人的亲人尚在世,知道自己的至亲原来早被恶妖残害,都悲伤欲绝。神农村昔日的热闹不再,只剩下满村白事,一腔悲伤。
危玄阑看着漫天纸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又想到这次下山不但没有得到长雨的下落,难免有些失落。失落了一阵,他忽然甩头,把心中的烦闷甩掉。他不能因此消沉,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他一定会找到长雨的下落。
句抚月一路前行,那雪白的纸钱,犹如雨下,掉落在他的肩头,将他天青色队服上的月纹衬出一丝苍寒。他微微仰首,幽绿的眸子盯着纸钱,不见一丝波澜。更不见往日的虚假笑容,不知是喜是悲。
看着四周飘雨般的纸钱,往事纷纷袭上心头。
他下意识握住那枚岫岩玉印,心中想念起神尊来。
恶妖肆虐了几百年,这种的人间悲剧无时无刻都在上演。
神尊啊,这种灾恶,何时才能到头?
“阿月师兄,我们回去吧。”危玄阑打着伞走过来,他明朗的声音将句抚月打断了句抚月的思绪。
“没下雨,打伞做什么?”
“我怕你中暑啊,你看你在着发了这么呆,一定是中暑了。”
“……”句抚月不想理他,快步离开。危玄阑在追上来,只笑不语。句抚月看见他这样觉得恶心至极,“师弟是在笑我么?”
“是啊。”危玄阑一如既往的直率得欠揍,没看句抚月僵硬的脸色,继续道:“我起初还以为阿月师兄很讨厌我。”
句抚月笑道:“请不要怀疑,我真的很讨厌你。”
危玄阑“嗳”了一声,“你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死不承认?”
句抚月的笑容产生了巨大的裂痕。嗯??他扭捏什么?不承认什么?
“之前那讹兽想骗我们喝毒汤时,你那样恶狠狠骂我,不正是担心我中毒吗?但又不能明讲,只好装出一副恶相来警告。”
句抚月笑道:“我并不担心你中毒,我是不想你这个半吊子中毒后,拖我后腿。”
“师尊不是让我们把好好相处嘛,你怎么又这样?能不能好好说话?”
懒得再听他说话,马上跳上冰莲,腾空飞去。
“阿月师兄你等等我。”危玄阑马上御剑跟上。两人飞了一段距离,飞过一个湖面时,忽然山林中传来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喊声,而且那声音还极其熟悉。
危玄阑循声过去,便见一个身穿天青色忍冬纹道袍,但发髻之中却没戴发冠,年若廿八的同修,他正一脸惊恐的疯狂逃窜,而其身后紧紧追着一只名为指父的猴妖。
危玄阑和句抚月皆是一惊,都心想:他为何会在此处?
此人是三清宗有名的“杂役”,但他实则是师家一脉的长子,名为:师不庸。可他虽然出身在修仙世家,却生来只有伪灵根,根本无法修炼。因此他爹便以“让他磨砺”为由,送去三清宗打杂。
既然伪灵根无法修炼,那自然无法修炼到金丹期,更谈何下山?
危玄阑起初以为他这是在下山回家的路,不慎遇袭。但转念,危玄阑便排除了这个可能。虽然四大家族各家宅子并不在三清宗,但三清宗上有各家传送法阵,因此若要回家,大可以通过传送法阵,直接回去,根本无须下山。
如此一来,只剩一个可能,那便是师不庸不顾门规,偷溜下山。
好家伙!不怕被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