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那帮子人和事》默默春寒

21、第十六章

　　若问王猛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会从不同的人那儿得到不同的答案。
　　桓温会冷冷的哼一声说：“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东西罢了。”明眼人会发现他嘴角的一丝笑意。
　　苻坚则会和颜悦色微笑着说：“景略啊，便是管仲，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吧。得臣如此，夫复何求？”
　　张秏将军竖起拇指，忍不住赞道：“那是真英雄，好汉子！”
　　姚苌听了只会挑起浓长的眉毛，暗暗骂道：“老狐狸！”
　　慕容垂肯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掩饰住眼中一闪而逝的血色，咬紧牙关，血和着泪都往肚子里吞。
　　醉红轩的弄玉姑娘微叹一声，眼圈儿也红了，啐道：“冤家！”竟是多情被那无情所恼。
　　倒是远在江南的谢安说了一句实在话：“王猛啊，如果可以，我万万不想和他成为敌人。”

　　“好手段，好计谋！”秦王苻坚一拂袖子，把一柄宝刀抛在王猛脚下。
　　台阶下候着的姚苌忍不住往阴影里退了一步，不愿沾惹天子的雷霆之怒。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王猛不远处的背影。不由自问：好一条毒计！若是我，可躲得过？姚苌不由打了个冷战。
　　王猛面庞黝黑，笑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白生生的牙，那笑容竟然显得有几分老实忠厚，“陛下，臣如此做并非出于瑜亮之嫌，虽然陛下宽厚，厚待降臣，可慕容家的人永远不会甘愿屈居人下，我只是在为我大秦除去潜在的敌人罢了。”
　　苻坚来回踱了几步，似乎怒气难抑：“那景略又何以瞒着朕？”
　　王猛恳切道：“陛下宅心仁厚，必是不忍，这等龌龊之事，就让微臣来做吧。”
　　苻坚叹了口气，似乎无限惋惜，挥挥手道：“事已至此，已是无可挽回，传令下去，赦免慕容垂，慕容令心存故国，本就无可厚非，朕无意深究。”
　　王猛弯腰一揖，痞痞一笑，起身又是一派良臣风范，他转身走下台阶，朝姚苌挤了挤眼睛，自行退去。
　　“姚苌！”苻坚唤道。
　　姚苌惊醒过来，急急上前跪下：“臣在。”他把额头抵在青砖之上，看到自己的汗水一滴滴渗进砖缝中。
　　“氐王杨纂讨伐一事，爱卿功不可没。”一双手携起他，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那指腹手掌虽有些茧子，是长年骑射所致，但手指修长，骨节秀丽，这便是帝王之手么？虽有些不敬，姚苌仍然忍不住抬眼看去，他和秦王只有一肘之隔，甚至可以看清楚一根一根的睫毛。
　　从来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就在眼前，朱红的朝服配了白章黑袍，自有一种华美威严，一双细长眼睛，五官都不算出彩，身材颀长，也只比旁人清俊挺拔了些。
　　国君笑得极为斯文和气，看上去平易温和，却让姚苌在他的注视下汗湿重衣，那只是伪装而已。他发怒的时候凌厉威仪，他算计的时候阴森果决，他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姚苌对自己说：你忘了姚襄了么？

　　姚襄，五哥。
　　有时候他会随父亲一样唤自己作二十四，少有的几次，他也会把自己搂在胸前，亲热叫道：“丹木”。
　　丹木，意思是山中的云气。
　　丹木，丹木。如今，已无人再能唤得这个名字。
　　姚苌还记得姚襄灯光下忧郁的面容，他身上承载了太多的希望，不像自己，在家族中只是一个单薄的影子。可最后，他死了，他们都死了，自己却还活着。
　　姚苌紧紧闭上眼睛。他又想起，姚襄被送到他面前时的样子，和自己非常相似的浓长的眉，半闭的琥珀色的眼，没有沾上半点血污，十分干净的脸，姚苌用手指一点一点抚摸过，然后把头颅放回木匣之中。
　　白麻布盖上他的面容，也盖住了他的过往。
　　姚苌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呼唤，柯木智。
　　那是羌族古英雄的名字，上苍赐予了姚襄，只是英雄注定浴血而死，留下白云千载悠悠。
　　灭族的是秦王符生，斩姚襄的是符黄眉，而苻坚算得上仁厚，对待臣下百姓颇有几分像姚襄当年，是他厚葬了姚襄，救了自己。
　　可是，那又怎样？扬武将军，可不是个笑话么？
　　我不恨符生，不恨符黄眉。生逢乱世，生死存亡，成王败寇，都怨不得他人。他挑起浓长的眉，琥珀色双眼微眯，右眼下一颗泪痣如凶星闪耀，姚苌心想，尔等，也需怨不得我！

作者有话说

　　岁星太岁，民间传说中的凶神。一说为木星(岁星)。
金刀计，著名反间计。王猛离间慕容垂与苻坚，最后害死慕容垂之子慕容令，使其二世而亡。
文中羌族的名字解释是瞎编的，绝无冒犯之意。
历史已经远去，请不要追究真伪，最近很忙，但还是挣扎着更新。
谢谢小柳一直以来的鼓励和陪伴，也谢谢其他看文的筒子。
请原谅我的更文不定和无故失踪，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