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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眉间皱纹千重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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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以一敌百,竟无人能伤你半分,只有众门派惨叫不断。当时白羽不过十五,初出江湖,未懂世事,只能跟在父亲背后。你不过轻抚过我爹肩膀,竟让他口喷鲜血足足半个月下不了床!华山一战后你也再没回白月仙庄,从此在武林上销声匿迹,无人再见过你!”
天白羽冷笑:“没想到你居然跑到扬州弄了个什么仙人阁,还改名纳兰仙,被一群女人围着,果然是你的风范!”
纳兰仙一字不吐,神色漠然,不曾为天白羽的话有过半分表示。
胸口的剧痛压得随心快无法呼吸。天白羽一席话,听得她心惊胆颤。
她或许真的太残忍了,才能肆无忌惮得一次次嚷着:师傅,你什么时候教我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是人人都渴望的梦。
有得,必有失。
他可能只是弄错了方向,弄错了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才会在犹豫间,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命、运、弄、人!
“谢谢你专门跑来传诵我的伟绩。”纳兰仙盈盈一笑,顿时仿若天仙降临,柔媚成画:“不过我并不认为随心听完这席话就会把映月神功交给你!”
天白羽冷嗤:“慕随心,你这个所谓的伟大师傅,只是一个不守规矩爱上自己徒弟最后还把她杀死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你好吗?他不教你任何武功就是最大的证明!他只是利用你而已!他只是把你当作他得不到的那个女人的替身,想对你……”
“唰!”一段长袖狠狠抽在天白羽脸上,可他回过头,纳兰仙依然站在原地,未动半分。
“你做什么……啊!”
话未说完,他另一边脸颊也被狠抽,而速度竟然快到全然看不到纳兰仙何时动过!
“还要说吗?”纳兰仙笑容甜美。
天白羽哪里还敢随便开口,又憋不过这口怨气,忙后退几步,料想纳兰仙该打他不着,才续道:“八年前,你确实是武林第一,映月神功名震天下。可八年了!这八年来,你完全没有用过功夫,只是守这帮姑娘,享受安逸,你以为这八年来武林没有任何变化?你以为自己还是天下第一吗?”
天白羽想此时不占个先机,更待何时?突然扬起长剑,便想攻个措手不及。
只是瞬间,纳兰仙扬起长袖跃起,十指转合,白衣长袖便如满天梨花飞雨,铺天盖地得压来。柔中带钢,钢中带柔,衣袖缠绕,飞舞如天降而下的仙子,天白羽凛冽苍劲的天雷剑法,竟如孩子玩耍般可笑幼稚,每每刚劲而出,却在袖舞之下,化为软弱无力的轻弹。
随心不禁看痴了,普天之下,哪里还有如此美妙动人的武功?
清银皓月下,白衣胜雪,晶莹剔透的手指玲珑弹动,俊美无双的纳兰仙犹为美得能吐出仙气,如一段神话,非人世可见。
绝世的武功,绝世的美貌,绝世的聪慧,师傅是含着最华丽的金钥匙出生的人,他该是人中龙凤,他该是武林第一,可随心却觉得,如此超凡脱俗凄美如画的师傅,竟透露着数不清的悲哀。
——你还真有脸出来!你这个武林的耻辱!
——谅你天才一世,居然糊涂在一名三流女子身上!
——真是丢尽了你白家百年基业建起的门面!爱上自己的徒弟,违反道德规范,弄到这种地步,白白浪费自己一身绝世武功!
——你活着还有什么用!我要是你还不如死掉算了!
无人可敌的神功,八年来,尘封在他体内,从未用过。
是谁?站在故事背后,谱写下注定的悲剧……
师傅是天人啊!
天人就应该有比普通人更幸福的人生,更快乐的光景,更荣耀的辉煌!
绝世的武功,绝世的美貌,绝世的聪慧,这些东西曾经让他快乐过吗?
看到殷红姑娘要和情郎私奔时,师傅的眼神是如此的复杂,他更羡慕有勇气寻找自己幸福的他们。
尽管他们在世人眼中,是私定终生,天理不容。
天白羽那般着急,他最自豪的天雷剑法,无半点用处。月光下的纳兰仙,神情淡然,如诗如画,急缓有序,双手袖衣如漫天梨花落雪,洁白无瑕。
随心看着看着,眼一眨,掉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师傅明明占着优势,他看来是如此美丽,为何,又要如此悲哀?
就像月亮,人人瞻仰月亮高不可攀。
可谁又知道,月亮却向往凡人,能一生一世,和挚爱的她在一起。
永不离弃。
八年来,他真心爱过谁?又有谁爱上过真实的他?
他也只是个凡人啊!
天白羽纵然自命不凡,又怎是纳兰仙对手。可既然知道握有映月神功的是白皓月和他徒弟,此事便有变数——白皓月当年危害武林,是众矢之的,即使出动越天城来抓拿也不违过。尤其白皓月隐姓埋名八年之久,就算武功再盖世,八年也是一个不短的时间,定然有所生疏,现在是最佳时机!
况且,他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天大弱点——不会任何武功的慕随心!
灭白皓月!夺映月神功!
此乃一石二鸟,足以让越天城名垂千古,朝武林第一门派迈进一大步!
“你好好收着映月神功,两个月内,我定当再来拿取!”
天白羽是暂时离开了,但随心脑海里一片混乱,直到被纳兰仙抗回仙人阁,都浑然不知。
她看着手中神功秘笈,心中百转千回,没个准。纳兰仙仿若无事人,依然笑得欢:“小猪猪,在想什么?在想为师吗?”
随心呆呆得如实应道:“嗯。”
“哦!”纳兰仙笑得更欢快了:“真的在想我?为师好幸福啊!”
随心依然魂不守舍,直到被偷得脸上一吻,才惊慌大叫:“师傅你做什么?”
他……他……怎么可以亲她?!
也不先说一声,突然偷袭,太不公平了!
不对,这好像不是问题重点,就算先说了也不代表她一定就会同意啊!
“总算醒过来了!”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笑容温软如风。
随心盯着纳兰仙半晌,才问:“师傅,那书……映月神功真是你写的?”她心里总有几分难以相信。
师傅只是师傅,仙人阁的老板,貌美胜仙,古灵精怪。这样的师傅突然和天下第一牵扯在一起,和武林神功扯到一块,始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压抑心间。
为什么呢?她不是非常渴望能学会天下第一的功夫吗?当知道她师傅真的有此神功,为何反有一种莫名的苦痛彷徨不止?
而他的过往,更是痛得她难以呼吸。
她宁愿他当真只是一个普通人,平凡,踏实,除了动人美貌和欺负人,什么都不会的师傅。
纳兰仙笑容依旧,但心脏“扑嗵扑嗵”狂跳,像一个突然被暴凉在烈日下的毒咒:“没错。映月神功是我一时贪玩写的,没想到害人害己。”
“所以师傅才千百个不愿意拿回此书?”
“嗯。”他的回答简短而轻柔。
“那书又是如何落到我爹的手中?”她眨眨一双明亮分明的大眼睛,眼中只有他的身影。
纳兰仙垂下眼帘,想了想:“我以前游荡江湖时,与你爹有过数面之缘。那日华山顶上,你爹身为京城第一捕头也在场,但并未与我动手。我背叛武林,背叛了白月仙庄,也不知道怎地,独自走下了山,是你爹捡起掉下的映月神功追了上来。他要还给我,我跟他说我不要了。你爹想了想,便说暂时帮我保管,以后再还我。我当时哪里还想得多,便随口答应了。没料他把承诺当真,如今无论如何要归还于我。”
随心也低下头:“你跟我爹是朋友?”
“朋友倒称不上,当年你爹做捕头时,为人光明磊落,锄强扶弱,是江湖上出名的好汉子,人人敬佩。我知他名声是早,他约莫也知道我这个人,只是一直没机会真正相识。”
随心突然明白到,为何爹会让她来拜纳兰仙为师。
——随心,他是一个能教你绝世武功的人!
爹,世间上根本没有真正绝世的武功,是吧?
所以当纳兰仙发现有越天城的人来了就消失无踪,因他不想和武林人碰面。可善良的师傅又担心她的安危,虽然身在暗,时刻不离她身边。
她眼中泪水打淌:“师傅,你说我是不是扫把星?如果我没又惹上那个天白羽,就不会给师傅带来那么多麻烦!师傅只是想过平凡日子,我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天白羽居然说要动用越天城来抓师傅……就算师傅再厉害,那么多人,师傅终究难以以一敌千、敌万吧?
纳兰仙看着她的泪水,看着她清澈的双目,轻抱住他,温柔得不似她那恶劣的师傅:“你确实是个蠢猪猪,那么容易就轻信了别人,连自己置身危险都不知道。你可明白当为师看到你和那家伙说话时是多么得担心!要知道,天下间会武功的人并非都像你爹那样,还会有许多满嘴甜言蜜语的危险男人……”
他并非不懂自己胸口因何而悸动,他只是害怕,怕一切只是历史重演:“可是,我也是个笨蛋,每次每次,都喜欢上不该喜欢的女人。明知道危险不可为,还是要在最不该出现的时间现身。然后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抛弃掉一切……”
随心感觉到纳兰仙枕过来的脸上,竟有几分湿。
“小傻猪,不要理什么武林了好吗?你在仙人阁不是很开心吗?每天和大家一起玩耍一起忙碌,不是也很快乐吗?答应师傅,以后不要想那些烦人的事,不要学武功了,师傅会保护你的。我们一起经营仙人阁,让所有姑娘都快乐起来,每天可以安然睡下笑着起来,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如果你真的还想学武功,那师傅教你,师傅可以把所有功夫就教给你。映月神功不算什么,只要你愿意,师傅就把毕生武学都教给你!但不要去涉足什么武林,不要再讲什么天下第一!世间上的人都走失在争夺第一头衔的迷宫里,他们已经忘记了什么是仁义道德什么是人的生命!你在江湖里走,不会快乐的!”
师傅何时说过如此这般多话!
他只会欺负随心,然后笑呵呵得满意于她无奈的怒气。
可其实,师傅的欺负并不是欺负,师傅的玩耍并不是玩耍,师傅的爱笑也并不是爱笑。师傅只是希望她能快乐,能幸福的笑。师傅不会抢夺别人的东西,不会为达到目的就随便伤害别人,然后还满口仁义道德的将自己捧上天。
——为师就是喜欢欺负你,怎么样?
师傅总是仰着头笑得奸诈,然后用手指轻弹她的小脑袋瓜子。
喜欢欺负她的师傅是那样温柔,温柔到不愿教给她任何一招一式的武功。
“小猪猪,答应我,好吗?”
师傅的手明明那么冰冷,此刻却如灼热燃烧中的烈焰,温暖她的颈项和身体,而不畏这种温暖是在燃烧他自己的身体。
她心里前所未有地彷徨,仿佛他不仅仅是师傅,也是她心头最痛的那一点。
眼泪沾湿了睫毛,却没有淌下。师傅的温度,能把眼泪都蒸发。
她想起骆星的笑声,那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声,永远是她目光注视的方向。
她突然好想见骆星,从来没有过得那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