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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廷】不二臣 ...

  •   几日之后,滕湛刚从宫内回到府上就被父亲叫去了主屋。
      见到他进门,滕峰放下手中的杯盏,抬手示意:“回来了,过来坐。”
      滕湛与父亲简单叙礼,端正坐在一侧的椅上。

      滕峰捋了捋胡子,对着自己的儿子笑说道:“最近是不是又长了点?”
      滕湛轻笑了一声:“是。”
      “这段时间在太子身边当伴读,感觉如何?”
      “老师们皆十分严格,对课文的理解和熟悉看得很重,也对儿子和其余皇子们一视同仁,挺好。”
      “那便好,”滕峰欣慰地道,他年纪渐老,太后也一样,不可能永远庇佑这座府邸,滕家的未来是寄托在独子身上的,所幸的是滕湛年纪尚小,行事已有独当一面的气度,“将来入朝为官,必定要有立足之本,现在送你去当太子伴读,为的就是稳固学识,同时也和各位皇子培养情谊,切不可学一些纨绔子弟玩物丧志,毫无远见。”
      “儿子明白。”
      “嗯,在宫中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说来听听?”

      滕湛含笑沉吟,脑海中浮现出御花园的芳草美木,接着便忆起了那一日偶然遇见的少年。
      说来也有一段前事,他六岁左右曾有一次随父进宫探望身体抱恙的太后,那时也正是寒冬,雪天路滑,他不甚在湖畔落水,刺骨的水从头顶淹没,幸得路过的舒妃唤人搭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在仪书房上早课,看到萧喆双手冻得通红,并不断搔痒时,他起了恻隐之心,早课结束后给了他一个汤婆子。原本是想直接送给他的,但想起先前在御花园中,萧喆红着眼威胁自己的样子,又怕伤了他的自尊,才说让他帮忙拿着。

      “什么事值得想这么久?”滕峰见他久久不答,出声询问。
      滕湛这才回神:“只是想到了舒妃娘娘,九皇子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不好。”
      “舒妃对你,对我们滕家有恩没错,但皇上几年前龙颜大怒,直接赐死了她,求情的也一律处罚了,现在更是避而不提,她的名讳已经是宫中忌讳了,你少与外人提起为好。至于那九皇子,”滕峰叹了口气,“确实是可怜,年幼丧母,皇上对他也不闻不问,想必也是过得不怎么如意呐……”
      滕湛静静地听着,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双微红的眼眸。

      次日卯时,滕湛和太子萧旻一道步入仪书房。
      皇子们陆陆续续到齐了,两位属官站在前首扫视一圈,发现独独少了萧喆,低声交谈几句,想是起得晚或者懒得过来,打算早课毕再传人去询问是怎么回事。
      滕湛也发现萧喆没来,视线凝在课本上,心中却觉得疑惑。近日一同出入这里,他知道萧喆虽不受重视,但并不浑水摸鱼,日日早课都不曾缺席,背诵也十分专注,应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子明在想什么?”萧旻凑过来问他。
      滕湛淡淡一笑:“没什么,我们背书吧。”

      辰时三刻,仪书房外响起了沉闷的钟声,三皇子萧仁的课文才背到一半。
      “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凯之——之——之平生,并有著书,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始……”
      萧仁磕巴了半晌,背不出来了,被罚抄五遍课文,垂头丧气地拿着书本下去。
      滕湛拾掇好东西,却没有和萧旻一同离开,在门口拦住了正打算去往鸠迎宫的李公公。
      “公公留步,”滕湛快步追上,叙礼后道,“可是要去鸠迎宫?”
      “是啊,去看看九殿下。”
      “我和公公一起去吧。”
      “哦?”李公公有些讶然,“小公子和九殿下也有交情?”
      滕湛弯了弯嘴角:“有同窗之谊,该去瞧瞧。”

      两人一路行至鸠迎宫,滕湛还未曾来过这里,抵达之后才发现宫外只守着一个侍卫,而且还靠在墙根上打瞌睡。
      李公公过去踢了一脚,那懒散的侍卫才惊醒过来。
      “没用的东西。”李公公白了他一眼,跟着滕湛进了宫门。

      作为太子伴读,滕湛时常出入天人宫,那里的宫人齐备,伺候周到,而这里却有些凄凉,压根没几个宫女太监,问了才知道早上叫起的时候萧喆没应声。
      李公公蹙着眉头,尖着嗓子问:“殿下没起,你们也不说进去看看?发了急病怎么办?一个个儿都怎么当奴才的?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怕是你们的脑袋都不够掉的!”
      几个人跪在地上认错,滕湛不欲停留,迈步走到萧喆的寝宫内,进去到床边一看,萧喆安安稳稳地躺在上面,只是面色潮红,脸色呈现明显的病态。

      他试着将自己的手搭在萧喆的额头上,很烫。
      滕湛派一位宫女去请太医,李公公得了缘由便回去复命了,而滕湛一时不打算离开。
      他环顾四周,这寝宫空气冰冷,没有烧地龙,角落里放着两个炭炉,可用处不大。这里如同一个巨大的冰窖一样,难以想象本该锦衣玉食生活着的皇子会是这样的处境。

      再回到床边,萧喆仍然蹙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从被子的凸起状能够看出他是蜷着身体的。
      滕湛心中一动,将自己的汤婆子从被子边缘塞了进去,放到萧喆的身侧,顺手又帮他拢了拢被角。
      当他要撤回手时,萧喆的眼皮跳了两下,略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喉咙很疼,嘴里干涩,脸上烧得厉害,萧喆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大约是染了风寒。
      他浑身乏力,如果不是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旁,并闻到一股清而淡的熏香气息,就会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萧喆不明白滕湛为什么会出现在鸠迎宫,他在被子里动了动身子,出声差点将自己吓了一跳,嗓子很哑。
      “你怎么在这里?”
      滕湛回答:“臣早课未见殿下,等早课下了便和李公公一起过来看看,刚刚让人去请太医,应该很快就到。”
      萧喆问他:“太师可有生气?”
      滕湛摇头。
      话问出口,萧喆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其实他去不去,都无关紧要,如果是太子不去,铁定是要立刻派人去寻的。
      他失落之后又想到也不是无人关心,站在床边的人不就来看自己了。

      想到自己这里好像太冷清了些,萧喆有些羞窘,脸烧得更厉害了,两颊通红,他生得白,红倒给本人添了几分血气,看上去鲜活了些。
      他挪了挪身体,让出一点位置,下巴压着锦被边缘,几乎是用气声在说:“你坐。”
      滕湛抿了抿唇,也没有拘礼,轻坐在了榻边。
      萧喆这时候才察觉到腰边有个东西,他伸手摸了摸,是个汤婆子,很快明白是滕湛塞给自己的,不由心里一暖。

      秋日干燥,又生了病,萧喆的嘴唇上起了干皮。
      “殿下要不要喝水?”
      “……嗯。”
      滕湛让宫女端了热水过来,他端起壶倾倒在碗里,顷刻后用手背碰碰,觉得没那么烫了,才递给萧喆。
      萧喆慢慢地坐起,从他手里接过瓷碗。因为手有些僵硬,一时没能拿稳,撒了一点到被面上,幸亏滕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碗沿,举到人嘴边喂他慢慢地喝了。

      太医赶来之后帮萧喆诊脉,开了方子,让宫女去熬药了。
      人都走了之后,萧喆躺在床上,脸半埋在软枕中,踌躇了一阵问:“你还不走吗?”
      说了又觉得像是赶人的话,懊恼地补了一句:“我不是想让你走。”
      越说越觉得奇怪,他将被子扯住盖住了大半头颅,看得滕湛想笑。他还未作答,萧喆在被子里闷闷地问出声:“你为什么来看我?他们……都没有来……”
      他和滕湛之间算不上有什么私交,不过是他在御花园向对方耍了威风,而滕湛以德报怨,还让他拿过汤婆子。但怎么想,对方都没有来探望自己的必要。

      室内静了片刻,萧喆听到少年沉稳的声音。
      “臣小的时候曾受过舒妃娘娘的恩情,现如今为殿下做些什么也是应该的。”
      “……你见过我娘?”
      “嗯。”
      “……我知道了,谢谢。”
      “殿下不必言谢。”

      滕湛是在萧喆喝完药再次睡着后才离开的,他走出鸠迎宫,回首看去,正午的日光柔和地倾泻在墙砖上,驱散了不少寒意。
      滕湛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舒妃,或许是因为那双微红又倔强的眼眸,让他愿意在萧喆的身上投注视线。
      他是滕家独子,无兄弟姐妹伴着长大,可能是见萧喆年纪小,起了恻隐之心,当成弟弟照顾了吧。他兀自笑了笑,不作多想,很快便迈步离开。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萧喆觉得没有那么乏了,他从被中抽出手臂,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也没那么烫了。
      他侧过头,看到床榻边的案几上放着的饮具。腰部温热,是被汤婆子熨帖变暖的。滕湛临走前说让他用,没有拿走。寝宫里也暖和了不少,他睡过去时迷迷糊糊地听到滕湛叮嘱宫女要烧好地龙,暖炉也不能停,缺什么就去长门府索要取暖之物,必要时可以报他的名字。
      汤婆子的温度从腰腹一直向上,顺着血肉灌入了萧喆的心底。他翻了个身,盯着滕湛坐过的地方,将对方的名字默念了数遍。
      这还是自母妃去世之后,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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