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性》颜朵

3、三

　　（三）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对陆小凤来说，这一个月日子过得格外漫长。

　　他原本就是个散漫仙人，天界里更是有着嬉笑怒骂、不屑流传的名声，这一整月竟然安安稳稳呆在了屋中。

　　那些佛经故事从花满楼嘴里讲出来总是充满了灵慧，放到陆小凤这儿简直就是牛弹琴，也不知那盆南星究竟能听懂多少，有没有用。

　　好歹他念得嘴皮都破了，那盆南星除了生出几片新叶，竟连个苞也无一个，实在是叫他难耐得紧。

　　拿去给花满楼看，又怕花满楼想着收回去，连天界的百花仙子见了南星也掩口不言，只如瞧了什么笑话一般，水汪汪的眼睛眯得比墙缝还细。

　　莫不是这盆花儿当真难以开放？

　　他不知道在自己睡去后，那盆南星的光辉终于渐渐从草叶中抽出了一些，如一道浅浅薄薄的烟，在他身侧萦绕。

　　夜里一只马猴悄悄溜进陆小凤屋中，这猴子手脚灵便得很，偷物什更是一绝。它看着南星草的光辉龇牙咧嘴地笑，只是一点儿声音都不曾发出。

　　那草已经有了颇足的灵性，眼光扫去，倒像是个人的形状了，然而依旧纤薄得很。

　　马猴儿是来偷酒的，如果说花满楼是个假花仙，陆小凤就是个真酒仙，屋子虽小，可搜罗的美酒已经数不胜数。它几日前也来偷过一回，南星虽然瞧见了，可一阵烟能做什么呢？

　　马猴刚要接近酒坛，陆小凤突然诈尸般跃起，猛然卡住了猴脖子，“死猴精，你说，前几天那坛春醴是不是你偷了！？”

　　他的身体从轻烟中穿过，那浅浅的人影又散去了。

　　马猴疼得吱吱直叫，“不就一坛酒么，松手，松手！”

　　“那坛春醴我原本是要带给百花仙子的，居然全给你这只醉猴糟蹋了！”

　　手中突然一炸，像在人间握了个点燃的爆竹，猴精终于变作人形逃了开去：“呸呸呸，死性不改，百花仙子怎么瞧得上你这个名声比泥巴还烂的散仙！”

　　陆小凤气得胡子也给吹了起来：“什么改不改，我去找百花仙子，是要问她南星为什么不开花，不化人形！！”

　　马猴儿一愣，忽然大笑了起来，整个身子在地上如个肉球般滚来滚去，吱吱地笑得脸都要跟屁股一般红了：“你还在等它开花，陆小鸡，我算是服了你了！”

　　陆小凤听出不对，连忙按住他，“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往猴精胳肢窝下挠了起来，“你说不说说不说……”

　　猴精在地上苦苦挣扎，笑得快要断气，偏又被陆小凤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许久后终于熬不住：“我说，我说……你那南星，他只是草啊！！！”

　　陆小凤一呆，手下便停了。

　　猴精好不容易扭动着爬开，浑身散架了似的，喘了一会儿才双手合十喃喃念道：“七太子你莫怪我……”

　　而陆小凤仿佛闻所未闻，痴痴走过去端起那盆南星来，那副模样又引得猴精一阵笑：“陆小鸡总算也被耍了一回！”

　　想起这整个月来日日为它念经，陆小凤猛然仰天吼道：“气煞我也——！！”

　　他双手一抛，那盆南星便就此飞出了窗外。

　　窗外！

　　陆小凤的窗外是哪儿？

　　那是人间！

　　猴精看着那盆儿飞出去，是目也瞪了，口也呆了。

　　“你说你把它扔下人间去了？”花满楼脸色难得的黑。

　　可陆小凤的脸比他更黑。

　　“可有下契约？”

　　陆小凤摇头。

　　“可有化人形？”

　　陆小凤一怔，又摇头。他只道开花后会化形，难不成草也可成精么？

　　猴精却在一旁叫嚷：“化了化了，分明化了，前几日就化了烟形，我看明日就是个实实衬衬的人身了！”

　　陆小凤张口结舌，“我从未见过……”

　　猴精嗤笑道：“你自然见不着，你始终把他当女子来看，人家怕是不想叫你伤心哩！”

　　他又跳到花满楼身后，“七太子你可不知道，那南星好着呢，白日里会唱歌儿给陆小鸡听着解闷，夜里守着他入睡，模样比他还痴。他倒好，不念着一个月来的陪伴情分，反而手一伸，就把人家给扔了！”

　　说罢又撇撇嘴，“百花楼里花儿虽多，哪一个有这般贴心的……”

　　陆小凤嘴唇翕动，竟发不出一言。

　　“我倒不管这些事，”花满楼沉声道，“它既然已经要成人形，又不曾下契，你这般把它抛落人间，它的灵气必然受到人气的扰动。若是遇到妖魔……”

　　“如何？”陆小凤急问。

　　“保不准要成妖！”

　　一言既出，满室俱静。连猴精也哑了一般，直愣愣看着陆小凤。

　　将仙界之物落在凡间，这可是重罪。

　　想几百年前，虽然那么多神仙争着抢着私放坐骑下凡去玩耍，可若不是佛祖要金蝉子历九九八十一劫，哪个又敢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