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宫廷】不二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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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花园中。
正是隆冬，穹空乌云密密，不甚晴朗，御花园的池水中鱼都游得缓慢，若不是宫人日日来这里换水，池中怕已是冰冻一片。
萧喆极力挣扎，才没被其他皇子推入那冷冰冰的池水之中。但即便他拼命挣扎，仍免不了被欺辱的下场。
一双帛靴被强行拽掉，皎白的足衣露出来，沾了池水，又踩在地上，已经变成了黑乎乎一片。
服侍他的小宫女在旁边吓得不敢说话，谁让这九皇子不受当今圣上的待见，住在最偏僻的鸠迎宫，那是实打实的冷宫，平素鲜少有宫人踏足，这宫里的其他同龄皇子也从未将九皇子视为自己的至亲手足，没少排挤欺凌，她只是这宫中身份低下的一等人，如何能在这些小皇子面前说上话，只能在一旁看着。
从东侧的小径上行来一位小太监，他朝着主子们福了福身，细声细语地道：“奴才见过诸位主子，皇上要检查主子们的功课，还请现在随奴才去趟养心殿吧。”
几个皇子在宫人面前自然能够作威作福，可对于自己的父皇则是崇敬与惧怕。
抓着萧喆衣领的三皇子萧仁不大甘愿地松开了萧喆的衣领，转身跟着小太监离开了，同时带走的还有他那双帛靴。
等人走了，跪在一旁的小宫女这才站起身，要将跌坐在池边的萧喆扶起，对方挥手将他拂开，想哭，又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冷着一张稚气的脸：“你去给我取靴子，要那双绛色的。”
小宫女唯唯诺诺地离开，留下萧喆一个人挺直了腰板坐在池边。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有点发红，又咬着嘴唇，用手背狠狠揉了下眼睛，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花丛后传来响动。
他立刻道：“是谁？”
花丛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多时，一个穿着蓝袍，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从花丛后走了出来，拱手朝他行礼。
对方生得很好看，萧喆却皱着脸问：“你是谁？”
“见过殿下，我是大将军之子滕湛。”
萧喆又吸了吸鼻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滕湛抿了抿嘴唇，他只是随父亲入宫拜见太后，在这御花园中逛了一逛，碰巧跟那小太监撞在一条路上，跟到了这里。
他看出萧喆的境况，便暂时在花丛后躲着，只是恰好有一只刺猬从花丛中钻过，他往旁挪了挪，脚踩在碎叶上，便被萧喆发现了。
滕湛并未看到萧喆是如何被其他皇子欺辱，但萧喆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想到自己的惨状被外人看到，他眼圈一红，抬着下巴故作趾高气扬，说话的声音却有些奶声奶气。
“你……你未经本皇子允许就站在那里，过来受罚！”
滕湛少年老成，觉得萧喆的模样有些好笑，但又不敢真的笑出声，索性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到萧喆的鼻下湿润，敛目从腰侧取下了一张月白锦帕，递到对方面前。
萧喆很快会意，脸上红了红，瞪了他一眼，将那帕子抓在手上，擤了擤鼻涕，到底没说出来罚什么。
小宫女很快取了鞋履和干净的足衣来，滕湛敛眉，瞄到萧喆白皙瘦长的脚，又很快转开了视线。
萧喆穿好鞋袜，下了地，往前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
他盯着滕湛的脸，又凑近了，在他耳朵边上恶狠狠地说：“今天的事情不准说出去，否则……否则……”
他磕绊了一下，滕湛接话道：“否则什么？”
“否则就让我父皇砍了你的头。”
滕湛低下头说：“是。”
萧喆这才满意，大步往鸠迎宫走去。滕湛在原地站了站，也很快离开了这御花园。
*
萧喆和其他皇子一样，都是要在仪书房读书，当今圣上十分看重皇子的功课，每日申时都会过问，生养皇子的嫔妃们也将此事看得十分重要。
只萧喆不同。
他的母妃舒妃已因罪被赐死，永安帝因此也不喜萧喆，没有为他安排其余嫔妃管照，只让他继续住在赐死舒妃的鸠迎宫中，哪怕是问功课也甚少会叫他去养心殿。
萧喆不似别的皇子，若是逃课定会受重罚，他不去也不会被担任皇子老师的官僚们弹劾。
不过萧喆每日都会按时去仪书房中上课，除了生了重病并无偷懒旷课，即便如此，仪书房的属官们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这一日，他重又见到了御花园里遇到的那个人。
滕湛以伴读的身份与太子一同进入了仪书房，滕家依靠着太后，威望极重，皇子们也都是笑脸相迎。
滕湛身着墨色锦袍，立在一群皇子之中，笑容浅浅，萧喆越看越难受。
他那时候窘迫恼羞，也未曾琢磨滕湛的身份，如今才发觉自己当日还真算是胆大包天。
有权有势的官家子弟，比他这种冷宫中长大的皇子要更有地位，皇子的身份于他而言毫无用处。在这深宫之中，他就像宫墙边儿上的青苔，无依无靠，只能依附在阴暗潮湿的泥土上，随时可能会被一铲到底，从这皇宫，在这人世间消失得彻彻底底。
萧喆低着头想得出神，他的手背刚入冬便生了冻疮，只是负责内务的长门府还没有往他的住处送汤婆子之类的东西，厚衣服寥寥无几，冻疮生于手上，如蛆附骨，让他生厌。
他能够听到太子萧崇与滕湛的背书声，那种朗然自信的声音让他听得憋闷，便一直低垂着头，手指尖抠着手背止痒。
早读毕，皇子和陪读们一一上前，在属官的面前背诵《周易》中的篇目。萧喆排在最后一个，背得结结巴巴，听到一半的时候属官便道：“好了，今天的早读就到这里，诸位皇子请去用早膳吧。”
萧喆走出仪书房，已经是卯时一刻，日光杲杲，让人睁不开眼，萧喆眯着目迈过门槛，在那一瞬听到了一个声音。
“九殿下。”
他抬起头，滕湛站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负手站着，在看到他的时候垂下手，曜曜日光从后方照射在其身上，更衬出挺拔玉树之姿。
滕湛俯首道：“臣多拿了一个汤婆子，不知可否劳驾殿下帮我拿一个，走到天人宫再还给臣。”
萧喆绷着下巴，半晌才拧巴地道：“好吧，那就帮你这个忙。”
他将那暖手之物攥在手里，热腾腾的，一下子就温了手掌，那暖意从指尖一直到达了心底。
两人一道朝用早膳的天人宫行去，萧喆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却期盼这段路能慢一点。
天人宫也是东宫，太子住的地方，到了殿门外，萧喆将手里的东西还给对方，滕湛接过，道辞进了宫。
萧喆也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鸠迎宫。
夜里，萧喆惊醒过来，在床上坐起。
梦中仍然是舒妃被白绫勒死时惨白的面容和指尖上掉落在地的血，他在那样的梦境中醒来，被衾凛寒，手脚冰冷，冻疮又开始痒了。
萧喆有点想念那个汤婆子。
他蜷着身体想，如果他开口管滕湛要，也定然是能要来的，只是他舍不下颜面。
活得不如其他皇子，甚至不如一些臣子，都罢了，若是主动做了让人看轻的事情，也未免太令人难堪了。
萧喆又冷又困，慢慢地就在那月色里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宫廷】不二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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