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黄浦江在逃鸽子

13、人心浮动

　　暗卫除了招募已经身怀绝技的人，还会训练孤儿。虽然训练孤儿要付出时间和金钱成本，中途孩子还可能因受不住严酷的训练而残废或死亡，但这些成长起来的孤儿比起后来招募来的成人，有着更简单的社会关系。而且在幼年期早早地进行洗脑也更高用。这些从小在暗卫训练的孤儿也因成长环境的恶劣，相比于直接从社会招募的人，事实上有着更高的忠诚度却也有着更低的个人综合素质。
　　事实上陈国最热衷于训练暗卫的是前任皇帝厉帝。他甫一即位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欲要收复皇权，恢复虞氏往日的荣光。只是当时虞氏皇权已经衰落了许久，他必须剑走偏锋采用非常手段来实现自己的野心。然而现实不容许野心勃勃的厉帝大展宏图，在一次由厉帝主导的重大战略失败之后，陈国的国力越发衰弱，社会越发混乱，指责的声音连绵不断。自那之后，厉帝精神似乎出现了问题，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残酷暴虐，经常鞭打身边的侍从，死伤已累百计。宫中人人自危，不久之后厉帝就在一次醉酒后被身边的侍从杀死。后来，杀死厉帝的侍从被处死。厉帝的小儿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虞恒被大臣们推上皇位。
　　事实上如今的皇帝虞恒已经近于傀儡，暗卫之中也人心浮动，毕竟做虞氏皇帝的暗卫已经肉眼可见的没前途了。许多人甚至在考虑是否要脱离暗卫，另寻出路。比如投奔蒯氏或其他地方军阀。只是暗卫内部对待叛徒是格杀勿论的。这让他们有些忌惮，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暗卫同僚很可能也有想走的心思，但毕竟人心难测。他们可不想让同僚踩着自己的人头往上爬。虽然经过数十年的打拼，观海和听潮都已经做了头目，被授予了正七品的官阶，但他们这时候也惴惴不安，为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而担忧。弟弟听潮尤甚，毕竟他本就抱着飞黄腾达来的，这时见虞氏王朝已到了这种局面，他有些想发疯。而姐姐观海因为是女子，所以早就做好了死于暗卫任上不得超脱的心理准备，此时皇权的衰微反而是她脱离暗卫组织的契机。观海和听潮都早已年近五旬，无论有什么打算，都要尽快提上日程了。做暗卫本来就很高危，观海和听潮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自己的暗卫同僚或因为任务失败被对方杀死，或因为背叛而被发现处死。厉帝时期，几乎每过几年他们身边就要换一批新面孔。直到后来新帝登基，折腾得少了，周围的人才稳定下来有的甚至结成了朋友，但还是很少有人拿命去赌。
　　直到这次一直比较安分的皇帝在某次朝会回来之后突然大发雷霆，皇帝当时发狂地撕扯着帷帐，不久就因体力不济摔倒在地，侍从都不敢近前。当天夜里，皇帝就给暗卫下达了刺杀蒯太师的命令。在皇帝指定人手之后，观海和听潮自告奋勇要求加入这次刺杀的队伍。
　　原来在一年多之前，在皇帝要送濮阳公主虞愔去和亲的时候。濮阳公主不知从哪得知了武林中新近举行了一场盛会，其中年轻一辈夺得魁首的是临江剑派的弟子无名。那个公主本是在自己父皇要从自己女儿中挑选和亲人选时自告奋勇站出来请求去和亲，但同时提出聘用江湖中新近夺魁的人作为此次和亲使团护卫中的一员。皇帝本以为自己会在一众哭哭啼啼的女儿中纠结地头疼，没想到自己女儿这么识大体，他差点就要感动落泪了。然后皇帝果真虚虚地用衣袖拭了几下不存在的眼泪，大手一挥，颇为大方地同意了女儿的请求，而无心去管女儿是如何知道的这些江湖武林中的事。
　　观海大概猜到濮阳公主是如何知晓江湖上武林盛会的事了，因为恰在那个时候，有一队西域来的胡商来到陈国做生意，他们辗转来到陈国京城借进献宝物的理由面见陈国皇帝。他们祈望能在这片土地上活动时遇到更少的阻力。他们为陈国皇帝带来的是一只镶满宝石的孔雀，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胡商女儿，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和濮阳公主一般大。濮阳公主听说宫里来了西域胡商便也要去看热闹，她本就喜欢西域各国的文化，平时对有关西域的地理风俗多有涉猎，甚至让鸿胪寺的官员教她些西域各国的语言。
　　濮阳公主遂邀请胡商女儿进自己宫中密谈，其间她们可能会聊起胡商女儿西域的行商的情状，又或者是商队辗转在陈国各地的见闻。也许胡商女儿之前有幸见过或听说过那次武林上的盛会，听说过那个在比武大会上凭借高超的剑术一举赢得魁首的事，就将它当做一件趣闻说与公主。
　　而观海看到了那些胡商，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暗暗留意了那个胡商团体，避开众人与那些胡商交涉。她拿出了做暗卫的多年积蓄，托那些胡商替自己保管，到时她会为此付一些报酬。她说是自己年近五旬，不久将辞官离开京城，想要在西域置办些产业，好在后半辈子轻松过活。她让那些胡商不要将自己的事传扬出去，以自己这样将突然辞官离开的消息会伤害自己所效忠的皇帝和共事的同僚的感情为理由。听到她这么说，那些胡商自然乐意。那些胡商见她出现在皇宫里，看起来似乎的确是皇帝的亲信，那些胡商不疑有他，反而主动与她交起朋友来。那些胡商自然是不懂他们这些暗卫到底代表着什么，不懂他们这些暗卫根本不能随便辞官的内情。
　　姐姐观海再度听到临江剑派的事时，她就有些不自觉的留意。等到自己那个师侄无名一个人带着和亲使团的符节回朝说起述勒故意破坏和亲时，她也有种一切都完了的感觉。事实上就算是陈国覆灭，对她个人的命运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后来，观海和弟弟听潮说起了这里暗中联络胡商的事，欲要让弟弟一起和自己离开陈国。但弟弟听潮有些犹豫，他不想就此远走他乡，躲在西域了此一生。而观海也一直与那些胡商保持着联系并等待一个离开的时机。而参与刺杀太师蒯衡就是这样一个时机。
　　这对于弟弟听潮来说，这同样是个机会。他和姐姐观海都将在这次行动倒戈保护太师蒯横。只不过他们之后的目的不一样罢了。姐姐观海是要在这次行动之后让蒯横帮助自己离开陈国。而弟弟听潮是借此向太师蒯横投诚，背弃皇帝，另投他所。姐弟两人互相交换了想法，都尊重对方的选择。姐弟两人预备在这最后一次合作之后就各奔前程。
　　两人没有想到的是，太师蒯横早有准备。他们这些暗卫甫一进去太师的府邸就落入了陷阱，一时间暗箭齐发，参与这次行动的暗卫瞬间死伤惨重，他们几乎都中了暗箭。之后，他们被一群高手团团围住，是不留活口的架势。观海和听潮见此情势，也管不了许多，逃命要紧。他们知道这次刺杀任务失败，皇帝应该是彻底无法翻身了，太师蒯横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暗卫所是彻底不能回了，这下，听潮是想不走都不行了。
　　观海之前一年多以来一直与那支胡商队保持着联系，她知道来年春天那支胡商队将再次来到陈国，到时她和弟弟听潮会跟在那支胡商队里离开陈国。只是在那之前，他们得找一个让他们能撑到来年春天的藏身之处。他们想到了临江剑派，他们旧时的师门，过往的习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