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传》暗香正午

20、十九、一击而中

　　药盏翻倒在地，卢远山翻身躲开这一剑，伏地哆嗦，口称饶命。卞夫人急急上前抱住曹操，曹操须发皆张，满目赤红，以手捶额。正人仰马翻，混乱不堪之际，有人来报：“陈世兰求见。”

　　卞氏及曹宪均是一楞，曹宪立刻急急迎出门去，看到世兰果真静静伫立在门外，手捧一锦盒，面上无波，一双眼睛却是深潭般地幽黑。曹宪拉着她低声问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府内无人不晓曹操头风发作的时候，最六亲不认。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有挑这个时辰来求见的。曹宪怕有人对世兰使坏，支使她这个时候前来触霉头，故而急急出来。

　　世兰听闻，并不答话，只是将一双深潭般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曹宪。

　　曹宪，从她入府那日开始便对她很好。世兰此前将其理解为同情。今日亭中曹丕的表白，让世兰明白了曹宪在帮曹丕。但无论如何，曹宪对她是好的。在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为自己撑腰和关照。

　　即便如此，那也绝对不是她此刻站在这里的理由。

　　低头望着手中的锦盒，想起前日顾赫离开时，对她说的一番话：“此后一甲子，乃曹家天下。曹氏家族富贵无人能匹。妹子要顺天而为，凡事莫要强求。”

　　世兰神色失落，郁郁凝望顾赫不语。顾赫知其心意，又道，“你命中注定与曹家成败有莫大关联，你的心意，一定会实现，只是凡事需守得，后伺机而动。”

　　世兰听闻，心内似见到一丝光亮，急忙问道：“我该怎么做？”

　　顾赫转头向四周看去，片刻转回来与世兰对望，慢慢道：“曹家起势，无人能够阻挡。欲实现大愿，你需先取得曹家信任。”递来一锦盒与世兰：“将这个收好，不出三日，你必用得着它。届时将这个献与曹操。”“以后，我会定期用羽鸽与你联系。”

　　世兰默默点头。

　　顾赫又自怀出掏出那块琥珀道，“给你留着吧，做个念想。见物如见人。”

　　世兰抻手接过，琥珀晶莹，那小虫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心中竟然涌出喜爱之意，再无惧怕。

　　顾赫相视而笑，“明年此时，我会再来看你。”

　　又取一锦囊，放于世兰手中，“如有难事，实是无法排解，可打开看看。”

　　世兰泪眼带笑，“阿兄，你似有百宝随身。还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顾赫亦笑道，“莫要贪心，便是有好东西，明年再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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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没什么要紧事，赶紧回去吧。”曹宪低声劝着，推着世兰的胳膊往外走。

　　世兰深吸一口气，平静开口：“我有川穹神药，可治曹大人头风。”

　　满眼狼藉，一屋子的目光全部集在自己身上。世兰平静收回视线，上前一礼道：“民女有奇药御风丸，专治头风，愿献于大人。只需一日一粒，辰起即服，连服五日，可保月余不再犯病。”

　　卞夫又喜又疑，忙道：“快拿来与我看看。”

　　打开锦盒，见盒中放有五枚乌黑药丸，捏起其中一丸，目光转向曹操。曹操眉毛拧成一团，斜着头使了个眼色。卞氏问道：“世兰，这药丸是从何处得来的。”

　　世兰低头答道：“乃是我义兄顾赫赠与。”

　　卞夫人迟疑道：“大人，可要一试？”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曹操。

　　曹操形容狼狈，头发散乱，额上绑着凉巾，滴下的水珠濡湿了衣领。眯起眼睛，盯看世兰片刻，世兰只觉得目光湛湛，低下头去。

　　曹操痛的五官扭曲，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一句话道：“拿来与老夫服用。”

　　卞夫人连声道：“快，快取水来。”

　　曹操服下，又向榻上慢慢躺下。

　　卞夫人向世兰道：“世兰有心，你可先回去，一会我便来你房中。”

　　世兰一礼，应了声离去。

　　未几，曹操只觉头痛缓解，摇摇头，不再如先前那般疼痛，轻舒一口气，坐了起来。拉下额上凉巾，又拿过那盒药丸细细查看，命人叫卢远山进来。

　　卢远山以绢垫手，放于鼻下细细嗅着，辨别着，有细辛、白芷、荆芥、防风、羌活、菊花僵蚕，还有一味，不能辨别。回了曹操，曹操问道：“这些与平时你为老夫煮的药有何不同。”

　　卢远山迟疑道：“细辛白芷等物皆是常药，在下也开过。只是其中还有一味药，香气淳厚，却是辨认不出。”

　　曹操沉思，嗯了一声，拂袖令他下去。

　　起身慢慢在堂中踱步，此刻头己是不痛。

　　卞夫人起身道：“夫君，妾身这就去问问世兰，如其阿兄果真有神妙医术，便速将其追回。”

　　曹操点头，卞夫人离去。

　　一路径向世兰房中而来。曹操这头风病，犯了几年，一月重似一月，己成卞夫人心病，药石针剂皆试过，均无好转，每当痛时，必有一个时辰左右，搅的府中不宁，人心惶惶。如今世兰这一粒小小的药丸便止了痛，真是令人惊喜。那药丸，又是连卢大夫都辨不出来，想必是世上难寻之物。卞夫人似是在黑暗中见到了一丝曙光，心情大好，急急来到世兰房中。

　　世兰见其神色轻松，满脸含笑，心下明了定是阿兄那剂药起了作用。卞夫人拉着世兰的手，细细问了一回顾赫的事情，世兰应答如流。不过世兰只是知顾赫在外求学，至于其师从何人、此药来历并不知晓。顾赫已经离去，卞夫人心下略感失望，也并不表露，又闲聊片刻便离去。

　　曹操依世兰的话，连服了三日此药，三日内头风再不曾发作，心下奇之，也甚是高兴，又想起这五粒药仅保一个月内不会再犯，心中又不禁打鼓，这头风近年来一日重似一日，使这个杀伐决断从来不肯受制于人的枭雄受尽了折磨，眼见出现曙光，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一日下堂来，便使人请了世兰来到书房。

　　世兰片刻即来。曹操笑吟吟道：“世兰所赠老夫奇药，解了老夫头风之痛，乃是老夫的恩人，老夫甚是感激啊。不知你义兄顾赫是否愿意来我府上，老夫可保他锦衣玉食，受人尊崇。”

　　世兰一礼道：“承蒙大人抬爱，我义兄仅懂些雕虫小技，恐入不了大人的法眼。”

　　曹操长袖一摆，摇手道：“哎，莫要过谦，老夫用人不拘一格，你义兄虽然年轻，但所配之药却有奇效，其中药材连卢远山都不曾见过，想来是天下难寻之物。不知是何神药？”

　　世兰轻轻蹙眉答道：“我阿兄说过，御风丸中的确是有一味奇药，是他从前于山中偶得，名叫川穹。”

　　曹操拈须点头，口中重复：“川穹，川穹……这川穹可是蜀中之物？”

　　世兰点头道：“大人明鉴，正是蜀中青城山所出奇物。”

　　曹操目视世兰，似有玩味：“你义兄顾子惜游历之地甚远，不知师从何人啊？”

　　世兰摇头：“我亦不知，只知我义兄少时在外师从高人，一走便是几年。”

　　曹操面色不悦，眉心微微蹙起。世兰又礼道：“我义兄临走时还有一为难事相求于大人，望大人成全。”

　　曹操点头微笑：“但讲无妨。”

　　世兰道：“再过些时日，我义兄的一好友将至许都。此人乃当世高才，还望大人抬爱。”

　　曹操奇道：“老夫爱才，如今又向四海下了召贤令，有高才来投，定会以礼相待，何来为难之说？”

　　世兰一顿，继续说道：“我阿兄说，他这好友虽有高才，为人却是狷狂，常不为世俗所容，名声甚是不好。”

　　曹操广袖一挥：“哎，自古贤才多傲物，不拘小节者比比皆是。老夫若无容人之雅量安能忝居司空之位？”

　　世兰再拜，言词恳切道，“如其有冒犯之处，恳请大人看在阿兄的薄面上勿要责难才是。”

　　曹操己是不耐烦：“世兰信我乎，老夫一诺千金，必守信诺。”

　　世兰笑道：“多谢大人。我阿兄说他身上仅有这五粒御风丸，待他回乡后，定多做些药丸出来，使人送于大人。”

　　曹操疑道：“你阿兄为何不留在我府上，为我专制此药？”

　　世兰答道：“御风丸中的川穹药材，汉中却不曾见。我阿兄愿为大人千里赶赴青城山取药，以解大人之苦。”

　　曹操大喜，笑道：“好好，如此甚好。老夫谢过你兄妹二人了！”

　　世兰平静一礼：“大人身负一统天下的使命，身系万民，能解大人头风之痛，乃我兄妹的荣幸，民女告辞。”

　　曹操站在堂中，拈须望世兰姗姗而去。

　　忽而叫道：“诶，老夫还不知你义兄好友姓甚名谁。”

　　自那日献药之后，曹府上下莫不对世兰另眼相看，曹氏姐妹倒并无特别表示，杜尹二人也小心翼翼地上前示好，谁都明白，世兰解了曹操的头风，如今在曹府，便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曹宪望着世兰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暗暗点头。越发地与之亲近。

　　几日后，貂蝉阿冰前来曹府探望世兰。

　　三人闲坐，世兰见四下无人，便把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与貂蝉知晓。貂蝉叹气，抚着世兰的肩头道：“难为你了，也亏得你有个好阿兄，在这曹府憋的透不过气来了吧，过几日姑姑来接你去家中小住些时日。”

　　世兰甚是高兴，连声答应。

　　忽想起一事，奇道，“姑姑，那日坐卞夫人上首的青衣妇人是谁？卞夫人对其甚是恭敬。”

　　貂蝉轻轻摇扇，笑道，“你还年轻，有所不知，那人曾是曹府的正经主子。”

　　世兰与阿冰都甚是奇怪。

　　貂蝉缓缓道来，“此人乃是曹大人的正室丁氏。丁氏出身大家，性情高洁，宽仁慈悲。府内众人皆服，只是一样，并无所出。后其陪嫁丫头刘氏被曹操收了做妾，生长子曹昂，长女曹玢。刘氏不久即逝。曹昂由丁夫人养大。感情胜过亲生母子。”

　　世兰点头道，“果真难得。”

　　阿冰侧耳聆听，只是不语。

　　貂蝉望向窗外，一片秋光，庭内高树黄叶倏而飘落，清风缕缕穿堂而来。世兰心内暗想，各家果有各家的难处，这个丁夫人，曹操对其如此敬重，却也非万事顺遂。

　　貂蝉回过头来缓缓道，“曹昂甚为曹操所喜，然七年前，折于张绣之战。曹昂与曹操被围，与父换马，曹操突围。曹昂被乱箭射死。曹昂实属替父而死。”

　　幽幽叹息：“此后，丁氏性情大变，一改贤淑温良，常对曹操冷脸相向。某次二人争执后，丁氏愤而归母家。据闻曹操亲去相劝，亦不肯回。曹操无奈，遂立卞夫人为正室。”

　　世兰听闻甚是意外。世间女人皆百般应承夫君，生怕失宠，这位丁夫人却因与养子情深而与曹操翻脸，当真是至情至性，一片慈母之心。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娘亲。阿冰亦神色黯然。

　　貂蝉见二女均有所思忆，知有触痛，便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