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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深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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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轶和睿王同时离宫,一旁的小宫女小太监纷纷让步,为两位王爷留路。
睿王在后面喊:“三弟,等等二哥。”
徐轶停下了步子,莫名觉得讽刺。
他本以为今天的戏是睿王和洛王联手想做掉他,先是钱三跳反,而后睿王保持中立,和落井下石没什么区别。
而当他绝地反杀的时候,睿王则跳出来助他一臂之力,让洛王彻底翻不了身。
时而是友,时而是敌,时而雪中送炭,时而趁火打劫。
还喊他二哥。
宫墙之中果然一步一惊,充斥着因对权势的渴望而滋生出的谎言、算计、互相残杀。
他错就错在不该相信任何人。
徐轶转过了身,脸色如常。
大抵能干大事的人都不拘小节,即脸皮够厚,睿王笑脸盈盈地走上前说:“太子之仇终于报了,方才局势紧张,真相模糊不清,我未能及时澄清,还请三弟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计较。”
徐轶唇角轻轻上挑:“我没放在心上,府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徐轶说完,大踏步先行离开,盛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照不热他周身血脉冰寒。
徐轶刚出了宫门,杨飞和裴诗淮站在宫门口等他,两坨圆乎乎的影子立在他前面,不是迎接,而是等待。
徐轶眼睫忽闪,钻进马车。
“回府。”
路上,裴诗淮仔细观察着徐轶的脸色,他试探着问:“王爷今天顺利吗?”
徐轶点了点头,目光凝在车门上。
裴诗淮心想:糟了,看来是不顺。
“钱三出问题了?”裴诗淮问。
徐轶的眸子动了动:“我拆了锦囊,他最后招了。”
裴诗淮微捂了捂心口:“幸亏留了一手,这些老狐狸,各个诡计多端。”
裴诗淮骂完,徐轶看了他一眼,他乖乖闭上了嘴。
他自己也挺像一只狐狸的。
徐轶闭上了眼,他身心俱疲,裴诗淮猜他今日入宫尽管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顺利,但过程一定跌宕起伏,耗人心神。
徐轶的精气神仿佛被人抽走了,腰背也不像平常那般挺直,靠在了马车上。
刹那间裴诗淮竟有一丝心疼,他庆幸自己多走了一步,如绝处逢生般也闭上了眼睛。
徐轶睁开了眼,歪着头目光游离又浮躁的看着裴诗淮,今天若不是他,这事竟不知该如何收场。
总之大仇已报,沉冤昭雪,天上的亡魂得到慰藉,地上的故人不再背有枷锁。
徐轶终于得以心安。
徐轶独自去为兄长扫了墓。他与太子儿时曾一同长大,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陵园的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脸庞,他在那里待了半天,告慰徐钊在天之灵。有人互相出卖,也有人为了手足情谊一直奔走,以命相搏。
徐轶和睿王前脚离开宫门,洛王府突发剧变,安孝帝以莫须有的罪名撤了洛王的官爵,并将他囚禁在洛王府中,没有圣令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此事一出,一片哗然。
洛王的谣言满天飞,却无人知晓曾经风光无限、倍受宠爱的皇子为何落得今日的下场。老皇帝是真动了气,直接像圈犯人一样把人圈起来了。
可宫里的消息却紧的很,连日夜在安孝帝身旁照料的福山都守口如瓶,什么也不知道,流言便如同洪水,肆意宣泄。
徐轶在王府待了几天,闭门谢客,书房也不去,待在房间里长睡了几天。
徐轶没功夫管裴诗淮,裴诗淮便相对自由,这日谢源来慕王府找他,两个人先站在后门口闲聊了一会儿。
谢源指了指王府:“真谁都不见啊?”
裴诗淮大言不惭地说:“怎么说呢,本来就没人找他,徐轶人缘不好,放心,没事。”
谢源看见徐轶和杨飞从后门走了出来,忙朝裴诗淮挤眉弄眼,裴诗淮正靠着门口的石狮子懒洋洋的吹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谢源心急如焚,转移了话题为他说着好话:“多亏你,这次王爷才能顺顺当当了却这件事。”
裴诗淮吹一吹刘海:“嗯,只有我能欺负他,别人不准。”
谢源:“……”
眼看越描越黑,谢源无力回天般低下了头用手捂了一下,裴诗淮终于发现了不对。
他猛然回头,看见徐轶站在自己不远处。
裴诗淮尴尬的抿紧了嘴,朝徐轶似是而非的笑了笑。
徐轶和杨飞八百年不从后门出来一趟,只有他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出,今天忽然见了鬼,两个人从后门出来了,还各自牵了一匹马。
裴诗淮讨好似的问:“王爷今天要去哪里?”
“打猎。”徐轶朝他抬了抬下巴,“你骑另一匹马,和我们一起去。”
裴诗淮摇了摇头,乖乖巧巧地说:“我不会打猎,我在府里等王爷凯旋。”
徐轶:“你会骑马吗?”
裴诗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犹豫不决。
徐轶用命令而不是商量的语气说:“去牵马。”
裴诗淮心想:得,徐轶心眼果然不大,生气了,开始整人了。
裴诗淮晃晃悠悠的上马,小时候学过骑马不假,但他确实骑的拉垮,徐轶今天如同驰骋沙场,酣畅淋漓的发泄,远远把他甩在了后面,裴诗淮比马急,比马累,磕磕绊绊的追了一路,幸亏杨飞体谅他,偶尔让他看见背影,他才没把人跟丢。
进了山,裴诗淮气喘吁吁,徐轶已经在山里转了一圈,调试着弓箭。
裴诗淮下马,让马儿去喝口水,他问徐轶:“王爷为何今日要来打猎?”
徐轶:“为秋狝做准备。”
裴诗淮转了转眼睛,安孝帝身体状况堪忧,今年的秋狝还不知道要不要办,不过徐轶在西北长大,狩猎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徐轶这几天在府里待着憋屈,该不会是出来散心的。
裴诗淮没戳破徐轶的心思,顺着他的话说:“王爷英勇过人,骁勇善战,秋狝时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徐轶没再搭理他,骑马往丛林深处走去,裴诗淮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生怕徐轶不知道他的动静,把他当兔子射了。
裴诗淮跟了一会儿跟累了,他发现徐轶根本不是来打猎的,看见猎物后,徐轶并不想要它们的命,他要么一箭射向小鹿旁边的石头,要么一箭射向野兔旁边的杂草。
徐轶有时心硬如铁,有时又柔情似水。
裴诗淮看累了,他和杨飞打了声招呼,找了棵大树停下来,他们去打猎,他在这里休息,等他们玩够了,叫上他一起回去。
杨飞同意了,让他自己小心一点,还留给他一个小哨子,有事吹哨。
裴诗淮欣然接下,美滋滋的靠着大树休息,等徐轶和杨飞一走远,他开始后悔。
林子里寒风阵阵,风里似乎掺杂着野兽的咆哮声。
徐轶在身边时他没觉得害怕,沙沙声如同林木起舞,呼啸声则如同百兽嬉戏。
现在只剩他一个渣渣留在深山老林里,那些声音听上去便不动听了,他恨不得立马吹哨把徐轶喊回来。
男人的尊严让他保持沉默。
四周草木皆兵,裴诗淮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和警戒心,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当事人不仅没能睡觉休息,反而神经都快衰弱了,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忽然,裴诗淮听到一声嚎叫。
不同于一般小动物的清脆,这声嚎叫雄浑有力,低沉豪迈,在整个林间回荡。
裴诗淮依据仅有的人生经验,判断声音的来源是狼。或是虎,或是狮,或是熊,总之不可能是小野兔。
当他寻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的时候,不远处的小山坡冒着一颗灰黑色的毛绒脑袋。
是狼。
裴诗淮手忙脚乱的吹了一声哨子。
这无异于朝狼暴露了他的方位,野狼几乎瞬间从山坡后面跳了出来,像徐轶的箭矢一样朝他飞了过来。
重点是徐轶和杨飞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过来,他吹哨吹的太晚了,应该徐轶前脚刚走,他后脚立马吹来着。
眼看着一团模糊的黑点越来越清晰,也离他越来越近,裴诗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石化了,近乎不能思考,死期将至,心跳和血液同时停了,甚至来不及让他想太多。
原来人在极度的死亡恐惧面前,脑子里想的是生前的憾事。
家仇未报,国不安定,他还是孤身一人。
命运时而荒唐,死神扼住了他的喉咙,裴诗淮握紧了手里的哨子,拿起它又声嘶力竭的连吹了好几声。
他知道无济于事,但他想让徐轶听到,不知为何,这是他最后想做的事。
裴诗淮看见野狼朝他袭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只听一声惨叫,预想中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没有传来,裴诗淮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胸脯,慢慢睁开了眼,野狼被两支箭矢射中,倒在地上低声呜咽。
鲜红的血液从它体内流出,它呜呜叫着,遭遇撕心裂肺般痛感的是它。
裴诗淮看着它,一颗泪珠从他脸上滑落,没有征兆也没有缘由。
徐轶和杨飞还在马上,离他有一段距离,他们骑着马缓缓走过来,裴诗淮匆匆擦去泪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杨飞下马,问他:“没事吧?”
“没事。”裴诗淮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把哨子扔给杨飞:“这倒霉玩意儿一点用没有,我差点以为自己要上天了。”
“我和王爷本想着今天不杀生的,为了你破例了。”杨飞凑近他,悄悄带些醋意似的说:“多亏了王爷,知道你可能有事,一直没敢走远,在附近转了好几圈,听到狼嚎后赶紧往回走。”
裴诗淮抬起了头,徐轶还在马上,不知他们神神秘秘说了些什么,徐轶摘下腰间的水壶连灌了好几口,在阳光下他的喉结翻滚出漂亮的弧度。
裴诗淮走了过去,朝徐轶要水壶:“我也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