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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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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宫里,安孝帝望着坐在自己一左一右的睿王和慕王,不明所以的喝了口茶。
“朕不管你们来做什么,既然来了,陪父皇一起吃顿饭。”
安孝帝身体刚有好转,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脸上挂了点肉,他坐在阳光里,身上笼着一层浮光,吩咐福山准备午膳。
徐轶看了一眼睿王,睿王脸上挂着清浅的笑,目光虚虚落在桌角,似乎不想和徐轶有所交汇,徐轶先开了口。
“父皇,儿臣今日进宫有事要和父皇禀报。”
“讲。”安孝帝悠闲的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里的佛珠。
徐轶:“先前太子之死,是有人故意为之。”
佛珠忽然停止了转动,徐轶让钱三上场,钱三哆哆嗦嗦朝安孝帝行了大礼,长跪不起。
“抬头。”安孝帝收起闲适的表情,平静的面孔下掩藏着一丝痛苦,他说,“讲吧。”
钱三抬起头先看了一眼徐轶,开口道:“慕王让我交待太子是被洛王间接害死的。”
刹那间安阳宫里死一般的寂静,徐轶转过脸盯着他,眼神打过去如同看一个陌生人,睿王将手搭在大腿上,皱着眉头望向前上方,安孝帝重新转起了手里的佛珠。
“你说什么,朕没听明白,讲详细一点。”
钱三再次把脑袋磕在地上,他不敢抬头,跪着说:“慕王让我在皇上面前说当时太子吃的仙丹是洛王吩咐我拿给侍女的。”
安孝帝看上去并不想回忆这件事,他没看徐轶,问钱三:“仙丹是洛王让你给的吗?”
钱三:“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徐轶看着钱三,眼睛里幽深的迷雾逐渐变得清明散开,钱三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无比,有对不住的内疚,有狡黠的快意,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只轻轻一瞥,很快又低下了头。
安孝帝转向徐轶:“他说的可是事实?”
徐轶不慌不忙地说:“钱三受洛王所托,将配好的丹药给了太子的侍女,偷天换日最终酿成了惨局。真理昭昭,信而有证,单凭一人之词不足为信。”
徐轶说完,望向睿王,睿王的眼神一直游移不定,时而像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食的猛兽,时而又像闪躲的野兔,最终他沉默不语。
安孝帝问睿王:“你可有什么话说?”
睿王:“暂时没有,儿臣只想知道钱三所言是真是假。”
徐轶忽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和睿王商量好一起揭发太子一事的真相,现在却只剩他一人腹背受敌,睿王似乎企图置身事外,甚至仿佛联手做局的人成了睿王和洛王,他成了受审判的兔子。
安阳宫里鸦雀无声,安孝帝再度转起了手里的佛珠,眼前只有二三人,徐轶深感自己如同面临千军万马,他身陷囹圄。
窗外忽然飘来了一阵花香,徐轶不知想到了什么,冰着脸从怀中掏出了临走前裴诗淮给他的锦囊。
徐轶打开了锦囊,从中摸出了一枚铜钱。
寂静的宫殿里,徐轶的动作显得格外瞩目,连地上的钱三都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穿着红线的铜钱后,瞳孔骤然紧缩,全身忍不住颤抖,惊惧万分。
徐轶察觉到他的反应后,又去锦囊里摸了摸,里面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王爷手里的铜钱是从哪里来的?”钱三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他嘴唇开合,差点说不出话,目光死死咬着那枚铜钱,眼睛一眨不眨。
徐轶平心静气的翻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钱三家人早在半年前离世,铜钱是其母亲遗物。
除了这句话,还有一个落款,是裴诗淮臭屁的自画像。他把自己画的英俊潇洒,眼含春光。
徐轶捏着他的大头像把纸条按扁,起身居高临下的弯腰,将铜钱递给钱三。
钱三双手接起铜钱,瞬间湿了眼眶,质问徐轶:“这枚铜钱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瞬间,钱三忘了尊卑礼数,徐轶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和不知所措,沉声说:“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们把我娘怎么了?”他近乎咆哮的低语,“她说只有她死的时候,才会摘下这枚戴在身上的铜钱。”
这下奇怪的人成了徐轶:“你母亲去世半年多了你现在才知道?”
钱三随即泪如雨下:“不可能,不可能……”
徐轶:“你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他从钱三的眼睛里看出了怀疑,钱三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他母亲患有重病,他替洛王办事,洛王找人医治他母亲,不久前洛王还朝他保证他的母亲身体康健。
徐轶:“你可以现在回家,看你母亲还在不在,如果不在了,问问周围的街坊,她是什么时候没的?”
钱三崩溃重新伏在地上,他望着这枚铜钱,母亲曾经在病床上和他说过,只有当她走的时候才会摘下这枚铜钱,这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秘密。
这些年违背了他想象的另一种生活在脑海里上演,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蒙在鼓里。
洛王不准他离开盛平,不准他回家探亲,告诉他母亲和家人被照顾的很好,让他安心在府里卖命,背地里至亲却早已成了一堆白骨。
等哪天尘埃落定,洛王功成名就,他完成自己的任务要回家时,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响起,安孝帝听了心烦意乱,他问钱三:“太子的事洛王究竟有没有插手?”
钱三不再否认,转而沉默着不说话。
徐轶进了宫,杨飞和裴诗淮在宫门口等待,杨飞紧张的不停踱来踱去,裴诗淮靠在马车旁,手里抓着几根狗尾巴草把玩。
杨飞看裴诗淮松松垮垮的站着,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杨飞踹了裴诗淮一脚:“你不紧张吗?”
裴诗淮慢腾腾的睁开眼睛,嫌弃似的说:“早知道让你跟着进宫好了。”
杨飞叉腰站好:“你给王爷的锦囊里装了什么?辟邪的吗?”
裴诗淮笑:“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去庙里求了?”
杨飞:“你真去了庙里?”
裴诗淮把狗尾巴草甩他身上:“求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杨飞把狗尾巴草扔到一边:“里面究竟是什么?”
“一枚铜钱。”裴诗淮说,“钱三去世母亲的遗物。”
杨飞不解:“你装这个做什么?”
“我不信任钱三,他反水反的太快了,搞不好和洛王合着演了一场苦肉计。”裴诗淮脸色严肃,“而且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我们查太子的事睿王都知道,洛王难道没听到风声?”
杨飞脸色忽的变了:“王爷今日在宫里的处境岂不是会很危险?”
裴诗淮:“上次偶然提到钱三的母亲,他反应很激烈,看的出来他很关心老太太,但我去他老家时发现他母亲早已过世,他竟然不知道这个消息。”
杨飞:“一定有人故意没让他知道。”
裴诗淮朝杨飞抛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杨飞仍忧心忡忡,“如果钱三还死心塌地为洛王卖命该怎么办?”
“如果如此,今天王爷要委屈一下了。”裴诗淮抬起了头,正午阳光盛烈,金光灿灿,艳阳烤热了房屋瓦舍,水泥青砖,“只要没有遮掩,阳光下就永远没有黑暗。”
钱三半天不语,最先吱声的是福山,他呵了一声:“大胆,皇上问话竟敢不答。”
无声的泪已在钱三脸上滑过好几轮,钱三抬手用袖子抹了抹残留的泪花。
安孝帝见状叹了一口气:“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钱三,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朕给你兜底,怕什么。”
钱三刚刚擦去的眼泪忽然卷土重来,只听安孝帝继续说:“我们都失去了至亲,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钱三望着安孝帝那张模糊的脸,心绞痛起来,他们都失去了至亲。
“太子的仙丹,是洛王指使我找人掉包的。”
话音刚落,宫里再次一片寂静。
徐轶紧紧捏着荷包,视线里一片清明,他从钱三的身上缓缓收回视线,落在安孝帝混浊的眼睛里。
“洛王知道慕王查太子的事盯上我以后,让我假装跳反说出真相,等进宫面见皇上时用此事栽赃慕王。”
钱三缓解了情绪一股脑将事实全盘托出,横竖是死,先前洛王帮他照顾母亲是他苟活下去的动力,现在万念皆空,一切都无所谓了。
安孝帝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声咳嗽着,福山忙上前帮他轻拍后背顺气。
一直坐着看戏的睿王眼看时机已到,说:“我手里也有洛王找太医调制丹药的证据,先前不确定,现在看或许和这件事有关联。”
安孝帝咳嗽的更加剧烈,摆了摆手:“够了,朕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徐轶和睿王齐齐起身,老皇帝状态不好,仿佛再受一点刺激就要一步登天,他们让安孝帝保重身体,让福山好生照料。
“今天的事,不准朝外人提起。”
这是徐轶和睿王离开前,安孝帝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