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花开》晏夕儿

13、朝花夕拾

　　第五章
　　“夫人！”素儿这一声尖叫，突然让潮堇一个激灵。她这才意识到，她竟已不知不觉中走来了荷塘边，若再错踏一步，那真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她面色苍白，额间还渗着涔涔的汗珠，看向素儿的目光也透露着几丝狼狈，不知是对即刻就要掉入荷塘心有余悸，还是被这炎炎烈日晒得打不起精神。

　　“夫人可否是累了，素儿扶夫人您休息一下吧？”素儿刚搀上她纤细的手臂，便能感觉出来潮堇此时的软绵无力。

　　潮堇有些懊恼自己的心神不宁，这已经不知道是近日来的第几次了。

　　虽然她每日都可来去自如的进出旖暮的书房，可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却没有半点进展。而且只要她一踏进芙苑，就能感觉侍女朝儿的目光似火一样紧跟她左右，丝毫不曾松懈，让她无计可施。

　　不仅如此，在潮堇内心的深处，还有另外一件事，让她更加的心神焦虑。
　　她已和翊失去联系整整一个月了。

　　过往岁月里，他们也曾因为各自有任务在身，而长时间不曾见面，可从未失去过联系。
　　而这一个月里，翊却杳无音讯，让潮堇不禁担忧异常。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自己的冷静，这几天里全部被消耗殆尽。连最起码的伪装，她也已无心做到，素儿都能察觉，潮堇的脸上，仿佛就写着“心事重重”这四个大字。

　　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索性坐在了荷塘边的石椅上，对着这一池潋滟的绿波，却未有半点文人骚客该有的娴雅心情。

　　“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诗只吟了一半，一声哭啼却涌入潮堇的双耳，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谁家的孩子？”潮堇看清，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童，哭的正是起劲儿，圆圆的脸上挂着成珠串般的眼泪。孩童双手捂着脸，两只小脚倒的飞快，不知不觉中，已跑到潮堇的身侧。

　　橘儿连忙俯到潮堇耳侧，小声说道：“是大公子府上的小少爷。”

　　“大公子的小儿子？”潮堇见橘儿再次肯定的点了点头，又说道，“把小少爷牵来，问问发生什么了。”

　　小少爷哭的很凶，整个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动，潮堇真怕他再这样哭下去，会喘不上气来，便连忙拉着他粉嫩的小手，问道：“有人欺负你了么？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他仍是不吭声，只是不停地用手背抹着眼泪。潮堇无奈的摇了摇头，拿出自己衣襟里的一小块儿手帕，边替他擦眼泪，边又温柔的说道：“祖母不会同别人讲的，你告诉祖母，祖母帮你出气好不好？”

　　小孩子听到这里，才拿下手臂，用一双仍是噙着眼泪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她，可只看了一会儿，就又哭道，“你骗人。我的祖母只有一个，况且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我祖母？”

　　“小少爷，我家夫人真的没有骗你。”素儿也蹲下身子，柔声细语的哄道，“夫人刚嫁进来没多久，小少爷有可能还没有见过夫人。不过无论怎样，小少爷如果挨欺负，同我家夫人讲，夫人一定会帮你的。”

　　小少爷见两位漂亮的姐姐轮番劝他，声音又都是这么好听，才擦了擦眼泪，唯唯诺诺的问道，“真的…可以帮我出气？”

　　“当然。”潮堇的脸上绽出了一脸美丽的笑容，回答道。

　　小少爷的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把潮堇和素儿打量了个遍，才重新挂上一脸的委屈，开口道：“是二哥他欺负我！说好了和二哥哥一起玩躲猫猫的，结果二哥哥跑到了二叔叔的书房去，还还突然从房顶蹦出来吓我，呜呜……”

　　“从房顶蹦出来吓你？”潮堇觉得有几分奇怪，“他是坐在房梁上么？”

　　“不是呀…呜呜……我不知道他从哪里蹦出来的……好像那里有一间屋子似的……”小少爷哭的越来越凶，而潮堇的脸色在他的哭声中，则变得越来越白。

　　原来是这样。谁说二公子屋内的暗室就一定要在地下或者墙壁侧呢她花了这么长时间，绞尽脑汁，原来是走错了方向。二公子的武功举世无双，只区区运用轻功飞上房顶，又怎会为难的了他？而且，大公子的二儿子也自小习武，能轻而易举发现房顶密室又岂是难事？苏府每一间寝室的吊顶又别出心裁，在吊顶与房檐之间修一处暗室，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夫人，夫人你去哪儿？”素儿眼见潮堇突然站了起来，健步如飞，忙示意身旁的橘儿，“帮我照顾一下小少爷。我去去就来。”说完，便也起身，追上了潮堇的步伐。

　　“堇夫人。”朝儿只见一个身影快得像风一样的晃进芙苑，待看清时来人是何时，忙躬身说道。
　　潮堇看也没有看她，便吩咐道，“帮我找个梯子来。”

　　“是，夫人。”朝儿嘴上虽是如此回答，可她只是吩咐了芙苑另外一位侍女梅儿，自己的目光却依旧不离潮堇的身影半寸。
　　“那你帮我泡壶新茶来，我觉得有些口渴。”潮堇又向她吩咐道

　　“夫人何不如等梅儿回来了再说？梅儿是煮茶好手，朝儿自愧比不上梅儿的半分，怕朝儿煮的茶太苦，无法让夫人您下咽。”朝儿说的不卑不亢，嘴上虽是道歉，可表情却是万分坦然。
　　潮堇早知她是苏旖暮特别派来监视她的，虽心下有气，但面上仍是挂着三分笑容，“没想到二公子苑上的丫鬟这么体贴。那好，我不难为你了，那可否麻烦朝儿姑娘帮我烧一壶开水呢？总不能朝儿姑娘又要说怕自己烧的水不干净吧？”

　　朝儿的脸立马红了三分，“夫人，这……”
　　“朝儿，去给夫人烧壶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如既往明朗的嗓音，突然打破芙苑这尴尬的氛围，响了起来。

　　白纸扇最先映入众人的眼帘，紧接着，白衣飘飘的二公子，也走入了芙苑。
　　“是，朝儿这就去。”朝儿脸上换上了带了笑容，应了命令。

　　“听梅儿说，姨娘借了梯子，不知姨娘何用啊？”旖暮犹如清风皓月，潮堇面前，倒是、一派写意自在。
　　“最上排的书太高，借梯子，当然只为寻几本书来看。”

　　“堇姨娘这是费得哪门子的功夫，姨娘轻功这么好，又何须用梯子呢？”旖暮扇开扇子，带着笑意说道。
　　潮堇脸色一变，用余光瞥了一眼素儿，向她说道，“你到外面等我。”

　　素儿连忙应了一声，便走到了书房外边，还聪明的带上了门窗。

　　“二公子不知是什么意思？”潮堇见素儿走了出去，才小声问道。

　　“没有什么意思，怕姨娘您多心了。”旖暮依旧是浅浅的笑着，“不过我最近倒是听说了一个有趣的旧事，姨娘有空应该听我讲一讲。”

　　不等潮堇说话，他就又继续说道：“二十年前，天下本不像现在一般富庶平和。东凌，西海，北越和南夏，四国总是是非不断，硝烟不停。而那个时候，四国之首也不是如今的南夏国，而是黄金满地，丝绸为衣的东凌。东凌不仅士农工商，样样杰出，还有骁勇善战，能文能武的大官凌子奕。”

　　潮堇的眼睫毛，竟微微的颤抖起来，不仔细看，任谁也捕捉不到这么细微的动作。

　　“这凌子奕是东凌国当朝皇帝的亲弟弟，要说也是皇亲国戚，又把手要职，风头一时无两。四国汇战时，他也是代国出战，屡战屡胜，功绩杰出。”

　　潮堇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一个拳头。她努力地使自己内心平静，问道：“二公子，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旖暮不缓不急：“堇姨娘可否听过中土北宋有一名抗金名仕，叫岳飞？此人本在抗金胜利之际，却被朝廷十二道金牌下令措置班师，而他刚一返回到临安，就被小人秦桧扣以”谋反”之罪，而后惨死狱中。”

　　“巧的是，我刚好听说凌子奕的遭遇，与这位抗金名将，相差无几。东凌的皇帝在我南夏国节节败退时，却突然召凌子奕班师回京，而他刚回京不久，就被贯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最后竟是被判得满门抄斩。”旖暮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若有所思的看着潮堇一张早已失去了血色的脸。

　　潮堇无心再听，她冷笑了一声，“这故事到真是动听，不过二公子说了这么久是否口舌已有些干燥，不如二公子先喝些水润润嗓子，我下次再来听便是了。”

　　语毕，潮堇早已走到了书房外，素儿一见潮堇，连忙上前跟了去。

　　“堇姨娘何须这样着急？故事最精彩的部分我还没有讲呢。”旖暮的声音，再次在潮堇的身后响了起来。

　　“凌子奕虽落得满门抄斩，但有传闻说，他的夫人那时怀有身孕，得以故人相助，便逃过这一死劫，之后不久，便产下一名女婴。”他望着潮堇停下的背影，语带笑意，“这故事的结尾，虽早已无从考究，但我无意听来，到也觉得很是有趣。堇姨娘，你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