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二十一章 文字游戏 ...
-
公爵醒了过来,他从床上坐起来,也许是动作太猛,他感到一阵头晕,便用手撑着头,目光忽地触及裸露的手臂,他的动作便顿住了,略低下头,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也不见了,而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公爵抬手扶着额头,记忆有些模糊,隐约记起一个叫马里奥的人,似乎那人刚一走,他就晕倒了……
马里奥!今天晚上的教堂!公爵一跃从床上跳下,落地的时候双膝一软,险些摔倒。公爵用手扶着床背,唇边划过一丝苦笑,耳边竟响起了路太太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少爷,你从小身子就弱,自己不当心可怎么行呢!”除了路太太,几乎没有人知道,佐亚人人称颂、年轻有为的首相斐迪南公爵,童年和少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直到……他遇见了那个人……
不……公爵摇了摇头,现在不能想那个人,如果想起他,今晚的约会,公爵就没法集中精神了。公爵深吸了口气,看了看窗外,天还刚擦黑,所幸没有误了时间。
公爵松开扶着床背的手,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地上掉着一块毛巾。他弯腰捡了起来,粗糙的毛巾上竟满是血迹,十一月的天气,连水都能结成冰,可这块毛巾却是微温的,是因为房间里壁炉的热度吗,可是,又似乎不像……
公爵四下里看了看,竟在桌沿的角落里发现了他那件衬衣,衬衣上满是鲜血和汗污,皱得早已没了原来的样子,但公爵还是看出,这件衬衣,是被扯破了的。是为了从他身上褪下,才撕开了的吗?
壁炉旁歪倒着一把火钳,似乎是因为刚才用它的人心急慌忙,也没有将它放好就走了。壁炉里的火还是很旺,几块木炭烧着的程度明显有所不同,几块是老的,另外几块却是新放进去的,放木炭的人很小心,没让木炭盖住了火,壁炉里的火这才能一直维持到现在。
壁炉……木炭……火……这些都让公爵想起了一个人。他几乎连今晚的约会都不去想了,只是披了件外衣,就出了房间。
她的房间就在隔壁,几步路,公爵却像是走了几个世纪。推开门,迎面竟是一股阴冷的寒气,和他房里的温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皱眉走进去,看见那个纤弱的身体和衣伏在桌子上,壁炉是冷的,竟没有人来生火。少女的脸庞已成了不正常的绯红色,公爵将手背轻轻贴在她的额头,热得烫手,果然……发烧了……
公爵捏紧了拳头,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怒气,腾腾地直往上窜,从他记事以来,似乎从来就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他一眼看见一旁的铜铃,像是失了理智似地,几步冲过去,抓起那个铜铃,就要下死劲地猛摇。可是,他的手刚一动,铜铃刺耳地哀鸣了一声,他已又停下了。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女,公爵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铜铃,不让它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了原处。
公爵悄悄地走到林珞菲身边,脱下外衣,盖在她的身上,把她打横抱起。少女滚烫的脸无力地贴着公爵的胸膛,公爵低下头,看见她光洁的额上有几处血污,虽然他早已知道,帮他脱衣擦身,悉心照顾他的就是怀里的这个少女,但当他看见那几滴触目的殷红时,他的心还是颤动了。
公爵一直把林珞菲抱回了自己暖和的房间,让她躺在他的床上,又替她盖上被子。他注意到少女绯红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笑容虽然很浅,但却让看到的人都会从心底里觉得幸福。公爵不自禁地笑了,尽管他并不知道,林珞菲的微笑是因为,她感觉到了公爵刚躺过的床上,那种混合了血、汗,却也留存着一丝清雅的味道。
随手拿了几件衣服换上,又把剑在斜带上佩好,公爵坐在桌旁,倒了一小杯酒,端起喝了一口。和别人不同,别人喝酒是为了麻痹神经,公爵喝酒却是恰恰相反,他是为了保持清醒。烈酒带着灼烧似的感觉灌进喉咙,连身体里都像是烧了起来,这种感觉一直冲入大脑,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晕沉的感觉才好了些,公爵伸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站起了身。
公爵走到床边,看着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林珞菲。他该走了,可是,他真有些舍不得离开林珞菲,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叫他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公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犹豫过,决断和理智结成的同盟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感情。
一定是酒精的作用,让公爵做出了一个再愚蠢不过的决定:他叹了口气,伸手解下佩剑。那些人究竟是谁,他们和拉莫又是什么关系,看来今晚,公爵是不会知道了……
“公爵,你醒了!”床上的林珞菲突然睁开了眼睛,第一句话竟是问公爵的。
公爵不禁笑了笑,在这种情况下,这句话似乎本该是他来问她的,但他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林珞菲早已垂下头,她的脸又有了发烧的感觉。公爵没有穿大衣,白衬衣外穿了一件紧身的击剑短衣,再加上一条长马裤,把公爵修长匀称的身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林珞菲还记得指尖那种坚实、滑润的触感,她的心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菲奥娜小姐,您还好吗?”公爵注意到了林珞菲极不正常的脸色,想起她刚才还在发烧,不禁担心地问道。
“啊……我很好……”林珞菲答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要把脸藏起,却又一时间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突然想起一个人,她赶忙开口,把话题岔了开去,“公爵,那个马里奥不是说让我们去今晚去教堂后面的灌木丛吗?你忘了吗?我们也该走了……”林珞菲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床,理了理衣服,又拿过一顶宽沿帽,把一头黑发笼在了帽子里,一切妥当,这才将剑佩在了腰间。
林珞菲仍是不敢抬头,她竟有些害怕触及公爵的目光。她一眼看见公爵放在桌上的佩剑,公爵竟一直没有动,连剑也没有重新佩好。
林珞菲抿了抿干涩的唇,艰难地开口:“公爵……”才说了两个字,脸又已是通红的了,她有些结巴了起来,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好了,“你……你的剑……”她急急地将手伸向佩剑,想将剑递给公爵,来掩饰她的失态。
没想到,公爵也正好伸手去拿佩剑,两人的手,在冰冷的钢制剑柄上一碰,林珞菲没能忍住一声轻呼,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迅速缩回了手。她涨红了脸背过身去,手心带着剑的寒意放在胸前,心就在一冷一热的交侵中备受煎熬。
公爵没有将手拿开,稳定的手指握着剑柄,可思绪却远没有表面所表现的那么平静。人们本可以从公爵急促的呼吸中听出些什么,可是,此刻唯一的在场者正深陷在自己纷乱的心绪中无法自拔,没能注意到公爵的异样。
“该走了……”公爵受过最好的教养,几乎从不会用这样没有主语的省略句式,像个下等人那样,但是今天,当他缓缓地拿起剑佩在斜带上时,这一句话竟似是带着几分迷蒙,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直到两人出了小酒馆,骑在马上,夜晚刺骨的寒风才让公爵摆脱了这种迷蒙,今晚,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必须保持清醒。
很快,公爵和林珞菲又回到了岚瑟,当教堂的尖顶在黑夜中出现的时候,两人放慢了速度。他们没有走上那条通往教堂的路,而是走了另一条,绕过了教堂,直接到了教堂后面的空地。
然而,他们竟又碰到了一个问题,马里奥说,教堂后的灌木丛,可是,教堂后除了一片空地,并没有什么灌木丛。
林珞菲有些着急,禁不住频频向公爵注目。公爵的身上有一种特质,和他在一起的人总会不知不觉地信赖和依靠他的判断,林珞菲也情不自禁地受到了这种特质的影响。
公爵低头沉思,忽然,他眼睛一亮,拍马往一条看似被密林和墙拦死的小路走去。林珞菲虽然有些疑惑,但仍是跟了上去。两人沿着这条小路走了一阵,竟发现,刚才在空地看着像是挡住去路的丛林和墙不过只是视觉造成的误会罢了,小路曲曲折折,一直通向了密林深处。
在佐亚语中,“灌木”,“Ωaηφss”,变换一下字母顺序,就成了“Φηsaωs”,意思是“月光指引的小路”,这只是一个字母换位的游戏罢了。
漆黑的夜里,忽然有了一个光点,越往里走,光点就越来越清楚,是一个火堆!还有好几个模模糊糊的黑影或站或坐地围在火堆旁。
“喂,马里奥,你不是说那两人会来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我就说你那个什么灌木丛太绕了,一般人谁能想得到什么字母换位啊!”
这一句话引起了一阵哄笑声,笑声还没有停歇,一个沉静的声音已在黑暗中响起了:
“我想,这里大概有人在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