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114、临江

　　姚东扬没有等到毛小桃的回答，却等到了他阿爹托来人转交给他的一封信，信上也没几行字，简单说了黄木斋的事情顺利地解决了。三两眼看完了信，他道：“阿爹让你告诉我不就行了，还特地……啊！啊！你也是担心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是吧？来来来，给你介绍，淳于明珠，来自扶风。”

　　淳于明珠道：“我听说过你，姜欢，幸会！”

　　那边招呼刚打完，姚东扬就迫不及待地问出来：“之前这里，是临江的幻境吧？你不知道，我们从昨晚找到现在，一直找不出能够解开幻境的办法。”

　　“是以临江族人的血所设下的幻境，所以我很容易就能化解。不过设术的巫师另有其人，但具体是谁我就不得而知了。”

　　毛小桃问他：“你身体都好了吗？你身上的灵力还会发作吗？”

　　“幻境的事，东扬和你们说了吧？”

　　几人都点头。

　　姜欢道：“出现幻境后，我才想通，留在我身上的灵力，或许不是让我使用的，它们存在，只是想让我走进那些幻境中……那是我的亲族编织成的幻境，关于这些年，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可惜我现在的灵力不够精深，所能接触到的，只是一些零碎短暂的画面，远远无法彻底参透看清幻境中的景象。”

　　石淮安慰他道：“假以时日，会有完全理清的那一天的。”

　　届时，真相大白，世人会有直面那些黑暗的勇气吗？毛小桃不确定，问姜欢：“冰湖幻境，也是你在族人留下的幻境中所见？”

　　“是，先祖的死成就了冰湖幻境，那上面有他的灵力与血肉。”姜欢平静地讲述着。

　　四人面面相觑，无法细想这句话的内容，尤其在他所见到的幻境中这些内容是以什么样的场景呈现……

　　“对了，”姜欢道，“你们一直想知道的人头像，是信旸侯姬善培。”

　　“姬善培……姬文星……”

　　“还有进入大沼泽的姬……姬……姬少中！”

　　“他们难道是姬善培的后人？姬善培可是几千年前的人啊。”石淮嘴上提出疑问，其实心中却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先祖的幻境中出现了这个人头像，并提到姬善培的名字，不过人头像具体是什么作用，我还不知道。”

　　淳于明珠解释道：“透骨蚀心图，据说是申元末发明的夺取他人性命的术法。”

　　“毛桃儿，我们快去找人吧，有什么话等找着人了慢慢再说也行，是不是？”

　　几人都点头，一齐朝那些石屋走去。姜欢虽说是临江后人，可是这么多的房屋各自有何用途，他也不清楚。走了几间，都发现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物品大多都被带走，只留下些旧衣烂衫和锅碗瓢盆等用品。往前走走，有一处占地颇大的空地，空地上建了个高台，东南西北四方各有向上的楼梯。

　　好奇心强的姚东扬第一个冲到了高台上，喊道：“这上面只有一个鼎，特别大的方鼎。”

　　听到这话的姜欢立马冲了过去，还好及时拦住了要上前的姚东扬，他道：“这儿应该就是他们说的祭坛了，我在幻境中看到过很多次那个青铜方鼎，是个邪物，你千万小心。”

　　一股强烈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姚东扬打了个激灵，心中浮上不好的感觉，稍作迟疑后，他仍是问道：“这个鼎……是做什么用的？”

　　姜欢摇头，“具体我不清楚，这里并不是人人可以上来的地方，幻境中，我的族人对这个方鼎恨之入骨。”

　　比人还高的青铜方鼎上沿刻了一圈古怪的符文，符文下面，有图案。

　　毛小桃朝前走了几步，努力辨认鼎上镌刻的图案，她绕着方鼎转了一圈后，问身边的石淮：“是不是很眼熟？”

　　“和长命司那几个大厅中的场景一样……是制作人烛的步骤。”石淮道，又蹲下身子看方鼎底部，“你看，这儿还刻了几个字。”

　　“是契文。灵枢备成，延年长生。”毛小桃道，“这个鼎大概就是汇集凉丘城中忤合阵法力量的所在。”

　　说着望了望这片很大的高台，问姚东扬：“你看这里，够不够像长命司的高台那样摆上那么多人烛？”

　　“够，肯定够。”

　　“什么人烛？”姜欢听得不甚理解。

　　姚东扬解释道：“他们在人的身体中埋入人鱼油，将死尸做成人烛，再摆出宫廷舞的姿态。凉丘城里有个长命司，城里去世的人都被制成了人烛。”

　　“原来幻境中手捧烛火的人，是人烛……我还奇怪，那些人怎么会一直动也不动的……不过这人烛有什么用？”

　　看姚东扬，姚东扬摇头。

　　看毛小桃，毛小桃也摇头。

　　他们俩都说不清人烛怎么在阵法中起作用的。

　　淳于明珠道：“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只是为了震慑住手底下的人吧……这是张鼓吗？”

　　她说是鼓的东西，放在了高台下方的东南角，形状像鼓，只是鼓面上有毛。

　　“磎鼠鼓吧，传说用磎鼠的皮毛蒙住鼓面，可以声传千里。那日姬文星他们应该就是听到这面鼓的声音，才离开的。走吧，去找人。”毛小桃下高台往北，突然停步，向姜欢道：“姬文星说我们还有一个人，原来不是说林香，是说你啊。”

　　“她怎么知道我要来？”

　　毛小桃摇头，这个她也不知道，她知道只有一点，就是那些人好像永远是主动的一方，而自己这一边，总是处于被动的位置。往前看，还有很多石屋要找，她提议：“分开找吧，这儿只有我和小石头认识林叔林婶，这样，我们分两队，姜欢和我去找东边的房子，往西的归你们。”

　　这些屋子虽然都空着，但都保存得很好。姜欢道：“看来他们离开得很从容，没有一点匆忙混乱的样子。”

　　“嗯，还特地派人半道上去拦我们……姜盛的事，你听说了吗？”

　　“我就知道你要和我说他……姚伯伯回到望津后，和我说起过姜盛，我这次出来，其实也想见见他，如果有机会的话。”

　　“假如他和那些人、那些事情有关，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啊，虽说是亲兄弟，却从来都没见过面呢……可要说划清界限之类的，到底也是一母同胞还是双生的嫡亲手足……你看，双生兄弟，也是两个不同的人。我要走的路，没得选，临江必须要重振恢复。而他下面的路要怎么走，不取决于我，得看看他怎么想吧……”

　　毛小桃点了点头，隔了好久，才道：“你和他，真是很不一样。”

　　姜欢笑笑没说话，伸手推开了面前石屋的大门，然后一张本来就白的脸，刷一下更是白得毫无血色。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喊来了要进隔壁屋的毛小桃。

　　大门内，乱七八糟地堆了许多……人烛。

　　那些曲腿伸手的人体，被一股脑地全塞在了这个房子里，他们的衣服头发都乱了，就连面容上的脂粉也都晕了开来，有些睁着眼睛，有些脸带微笑，各有各的诡异。

　　“我先还纳闷，那些人如果要把人烛都带走的话，很难躲避别人的视线……原来都塞在了这里。可能阿姐说的有道理，这些人烛并没有别的作用……”

　　“或者，”姜欢平静道，“他们的作用已经完成了。”

　　“确实，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不过这个还是得靠你从幻境中去寻找了。”

　　“小桃！”

　　“他们叫我了，我们快去！”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辆马车，停在一座占地非常大房间非常多的石屋外，然后，他们在石屋中的一间房里，看到了林深和石滢，并排躺在一张由木板椅子临时搭起来的床上，两人一动不动地双目紧闭着，又不像睡熟的样子。

　　石淮道：“我们喊不醒他们，但是他们的气息都在，明珠也看了，人还活着。”

　　“像是一部分灵识被人毁去了，但是找不出是被什么巫术所伤。”淳于明珠对毛小桃说道。

　　石淮问：“什么意思？”

　　“身躯完好，生灵受损，简单来说，就是变成了活死人。”毛小桃的心已经突突地跳了起来，她原本想把人好好地带回御云的，可是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交给小林香。

　　“有没有办法救？”

　　“有！一定有。”毛小桃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虽然她还不知道具体的办法是什么。

　　“这里，看起来有些眼熟……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姜欢说完就出了房门走向对面的房间。

　　毛小桃和淳于明珠、姚东扬在小声细数着可以伤害灵识的巫术，又各自在脑海中寻找是不是曾经看过听过什么补全灵识的办法。灵识被毁即彻底丧失，不是禁鬼术下找到被禁锢的生魂就可，但好在也不似中了禁鬼术那般，时间一长就魂魄离散而亡，现在的情况，他们至少不用被时间束缚，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去想办法。
　　对门的房间里传来了响动，几人连忙冲过去看，却发现空空如也的房间里，不见了姜欢的身影。

　　“小欢哥……小欢哥你在哪儿？”

　　又是一阵响动，一道暗门打开，里面露出来姜欢的脸。他道：“这儿是放书卷和书信的暗室，不过几乎是被搬空了。”

　　毛小桃一听有书，立马走了进去。

　　暗室可不小，沿墙的架子就摆了好几个，书案也做得很大，摆在暗室的中央，笔墨都还放着没有带走。架子上的书不多，但是有《海内本草图解》一辑中的第二三两册，这套书册的内容非常古老，记载的多是上古时期的草药，许多草药的名字连淳于家的人都没有听过，所以如今这套书在人们的眼中，实用价值并不高。不过毛小桃还是很高兴能有这两册书翻翻的，她从书中可能找到心安，然后她的头脑就能够变得冷静，她相信只要冷静下来慢慢想，方法总会有的。

　　门外的姚东扬又喊了起来。

　　毛小桃心一惊，这一天怎么有受不完的惊吓。

　　还好不是惊吓，是个惊喜。

　　正厅角落里，被众人忽视的火盆里，有一些没有被烧干净的纸片。那些纸片上，分别出现了反生香、瓠瓜、婴灵、鲛人、禁鬼术、借生术、黄金等字眼，不过因为被烧过，所以无法从这些只言片语中领会完全记录的意思。不过单凭这些词语，足以让人明白这么多年来的怪事，都与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有关。

　　翻到最后，纸片上终于出现了一个名字——申元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