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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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祭特别祓禊还在继续。
萤中将神色庄重的接过今上赐授之节刀，师父沉声吟颂着禊祓词：
高天原爾神留坐须神漏岐神漏美乃命以知氐
皇亲神伊邪那岐乃大神
筑紫日向乃橘乃小门乃阿波岐原爾
禊祓比给布时爾生坐世留 祓户乃大神等
诸诸祸事罪秽乎祓闭给比 清米给布登申须事乃由乎
天津神地津神八百万神等共爾
天乃斑驹乃耳振立氐闻食世登畏美畏美母白须
桃木长剑点在萤中将左右肩头，却不知能否真的点上八百万神的庇护。
“师走上寅日，宜远行。”——卜出来的卦上如是说。
那即是两天后。
就实际情况来讲，越能早赴战场越有利于战事，虽然远方的兵士看起来是不太可能回家过新年了，若能赏到京城的早春落樱还是美好的。
临时祭向来是各等贵族百姓赶凑热闹联络感情的大好时机，造成沿路两侧涌堵不堪，每年结束后清理路面时都能毫不费力的收拾出新鲜尸体。
槟榔绒车、网代车，垂在车帘外艳丽缤纷的下袭和织纹绢袖，头插饰花的陪从官员在公卿队列里走来走去。
只需看哪辆车边围绕的绯色黑色官袍多，就能明白眼下蒙受皇恩最胜的是谁。
今人但欢笑，不见昨日君。
前几年祭奠上保詹总要轮流到几辆车旁去和“亲爱的”之一“亲爱的”之二等等应酬，保宪走后他竟忙到没有空发展新恋情，我挺为他感到不幸。
小四正色敛眉跟在阴阳寮的队伍里亦步亦趋，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已近尾声，我偷偷捅了捅他。
“有人和你打招呼呢。”
他目不斜视。
“老熟人呐，多少给点回应吧。”
“仪式中，请专心些。”
“年年如此，闭着眼都出不了错。”我继续怂恿，“故意忽略别人才是失礼。”
“师兄天赋异禀，更君愚笨，学不了师兄的三心二意。”
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才敬称我师兄！
你以为我没事闲得发慌了才来关心你么？！
“已经过来了。”
望着逐渐接近的身影，我浅笑着先开口：“好久不见。”
贤太没有止步，视线在我身上礼节性的停留片刻，点点头：“晴明先生。”
我知道你目的不在我，也别表现地太露骨呀，多寒暄几句不会有损失的。
于是不动声色有意做了次挡路石。
“亲王殿下可否安好？”
“安好。”
“琉璃公主殿下呢？”
“也好。”
“丞相君呢？”
“好。”
“面团呢？”
“……好。”
“贤太呢？”
他的额头皮肤下疑似有青筋在跳动。
“有劳先生记挂，都好。”
我在嘴角维持亲切的弧度。
“怎么个好法？”
贤太是个有涵养的前任藏人，明白伸手不打笑面人的道理，只是改变行进方向，朝着保詹去了。
我看见他对保詹说了几句，保詹听了走到最前面的师父跟前耳语片刻，回来对我和小四说：“你们这就回府。”
所谓得业生，师父的徒弟，通常需要兼任高级随从的角色。
因而我和小四领了师父的命令，去照顾将要驾临贺茂府做客的贵人。
宗平亲王掀开半拉垂帘，和蔼慈祥地叮嘱贤太小心盯着琉璃姬别又让她到处野跑。
正在这时，隔壁的琉璃撩起苏芳朽木纹的帘子抱怨：“外祖父大人，等您交代完太阳都要落山了。”
“回车里好好坐着，否则就别去了。”
“这怎么行？人家贺茂大人把来接应的人都安排好了。外祖父不是老教育我说话要言而有信，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您两点都违背了呐。”
“我，我也不过想让人看见一个高贵典雅的公主，可是你——” 宗平亲王颇为感伤地擦擦眼角。
“昨天差点把弥次新衣服烧掉后我已经很深刻的反省过了，今天绝对会安安份份的啦。”
亲王殿下的悲痛更有加深的迹象，很老人样的挤了挤满脸皱纹，突然抓住贤太激动的说：“如果她再做出不合规矩的举动，我允许你不择手段维护亲王家尊严！”
咬牙切齿交代完毕，仿佛自暴自弃似的亲王立刻吩咐随从回府。
我对这位老人是怀着敬意的——一面放不下自小被教导的贵族礼仪，一面要忍受疼爱的晚辈的天性，挣扎在底线周围，多不容易啊。
显然琉璃公主的深刻反省确实起了一点作用，回贺茂府的路上她只简单的诉说了一番想念之情。
“博雅大人说你们忙，外祖父又担心我会忙中添乱，一直都没有机会再来看你们，唉，结果只能和那个笨手笨脚的弥次玩。昨天不是有意要烧着他衣服的，谁叫他开始像根木头似的杵在一边，红薯快烤好了他兴致也来了，非要自己伸手去掏，也不照我先把袖子扎起来，可惜那么漂亮的绢缎，烫出碗大个窟窿——贤太，你咳好几声了，是不是感冒了？快回去吃药吧，有晴明先生和更先生在不会有事的。”
贤太绷了一张脸，闷声闷气的答着“没有感冒，公主殿下别累着”。
“我才不累，一直坐在车里，就是憋得骨头都麻了……可以下来走会儿吗？”
当然，受了叮嘱的侍从是断然不会同意有违亲王家声誉的请求的。
当然，琉璃公主也是断然不会顾及到所谓亲王家声誉的。
所以，在随侍的侍女惊叫几声之后，她熟练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车上跳下来，繁复华丽的唐衣、白裳和表着都脱了，冗长的张袴和层层叠叠的袿拖在干燥的地上，怎么看怎么心疼。
侍从的在意点肯定和我不同，但是他同样熟练地抓小狗一样把琉璃拎起来回手轻松地又丢进车里，然后对公主殿下的哀号置若罔闻，镇定地吩咐车童走快点。
一瞬间，我的心里满是涌动着赤裸裸的滔滔河水连绵不绝的敬佩。
剩下的路程，琉璃锲而不舍地屡次企图冲破无形无影无处不在的防线，神情里一分愠怒两分坚决整七分的兴高采烈。贤太是锲而不舍地屡次成功阻挡越来越带有游戏性质的突围，在仲冬没有温度的阳光里，额头蒙了薄薄一层汗。
亲王府的车童和随侍侍女显然习惯成自然，熟视无睹。
我只管看得妙趣横生，也没去注意小四端正的脸上是如何的青红绿白。
琉璃在东对屋和我们闲聊一会儿，主要是和我交流了一下怎么样快速便捷安全隐蔽的烤红薯的方法，然后又去贺茂夫人那里讨教关于昆虫和花木的关系。
贤太候在房间外板廊上，小四欲走被师母留下，于是这两个人一个时不时瞟过去两眼，一个非暴力不合作的视而不见。
等到里面的讨论已经转向贺茂夫人开始数落不孝子徒的斑斑劣迹，贤太先坐不住慢慢向小四靠过去，谨慎的态度就像捕鸽子。
而小四不是给点碎米粒就任由宰割的鸽子，察觉到气息变化后很干脆的疏离。
再靠近。
再疏离。
板廊快被他们擦拭一遍，做打扫的杂仆该要偷笑了。
琉璃很客随主便的用了便饭，我从斜柳馆逛了一圈回来，发现情形照旧。
师母滔滔不绝地炫耀儿子徒弟们的糗事，尽管有的时候会用诸如“某位公子”“那个人”掩饰，效果却是欲盖弥彰。我们习惯了倒不十分在意，琉璃听得兴趣昂然笑语连连。
贤太的努力好歹有了成绩，小四陷在死角，除非决然抽身跨过面前那个人挺魁的身体，但从小养成的礼仪阻碍了这份率性。
亲王府的侍从散发着“一腔幽怨与君诉”的魄力，手臂支撑在膝前，上身微前倾，目光平毅又似有无限苦楚深藏。贺茂府的弟子越过对方肩弯，脊背紧靠在花格板和勾栏的交接处，抿唇静静望着庭院里含苞待放的梅枝。
这，好一副标准的□□姿态。
“殿……公子，只要您一句话，贤太无所顾及……只要让在下守护在您身边……公子！”
“我只是贺茂府弟子，不是你家公子。”小四言语不善。
“不管您身份如何转变，您永远都是贤太的公子。”
“……随便你。”小四淡淡瞥他一眼，“只是，不要再缠着我。”
“夫人当年嘱托——”
“‘当年’已经过去了，故人的话什么都不是。”
“公子，她是您母亲——”
“闭嘴！”
小四腾地站起来，放弃修养，一手推开贤太。
“现在的我，只是我。”然后大步离开。
“贤太，我们要告辞咯。”琉璃心情非常好的走出来，对咬牙隐忍的侍从说。
“希望琉璃公主以后常常光临寒舍。”
“当然啦，和夫人聊天太有趣了。贤太，愣着干吗呢？以前老是唠里唠叨说我‘打扰人家太久是很没礼貌的’，怎么今天你反而拖拖拉拉。”
因为刚才受打击了。
我偷笑，吩咐人去车宿通知亲王府车童。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3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