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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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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林的创作瓶颈并没有卡太久,因为谢子夕的视频电话,他突然想起了谢子夕还是画手时画的那些画,风格上跟原文里描写的几乎相差无几,无论是题材还是配色,很多地方都能对得上,巧合一般。
曾经让她声名大噪的那幅《双生》,整体的颜色明暗对比非常鲜明,画的是一对镜像女孩,一个在镜子外,一个在镜子内,看不清五官,但是莫名能让人明白两个女孩都在哭泣,有种慢慢渗入人心底的悲伤。
不过也不能完全照搬谢子夕的那几幅画,只能对这种创意加以二次加工,在原先的理念上进行自己的创作。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对他来说,只要有了灵感,后面的问题基本就迎刃而解了。
回到桌前的岑林很快打好了草图,按照文中所写先在左下角画了一个窥探的小女孩代表那双流泪的眼睛,打算用很明艳的颜色,跟画面中间与树影纠缠的人影形成鲜明对比,画面冲击力会更强。
在画的过程中,岑林难以避免地反复想起那幅《双生》,在谢子夕掉马之前,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莫欢这个人名气起得这么悲观,画出来的画更是能悲伤到直击灵魂。认识谢子夕之后,对她了解越多,他就越迷惑,因为谢子夕虽然也经历过很多事,但是她一直都是不服输的那类人,都说过刚易折,在谢子夕身上她几乎不会让人这么想。
她足够理性,以至于很多时候她的坚持只会成为她能力的体现,连岑林都很少想过这个人不可能一直都这么挺直脊梁,她看上去好像天生就一直站得很笔挺,即使在她父亲过世那几天里看见过谢子夕哭,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能真正打败她。
所以,在画出那些东西的时候,她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呢?
文中的童秋是因为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不被接受,那么谢子夕呢?她是因为什么?
这一刻,岑林突然觉得,以前他所了解的谢子夕,只是一部分的她,谢子夕几乎不主动依赖他的这一点就是证据,他当时甚至认为这是因为谢子夕并不真正信任他,还因为这个跟她不大不小地吵过几次。
现在想想,倒不是她真的不信任他,而是有某些东西,他从来不曾真的触碰过,自然也就无从帮忙。而那些东西,很可能连当时的谢子夕本人也没有察觉到。
底色已经差不多铺好了,看着这幅初具雏形的画,岑林心里突然说不出地难受,他大概明白了作者为什么这么写,这是童秋的梦境视角,看见人们的丑恶时,她会害怕,这是本能。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到骨子里的,有一部分人是被迫变成了那副样子,小姑娘在害怕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这些人的同情和无能为力。
这是早期初窥别人梦境的童秋,这幅画也是画的最早的童秋。随着看过的梦境和丑恶越来越多,童秋慢慢意识到有时自己和那些人也有相似之处,与其说同情那些人,更像是怜悯自己,慢慢地变得对那些人无感,也对自己更加厌恶,身上的枷锁渐渐加重,到最后一度让她对自己极端否定,如果没有袁述的帮助,她很可能死在自己手上。她遇见袁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点自厌情绪。
段盛阳在旁边看着岑林完成这幅画的总体铺色,一手拿着天他的保温杯赞叹道:“不错嘛,够快的。就是这基调会不会过于沉郁了?”
文璐萱闻言过来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不,原本文中就是这么写的,这样的话没有问题。只是……”她看着停笔了一会的岑林有些担忧地问:“……岑林,你是被这幅画影响了?”
岑林看着画面左下角的那个小姑娘出了神,他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清是因为这幅画本身还是别的什么,他堵得暂时无法下笔,只能皱紧眉头。
听见文璐萱的话,岑林长长出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放松下来。他站起身来:“没事,可能是眼睛盯了太久显示屏,整个人有点疲惫。我去缓缓。”
他去了茶水间,带了自己的茶包泡了一杯茶。现在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再加上他又兑了些温水,水雾没前几个星期那么明显了。岑林就捧着自己的水杯,呆呆地盯着那杯茶,看着杯子里的颜色渐渐浓郁起来,茶包的轮廓在浅色的茶水中变得有些模糊。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谢子夕了,单丝这样看来他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从曾经同样作为画手的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华夏那些作品,这个认知甚至让他有些惶恐,这意味着谢子夕从前做过的很多是或许都不是他认为的那个样子,至少不是他看见的那样。
比如……七年前突然就断了的关系,也许是出于别的原因。
这样一来,他这儿多年的一切就显得很可笑,完全没有意义,填充了那五年的东西,包括所有的不甘和怨气就都成了笑话。那段时光就会一下子空掉,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可怕的。
岑林没有抽烟的习惯,不然他现在就该腾云驾雾了,而不是在这跟着段盛阳老同志一样,妄图用泡杯茶的方式让自己纷杂的心平静下来。这种时候就特别佩服老段这样上了年纪、见惯了大事波澜不惊的人,就算心里已经慌得一批,表面上还是平静得跟没事人一样。
但是,要说这种装逼装出境界的能力,谢子夕同样也是有的,而且看样子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哎呀怎么又想到谢子夕了,真烦!
岑林一仰头干了杯子里的茶水,那气势好像他喝的不是茶而是几十度的烈酒似的。
谢子夕并不知道自己一通电话会让岑林这么纠结,白天看中那套笔刷后她就买了下来,已经从朔阳这边发出去了。现在她正在一家餐厅里,被迫跟宋连吃清汤寡水的菜,准确来说是谢子夕自己一个人吃清汤寡水的菜,宋连给自己点的起码还有点油水。
谢子夕看着眼前素到不行的的菜,尝试了几次实在是下不去筷子,于是转头像宋连吐槽:“我说,我是有胃病,可不是胃癌啊,你至于好好一顿饭搞成这样?”
傅严亮和付佳佳也在,看着这一桌子菜,也很想对着宋连吐槽,但是他们没有谢子夕的胆子,只能跟在谢子夕后面一个劲点头。
尤其是傅严亮,简直为他的宋哥操碎了心。对,人家身体不允许吃香的喝辣的,但也用不着这么茹素吧?简直有毒好吗。
面对众人的质疑,宋连倒是表现得不甚在意,伸出手把一碗清亮的汤往谢子夕面前推了推:“先不要忙着下定论,尝尝再说。”
到底是自己师兄,关系也处得还可以,谢子夕还是比较给宋连面子,拿起汤匙搅动两下,低头抿了一口。
傅严亮和付佳佳也挺好奇这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东西有何玄机,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不相信宋连会在这件事情上翻车,还是希望他能把谢子夕拿下,于是跟着宋连一起期待地望着她。
谢子夕:“……”
总有一种被虎视眈眈的感觉。真新鲜。
谢子夕仔细尝了尝宋连推过来的汤,片刻后很矜持地点了下头:“出乎意料,还不错。”
宋连马上笑了起来:“是吧?”
傅严亮和付佳佳见状也跟着尝了尝,发现也不完全是因为谢子夕给面子,这汤看起来平平无奇,店家却也舍得下料,看着素到不行,该有的肉香还是一分都没少。
谢子夕又尝了几个菜,看了看这家店的菜单,逐个看了一圈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以前来这儿出过差,偶然间发现的。”宋连温和地看着谢子夕,看得出来她确实挺喜欢这家店的东西,知道自己没选错地方,“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付佳佳刚想说好,谢子夕就先开了口:“那恐怕不行,哪有那么多时间?”
这倒也是。付佳佳这才想起这茬,失望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也真是,你总那么忙,除了出差也没离开过云城,这次我也不能陪你太久,我这边的案子没那么麻烦,应该要比你先回去。”宋连也不无失望地摇摇头,“你呢,你的案子应该还好吧?”
“没想象中复杂,就是当事人不怎么配合,我是他家人请过来的。做辩护最怕遇到这种。”提起案子,谢子夕有些头疼,皱了皱眉,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宋连:“但你还是接了不是么?连着接了两个辩护,你很少这么干的。”
辩护律师不好做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容易受到社会舆论的影响,谢子夕每次接辩护的案子之前都会充分考虑到底值不值,有时候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一部分是看当事人的整件事情,遇到自己很想接的就不会犹豫太久,上一次杜云的案子就是这样,这次也是。
“我很好奇,这一次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做决定了?”案件的详细内容不能透露给无关人员,宋连没有参与这起案子,当然不能打听案子的细节,只能问这种稍微边缘化一点的问题。
谢子夕没有与人分享心路历程的打算,只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当事人的处境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就是顺舟帮他一把而已。”
她不想说,宋连也没接着问。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多是宋连介绍朔阳有些什么好玩的地方,,往往说到一半又想起来谢子夕没时间去,只能转而推荐给傅严亮和付佳佳,
饭吃到一半,外面突然下起雨来。谢子夕坐在靠窗的一侧,一边听宋连讲话,一边歪头看着雨滴打在窗户上,沿着玻璃向下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因为光线原因,他的侧脸映在玻璃窗上,下颚线显得更加明显,给整张脸平添了些锐气,但是整个人的气场却并不很尖锐,有一种放松下来的平静。
这一次谢子夕的当事人确实不太好搞,杀了人,证据确凿,没什么好说的,谢子夕也并不想在这一点上浪费时间。问题是这个人罪不至此,明明有条件争取宽大处理,但是这人好像并不在乎自己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是在监狱里度过,完全不想做任何辩解,本来不打算请辩护律师的,但是出于照顾家里人情绪,这才勉强松口答应请律师,这才找到了谢子夕。不过人是当事人同意请来的,当事人配不配合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事人赵铭铮,一怒之下与人发生冲突过失杀人,情节并不严重,本人却并不在意量刑重不重。对于这样连自己争取的想法都没有的人,谢子夕本来也是不打算接这个案子的,直到看见赵铭铮的口供笔录。
他是这样说的:“错了就是错了,这我知道。所以麻烦你们动作快一点,我进去了,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