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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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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时候,庄荛晞觉得全身冰凉,回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到不了底,难以置信、羞辱、不甘,这些都在那一瞬间的爆发后,余下了无尽的失望和无奈。可她哭不出来。
是了,自己本就不该对萧溯游抱有任何期望,连信任也仅是建立在盟约之上!
是了是了,他那样的人谁又阻止得了他想干的事呢?亦如无人可撼动我的复仇之心一样。
原来,我们是那样的相似。
庄荛睎突然回想起从前娘亲为了躲避南火族的追兵,带着她四处颠沛流离的日子,在曾经流亡的岁月里,不懂事的她曾问过娘为什么不回去。她曾以为是娘如刺的骄傲,可娘却说:“相似的人若无法共处,便只能为敌。”说的是娘和前代圣主,而此刻庄荛晞想的却是她和萧溯游。
她毫无征兆地咳了一声,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犹如脱缰野马般躁动,她竭力控制住内息,却被人突然搂到了怀里。
她一怔,却未敢睁眼。
好温暖……她也平静了下来。她不知道萧溯游是何时进来的,但她知道,他若是将全身气息敛了,便是自己聚精会神之际也难以察觉,况刚才呢。
她感觉到他将全身内力护于四周,十分细心的将真气输到自己体内,牵引着自己那乱窜的真气回归丹田。他知道自己旧伤未愈,却被今日剑气所伤才来给自己疗伤的吧?在盐城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曾这样为自己疗伤呢?
她心中涌出复杂的情感,但一直闭着眼,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她不想两个人那么尴尬。摸约一盏茶过后,她已然觉得气血顺畅了很多。
可萧溯游却骤然离去,连气息都会顾得上敛。
她又是一怔,还未完全平复的真气又躁动了起来,她和他知道疗伤之时最忌打断,此刻萧溯游离去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到底怎么了?她气血上涌,此刻体内的真气如同没有喂饱的野兽,狂得更加厉害。
她呕出了一口血,便晕了过去。
到底怎么了……
当一只黄莺在白苑的树枝上啼了一声后,庄荛晞睁开了眼,看到醒目的白透过窗纸,她知道己是第二日了。与乱窜的真气抗了一夜,她已是疲惫不堪,但那些强劲的真气终归还是伏了下去。
她起身,握着黯泪剑然后踏到了地上。地是实地,可她却未有落到实处的感觉,便又坐回了床上,盘腿运功自行疗伤了。
这便一直到了晌午,庄荛晞再睁开眼时,正见到门口有一黑影立着。
“师姐,你在吗?”却是径的声音。
庄荛晞握着黯泪把门打开,已觉得自己的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什么事?”
南宫径看到师姐推开门,面容在日光下如纸,而双瞳布满血丝,心下一忧,道,“师姐,你没事吧?”
庄荛晞却没有看他,径直走出了房间,扫了一眼四周,白苑寂静如常,“无妨。”又转身问径,“你找我何事?”
南宫径自然不信庄荛晞的话,她那逞强的性子,为了不让旁人看到自已虚弱的模样,连涌上来的血气都可以吞回去,因而他也没有再多问,回答道,“我今日是来道别的。”
庄荛晞抱着剑,眉头微微扬了扬:“道别?”
“是啊,”径看着那灼人的日光,虽有些灼目,但照着却十分温暖,早春的日光大都如此。“倒也奇怪,我今一早起来,可整个白苑仿佛只有我一个人一般,萧殿主且不说,你也闭门在房中,我一直等到现在才来敲你的门。现在白苑就我们三人,怪冷清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庄荛晞又望了望诺大的白苑,露出难以察觉的苦笑。
是的,雨儿死了,萧纹瑾也搬回了紫宸殿,唐云辙不知去向…………庄荛晞甚至还能想起当初大家都在的模样,也是灼人的日光照到了地面,在庭院深深藤萝掩掩处变成了冷冷的月光,有枯叶被碾过的声响,有人痴痴地望着,有人简单地笑着,却都再也回不去了。
自从庄荛晞接受娘亲已死的事实后,她便没有一刻觉得活着的岁月是不承受着巨大的煎熬的,她怎能不想死呢?可死是最容易的事情,她要活下来复仇,便是这两个字一直支撑着她。可她身边之人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她原以为是那些黑暗的家族的腐朽与悲哀,但它后面却还有另一个她不可知的棋盘。
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似的,她需要有人将她出迷茫,可那的人……
“时间不多了,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出发了,师姐可愿为我们践行?”径忽然察觉到了自己语言勾起了师姐都不适,忙岔开话题。庄荛晞脑中依然混沌着,也没问径为何道别,只道:“可有酒。”
径目中闪过狐疑,“匿师父从前可说过,师姐喝不得酒。”
庄荛肺道,“那个人应该要喝吧。”
径却没明白那个人是谁,只听到院中忽然响起几声咳声,才反应过来是萧溯游。
萧溯游从转角处,缓步走来,白衣青带,目如寒星,因昨日契阔蛊毒又突然发作,他看起来有些许憔悴,还畏寒似的披了件白羽斗篷。他走过来时就像谁也没有看见一般。
庄荛晞也神色漠然。
径朝他单膝下跪,萧溯游微微一颔首,他才起来道:“既然都来了,我便去找凰月准备壶酒吧。”便没了影儿。
庄荛晞抱着黯泪,萧溯游只是立着,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假山,两人都没有提昨夜的事。
庄荛晞心中本有千万疑虑,但萧溯游好好的,虽然有些奇怪,但她终究没问他昨夜发生了什么,却问道:“径说他是来道别的,是你派他出去的?”
萧溯游没有转身,声音凉凉的,“可记得你我的盟约?”
----------“怨雨宫主庄荛晞携宫中所有人为萧溯游所用-----直到我死……只要你帮我覆灭南诏。”
庄荛晞微有诧异,“你不是说粮草不足吗?为何这就与南诏开战?”
“不是我,”萧溯游道,他顿了顿,声音微凉,“是纹瑾,黎雨儿死了,他大概是想找些事情来填补自己的心吧。又或许他认为参黎族的事南火族也应受惩罚,总之,与南诏开战不正合你意吗?”
庄荛晞没有说话,听见萧溯游又道:“不过离开战还有些时日,这次只是派径到南诏那边去熟悉地形气候,为开战做准备,也等于间接宣战吧。”
庄荛晞想了想,觉得这安排十分妥当,便没再多说什么。是时径也回到了白苑,身后是一劲装女子,打扮干练,面容齐整,便知她就是凰月。
凰月其人,乃凉当朝长公主,萧溯游于萧纹瑾同父异母之妹。这个公主少时在宫中并不出众,且受了些坎坷,其母妃死后更是伶仃一人。偏生她不爱红妆,爱武装,又满腹经纶,于是自愿做了军师,纹瑾即位之后,径晋为镇宁大将军,凰月便和径一起在外征战,两人一文一武,都是智勇双全,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才有了凉的不败之军。
萧溯游、庄荛晞、南宫径坐在白苑的清意亭中,凰月将食盒内的菜肴摆好,又一一对径,萧溯游和自己斟了一杯酒才坐下。
庄荛晞见凰月看见了萧溯游后,却无半分诧异,便知凰月也是残雷殿中人。正午的风吹过,亭子的竹席也晃了晃,使得透过隙缝打在地上的条条光影来回晃动。
萧溯游喝了几口酒,苍白的脸才慢慢红润起来。四人都是沉静之人,这顿饯行宴也吃得十分安静,随后径和凰月便离开了。
百苑之内,又只剩下了庄荛晞和萧溯游两人。
入夜的时候庄荛晞一人在房中,一个人一把剑,仿佛在畅谈,却又一直寂寂无声。又是一日天明之际,残雷殿中的一个下属来找她,她便用去了雾阁。
“晞儿,”萧溯游先开口,目光明漠,“我们一起离开残雷殿几日。”
庄荛晞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可萧溯游却一本正经,没有玩笑意思。
他只是淡淡道,“正好我有些事情要做,诅咒已除,我们一起到外面住几天,忘却一切,过十分平淡的生活如何?”萧溯游说这句话时侧着脸,庄荛晞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做这个决定,但他的声音却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
忘却一切过十分平淡的生活……她又如何不想?于是她点了点头道,“那走吧。”她将黯泪抱紧,“除了这把剑,我没有什么要带的。”
萧溯游看着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