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花开》晏夕儿

12、硝烟四起（叁）

　　他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潮堇的身侧，把那还饱含着露水的兰花，插到了潮堇的发鬓之间。

　　“呵，还真是像。”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她三千发丝间，那一抹淡淡白色的兰花，衬得她美如冠玉，温润优雅。

　　“还有一件事。”潮堇的眼神躲开他的目光，说道，“苏穆钦虽是朝廷要员，可似乎从来不去上朝，看似并不关心朝政。”

　　“继续说。”旖夜仍是看着那朵兰花，目不转睛的示意她说下去。

　　“可我发现每到早朝刚过，便会有马车出入苏府。这好像已经是苏府惯例，管家从不过问这马车中的是何人，也从不用向苏穆钦通报，苏穆钦便会按时到了书房与之长谈，通常一谈便是一个时辰时间的长短。”

　　苏旖夜不语，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瞳孔中却仍是一片黑暗的死水。

　　“我猜，这马车中人怕是兵部尚书，王海筹。听说他原先是苏穆钦的徒弟，后来受了他的引荐，才爬此高职。说来，苏穆钦对他不仅有师徒之恩，还有知遇之恩。”潮堇重新整理了思维，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可我感觉这贵客并不只王海筹一人，若是苏穆钦想要垂帘听政，暗箱操作朝廷正事，一个兵部还远远不够。”

　　旖夜听到这里，突然望着她的目光更加深邃。翊曾说过她冰雪聪明，若是十分，这称赞便有些过，不过现在看来，八分倒还是有的。

　　“另外一个，是户部尚书，李代中。”旖夜终于开口。

　　户部主管土地人口，财政赋税，真真是民生之首，一国之计。可这李代中，曾是宰相林世彧的门客，因他才思敏捷，智慧超群，林世彧才破格推举这位出身贫寒的青年为官，而他自己做的也是风生水起，深谙为官之道，区区五年，便已做到了户部之首的位置。

　　“苏穆钦还真是一石二鸟。”潮堇突然想通了什么，冷笑道，“收买李代中，不仅能掌控户部大小政策，还能观察林世彧的一举一动，牵制敌方。”
　　难怪林世彧的势力已大不如前，虽是仍把守宰相这份要职，实际权力却是被一削再削，连苏穆钦先后娶小这种事情，都已无法干涉。

　　南夏国如今的帝王还是一个刚过了黄口之年的孩子，由于五岁登基，他的性子极为懦弱，完全被当朝大臣苏穆钦左右。他似乎就是一个傀儡木偶，任由苏穆钦的引线肆意操纵。

　　“那他为何不揭竿而起，自立为王？”潮堇思忖了片刻，仍没有想通苏穆钦既然有着问政的实力，又何须要做幕后黑手？

　　“试问生前身后名，他哪一样舍得牺牲？”旖夜的面色一冷，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狠狠地说道，“既然想要名垂青史，又怎肯背负篡位这样不忠不义的名声？”

　　刚想开口再问什么，潮堇却听到了细微的唏嗦之声在花房外响起，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风吹过草地的沙沙之声。她连忙屏了声，却见旖夜的身形依旧自如。

　　“公子。”门外的声音响了起来，确认是连儿之后，潮堇才松了口气。
　　“公子，刚才桑苑的橘儿来过，询问可有见过堇夫人。”连儿的声音虽轻，却极为有穿透力。

　　“看她的样子已是寻了大半个宅子。我虽回了她没见过，可细听之下，似是苏夫人前去桑苑要见堇夫人，橘儿才是如此着急。”

　　旖夜的目光看似看着潮堇，可实际上，却好似望着远方。
　　“知道了。”他只淡淡回了这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

　　潮堇没有再做片刻的逗留，便急急的赶回了桑苑。虽是急急，但她步伐中用了几分轻功，所以看起来，人依旧是一丝不喘，泰然自若。

　　“夫人你可算来了。”素儿大老远见了潮堇的身影，总算是落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忙迎上前去，小声说道。
　　“苏夫人来了多久？”潮堇的齿间吐出这样极轻的一句话，从远处看去，似乎连嘴唇也动都未动。

　　“约莫一壶茶的时间。”素儿回答。

　　潮堇会意，向素儿点了点头。

　　“堇儿不知道姐姐大驾光临，让姐姐一顿好等，真是有失远迎，还请姐姐责罚。”潮堇忙上前，做了个揖，一副诚恳的道歉模样。

　　林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说道:“妹妹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唐突而来，没有提前支会妹妹，又怎是妹妹的错。”她因身形单薄，面色又苍白，虽是一笑，但总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

　　潮堇也没再客气，忙起了身，坐在林氏的身侧，说道：“姐姐怎么今日得空来小苑一坐？”

　　林氏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目光若有若无的打量她的裙衫，“妹妹可是刚去赏了兰花？这淡淡飘香，可真是好闻。”

　　潮堇的心一揪，苏夫人虽然看着与世无争，无欲无求，可她从一开便不相信，名门子女会真是如此，她总怕她是深藏不露。

　　“姐姐真是博闻广识，只闻了一闻，便猜的出这是兰花香气。”潮堇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回答，“堇儿刚才确是去了南边赏花。”

　　“难怪素儿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妹妹，原来是去了南边。”林氏低着头，并没有与潮堇目光有所交流，她这话说得也没有任何语气，不知是否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在潮堇的耳朵里，总感觉分外奇怪。

　　“我本是怕妹妹刚来这府里，日子过得有些无聊。所以才想来找妹妹拉拉家长。不过看妹妹过得是极好，我也就放心了。”林氏用手势招了招翠儿，翠儿便连忙走到她身边，做了一个扶手状。

　　她把手搭上翠儿的手臂，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不在此打扰妹妹了。妹妹得空记得来我梨苑坐一坐。”

　　她话语的余声还未散去，林氏和翠儿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
　　潮堇用指尖轻轻触了一触林氏刚发下的茶杯，发现茶水已冰凉不可下咽，不禁皱了皱眉。

　　“素儿。”她挑眼唤了一声，道，“我来之前，夫人可有说过些什么？”

　　素儿思索了片刻，便利索的回答，“苏夫人没说什么打紧的，只问了问您饮食起居可否习惯。又问您平日闲暇时刻喜做些什么。”

　　“我只说堇夫人您平日里喜欢读书，弹琴。午后十分喜爱在这宅院里四处散步。”不等潮堇问，素儿就已干脆的说出了答案。

　　“除此之外呢？”潮堇却仍旧有些不放心。
　　素儿又仔细思索了片刻之后，肯定的摇了摇头。

　　潮堇虽然心下一缓，但她不知道这可否是她特殊的直觉作祟，她的左眼皮跳动不停，让人内心烦躁。

　　夏日降至，白日越来越长，潮堇蜷在藤椅内，若有所思的望着天空，这一望，便是过了两个时辰。一旁的素儿见她默不作声，也不愿出声打扰，只静静地站着。

　　天幕逐渐低垂，狡黠的月光穿过云层，打在这藤椅上的可人儿，遥看倒像是腾云驾雾的仙女，泛着银白色的光芒，让刚走进桑苑的苏穆钦，看得也如痴如醉。

　　潮堇恍惚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是明显。她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在浩瀚星空中不断探索的目光，侧了侧头。

　　她刚想起身，苏穆钦却把她重新按回了藤椅上，细心的询问道，“在这里坐着，可是有些无聊？”
　　“怎会？”潮堇的目光中带着无限的爱意，撒娇地说道：“有这缀满繁星的夜空陪我做伴，我又岂会无聊？”

　　苏穆钦追随着她柔和的目光，也开始仰望这美轮美奂的夜空。星辰璀璨，日月同辉，那如颗颗宝石般明亮的星星，点亮了这个漆黑的夜空，与市井万家灯火的景象叫相对应，美不胜收。

　　“看得这么入神，堇儿可是懂些星象？”苏穆钦轻揽过了潮堇的腰肢，爱怜的问道。

　　潮堇淡淡笑了笑，“星象什么的堇儿不懂。只依稀听说过三垣，二十八宿，如此云云，也只是知个大概。堇儿只是看这东边星辰繁密，好似玉带，西边却三两稀疏，犹如碎石，煞是有趣。”

　　说到这里，她却突然收了面上的笑容，无奈的叹息，“哎。不过妾身也只能看个热闹，无奈是才疏学浅。”

　　“堇儿想学观星？”苏穆钦见她面色黯然，问道。

　　潮堇没有作答，她只是慢慢把手攀上他的手掌，握了片刻，才回道：“堇儿自是想学的。这观星赏月，自是优雅异常。悉天地之变化，吸万物之精气，听来也是妙事一桩。况且，堇
　　儿日后一人时，也有个事情做。可……”，刻意顿了一顿之后，才继续说道，“怕只怕堇儿无处寻得良师，愿意倾囊相授。”

　　潮堇殷切的目光望得苏穆钦，心下竟是有几分动摇。他思索了片刻，似是想起府中有一精通星象天宫的人才，可不知为何，他又不愿意向潮堇推荐。

　　“夫人，橘儿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说。”橘儿看了一眼潮堇的脸色后，趁着没人说话的空，上前了一步，俯身说道。

　　潮堇嫣然一笑，还不等苏穆钦开口，就连忙接到，“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橘儿也是因与芙苑的侍女朝儿交好才听说，二公子似是特别喜爱研究星宿，光是此类的藏书，就不下百余本呢。”

　　潮堇听到此，脸上的笑容更是明朗，忙看向苏穆钦，朗声道，“原来旖暮竟擅观星，夫君你府上还真是卧虎藏龙。”

　　苏穆钦的面色仍是柔和，但眼中却早已没了笑意，但仍是柔声问道，“那可要我问了旖暮？”

　　潮堇摇了摇头，嘴边仍挂着妩媚的微笑，回道：“夫君别说笑了。旖暮日夜商务缠身，又怎会有闲情教我这一窍不通的闲人？不过……橘儿说旖暮府中藏书颇多，倒是不知夫君可否允了堇儿借之一看？”

　　“这有何难，明日命了人把堇儿要看的书搬来桑苑便是。”听潮堇并没有意与旖暮攀谈，苏穆钦才喜笑颜开。
　　“搬书倒是不必了。毕竟堇儿也还未弄清要看哪些，如此大动干戈，搬了二公子的藏书来我桑苑，若是丢了，少了，脏了其中的一本，堇儿可是担待不起。”

　　苏穆钦的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担待不起？何出此言？”
　　潮堇努了努嘴，“夫君可别嘲笑堇儿。想必夫君聪明如此，也早已看得出，二公子似乎并不太喜欢我。我当然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所以此时，我也并不着急让二公子接纳我为这苏家一员，因为我有信心，有朝一日我的真情定是能打动他。所以，我不想此刻因为读书这种小事，功亏一篑，因小失大。”

　　“那如此说来，娘子想要为夫如何呢？”苏穆钦的脸已经完全贴在了潮堇的脸侧，他饶有兴味的“调戏”着潮堇。

　　潮堇见他含情脉脉的打量自己，脸上一红，忙用手挡住了他的目光，“堇儿只是好奇，我可否每日都去二公子的书房走上一遭，一来，二公子不在府中，我也不会与二公子有何冲突，二来堇儿还能根据自己的习惯，挑选自己钟意的书。夫君说好是不好？”

　　苏穆钦不再答话，他突然凌空横抱起藤椅上的潮堇，边向内室走去，边在她的耳边低语，“堇儿喜欢，我又怎会说个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