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散记》月珏云际

11、霜月

　　是年霜月。余于廊下坐，对雪独酌。炉烟微暖，酒气氤氲，欲溶羽絮。甚感寂寂，停杯四望，万籁消声，唯己声息。闲步庭中，静者，落雪亦成乐章。余感怀不禁，忽闻笙扬时近若远。遂执扇，破茫茫雪雾，冥冥和乐轻舞。静雪纷扬，如樱飞落，戏舞狩衣，散漫长发，如若有生。身旋之际，望玄黄，仍似洪荒。浩浩宇宙，唯吾独歌，唯吾自舞。身气渐暖，化冰玉如泪划落。余生之年，早难忆何谓泪落。世人之言云晴明固无泪矣，余亦笑过。然“无泪之生，却似无生之生”。此何人云尔？吾扇停，雪落更甚。
　　此言云者，吾友博雅。君性耿直纯良，温善无伦，较吾生性大迥。君有鬼笛叶二，呼吸间，动辄惊煞天人。君好伴余共酌，犹言“晴明寂寞”云云。余虽笑而讽之，心有所动。世间知我之士唯博雅尔，非君再无二人。然君既生为世人，自难随吾此等诡怪之人。余心固明，未知何以缠绵世间，难脱尘篱。余本性为巽。巽者，风也。谓风之无挂碍也。余之心性，实害君累己矣。君日难安寝之时，余亦辗转。余常言君之笛音洁净人心者，终竟难净余心。可惜，可叹。吾惜之何人，叹之何事？自舞矣，何能知尔。
　　忆是日余愁愁之时，忽闻君之西去，惊难自已。片刻，悲作执扇舞尔。其情其境，恍在昨日。余若非顺应天命之阴阳师，怕亦随君而已。故当此之时，余所能者，唯舞矣。耳中既无君之神曲，不论仙乐已然无色。雪落纷然，岂非代吾之泪？余此生者，再无泪尔。可惜可叹之事，竟是吾人未曾替君落此一场，何痴何愚。嘲嘲余之一生，原也当笑。言甚超脱尘世，说甚有情无聊，俱是虚妄。可笑，可笑。
　　呜呼！吾友博雅！君之一别，已数载矣。近日雪落，余已尽散悲意矣。君之所在，其日可好？雪落何时，所想何事？怕叶二早惯新曲，然余无幸得聆。悲哉，唯举酒，邀君同饮，君可见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