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113、沉星江

　　淳于明珠一愣，诧异地看向身旁湖面上的人，心道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呢嘛，却猛地察觉到了怪异的点。抬眼才发现姚东扬的表情也很惊讶，急道：“先上来！”

　　她很肯定，她是刻意与他平齐着走的，两人之间顶多隔了三步远的距离，但是，当他迎面朝她走来，抬脚即将踏步雪地上时，他叫她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扭头去看，他所站的位置，正是雪地上的脚印由四人变成三人的地方。所以，他方才实际还是只在一小片冰面上打着转。

　　已经看明白情况的毛小桃说道：“这个幻境的力量简直强得叫人惊叹，它不仅仅是在每一个到达这里的人面前展示冰湖而已，还会根据不同人的情况和意识做出相应的变化。”

　　“所以刚才是出现了三个幻境？你和石淮眼中的，我眼中的，东扬眼中的……三个幻境互有联系，实际却是各自独立。我也是突然反应过来，按说走上冰面只能原地打转的话，东扬根本不可能跟我并齐走在我旁边……”淳于明珠说着问姚东扬：“你刚才怎么想的突然就跑到冰湖上去了？”

　　“我想找找昨晚上匕首在冰面上留下的洞还在不在的……一点痕迹也没看到。我原本以为冰湖是不变的，我在想是不是将进入临江雪原的入口设成了一个幻境，现在看来，果然术法很强，这片冰湖不是设在入口处的幻境，而是设在每一个来访者眼前的幻境，每一次走向它的时候，它都是一个全新的冰湖。”

　　听完他们三人的话后，石淮道：“这样的话，走到沉星江那里看它，和在这里的看它，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点，三个巫师自然也都意识到了。

　　“走投无路的感觉啊……”姚东扬实在不想打击大家，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耗费了时间与精力，却仍然不得其门而入。

　　“实在不行，”毛小桃对着看过来的三人微微一笑，坚定道，“我就去抓姬文星，逼她带我们进临江，再把人给我交出来。”

　　“这办法好！我现在就能追踪到她的去向！”姚东扬明显感觉到轻松，立即就掏出玉佩来准备施术。

　　“等下。”毛小桃赶紧出声制止他，指着前方道：“前面不远就是沉星江，既然都走到这儿了，不如一起去看看。”

　　“也对，难得来一次临江，是得看看沉星江。”说着又将玉佩收回袖中，兴致勃勃地跑前面去了。

　　沉星江江面辽阔，确如传言所说冰积百丈，因前两天下过雪，江面上堆着厚厚的一层雪。石淮的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下意识拉住了毛小桃的手。

　　毛小桃侧身看他，“怎么了？”

　　见他不答，钻入他手心的手指动了动，回握住他的手。心下猜测是不是幻境的力量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毕竟他不懂巫术没有灵力进行抗衡，思及此，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最好放弃深入沉星江的想法，正要出声喊住走到前面的两人，就被石淮拉着继续朝前走了。

　　“没事吗？”

　　石淮应了一声，心下的紧张感并未消失，怕她担心又开口道：“可能这里太空旷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可能出现，想着想着就有些害怕。”

　　“那你别想这些，只想我，想我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说得自然极了。石淮一想也是，于是握紧了她的手，道一声“好。”

　　走着走着，前面姚东扬的身影突然不见了，毛小桃正待喊，就看到淳于明珠朝他们挥了挥手，两人匆匆赶过去。才看到江面雪地上有一个大坑，姚东扬的脑袋正从那坑中慢慢往上冒，喜道：“下面有条很长的通道。”

　　毛小桃一惊，“难不成是通入临江的密道？”

　　“去看看再说。”淳于明珠说完，紧跟着姚东扬下了坑洞。

　　见淳于明珠的身影消失在坑洞里，毛小桃才推了推石淮，叫他先走。

　　石淮也不推脱，顺从地滑进坑洞，只是以松开毛小桃的手，便觉得心中的紧张感更甚。

　　毛小桃紧随石淮身后下来，滑了挺长一段斜坡，才看到一道狭长的通道，通道往下延伸，四面都是坚冰。四人举着鲛珠走了一炷香时间，也没看到任何东西，通道漫长又阴沉，前方不知道会出现什么。

　　走着走着，姚东扬开始嘀咕：“怎么感觉不像是通往临江的方向？我们好像一直在往下吧？”

　　淳于明珠也有同感。

　　毛小桃回头去望，已经离了洞口好一段路，身后只是沉暗冰冷的一片黑暗，看来他们已经深入沉星江下了，心道或许这是高阳当日挖了取玉冰蚕的通道，也可能是她抓磎鼠用的……

　　正乱想着，忽然察觉到一旁石淮握着鲛珠的手晃了晃，询问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到他脚步接连不稳，赶紧上去扶住了他，手指去探他的脉搏，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石淮自己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越往下走越觉得阴冷，心中的不安感就更加强烈，但他想这周围是千万年不化的寒冰，阴冷也是正常，他倚靠着冰壁，鲛珠光下瞧见毛小桃一对秀眉拧得死紧，宽慰道：“没什么事，大概是冻着了。”

　　听到动静的淳于明珠和姚东扬此时折了回来，正听到石淮说的话。淳于明珠道：“小桃你带石淮先上去，我和东扬去下面再看看。”

　　毛小桃点着头，一边施术想让石淮暖和起来，可是她摸他的手，才发现并不冷。

　　“等下！”

　　两人才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淳于明珠喊住了。回头去望，惊奇地发现刚才石淮倚靠的地方，坚冰居然化开成了一个小洞，不过流下来的细细水流很快又结成冰，像个疤痕似的纠结在光滑的冰壁上。

　　石淮看了看那小洞，伸手拽下腰间所系的荷包递给毛小桃，“里面装的是青柳给你的红玉石。”

　　荷包已经被毛小桃打开了，小小的红玉石被她捏在指尖。

　　通道内霍然出现一股温热的气息，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手中的鲛珠一时间亮了许多。淳于明珠和姚东扬又被红玉石吸引，二人不由自主地移步至毛小桃跟前。

　　“你们快看！”石淮惊恐地盯着三人身后。

　　毛小桃飞快地抬起头，却没来得及去看石淮所指的方向，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什么情况，你们别吓人行不行……”姚东扬忐忑地将视线从二人脸上移开，还没顾得上扭头去看身后，已经不自觉张大了嘴巴，惊道：“天呐！这什么地方！”

　　淳于明珠自然一样免不了吃惊，只因被鲛珠照亮的通道四壁，上下左右的坚冰当中，封存着形态各异的十来个灰色身影，一个个眼睛大睁着，露出来不见眼珠的双眼。

　　是亡灵。

　　毛小桃将手中的红玉石往前一送，那冰壁中的亡灵就往后退缩，退后几步又主动迎上前来。

　　居然不是被人强行封印于此的亡灵，他们还有自主意识，看来是主动选择躲在此地的。

　　难怪石淮会有异样，看样子红玉石对这些亡灵很有吸引力，带着红玉石的他无形之中受到了影响。毛小桃知道他不宜在这里久呆，对另二人道：“我带小石头上去，红玉石给你们拿着。”

　　石淮到了地面休息了一会，便觉得好了许多，捏了捏毛小桃不曾松开的手，问道：“刚才下面看到的那些，是亡灵吗？”

　　“你好了？有力气了？”毛小桃见他点头，才回答他的问题，说道：“躲在这里不肯去幽冥之地，也不想被别人发现的亡灵。好像是被那块石头吸引过来的，那石头是什么你也看不明白？”

　　石淮摇头，问：“巫术典籍中也没提过什么对亡灵有吸引力的石头？”

　　“我没看到过，哪日有机会去扶风，问问姑父他可能知道。”

　　“这还不简单，你写信给扶风……咦，他们上来了。”

　　“这么快……”回头就看到淳于明珠和姚东扬接连爬出坑洞，毛小桃问：“下面有什么？”

　　“亡灵，差不多有近百个。”姚东扬面有疑惑，“真怪了，那通道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往前走走就断了，突然断了，我们什么也没发现。”

　　淳于明珠见御云二人看过来，点头道：“就像东扬说的，通道突然停了，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冰壁中被红玉石引来的亡灵……喏，这个还给你收好。”

　　“挖那么深那么长的道，居然什么也没有……真叫人想不通。”毛小桃说不来是不是有些沮丧，既然那冰道不通临江，那么他们眼前的难题又回来了，到底怎么才能进入临江雪原。

　　四人离开沉星江，朝冰湖走去。

　　“这这，这是……”石淮吃惊地看着眼前出现的景象，“冰湖……不见了？”

　　冰湖确实不见了，他们面前是一个秩序井然的村落，有一幢幢灰石建成的房屋，以及房屋之间覆盖着积雪没有一个脚印的道路。

　　这是临江！消失一百多年的临江，终于重见天日了！

　　毛小桃侧身去看大氓山，在山脚下，她看到有一个人影，然而一旁的白露和马儿们，平静地待在原地。

　　人影走近，慢慢可以看清那张白皙的面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姚东扬惊喜地喊道：“小欢哥！”

　　但是喊完立马就不确定了，小声问毛小桃：“毛桃儿，你看他是姜欢，还是姜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