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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终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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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大漠里暑气渐消。望南城里连日刮着大风,风里裹挟着来自大漠的萧瑟肃杀,终日不停。
有人说今年的气候反常,恐有不好的事发生。有人说望南城闭关,杀了一帮匈奴平民,惹怒了匈奴的大单于,两国又将有战事。
这些都和沐潇无关,她卧床休息了一个月,每日听着窗外大风呼啸,心里却死寂。
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过沐阳了。
自从之前李玥儿的事之后,沐阳再没有来看过她。为了安全起见,沐阳留了两个侍卫给她,日日守在门口,而负责伺候和照顾她的丫鬟甚至不被允许私自和沐潇谈话。
她主动来的望南城,不畏艰险,只因为她觉得姐姐身边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而今,这里成了她的牢笼。
这全是因为她犯了个不该犯的错,她不该以为自己在沐阳心里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不该恬不知耻地活着。
入夜,房里略微有些凉意。
丫鬟在侍卫的监督下给她喂了白粥,全程一言不发。
沐潇的右臂伤得极重,至今仍然绑着止血的纱布。
她不知道纱布是做什么的,因为她几乎感受不到右臂的存在。
她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但她没有可去的地方,只是偶尔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走上两圈。
木质的家具,简朴的屏风,略显模糊的铜镜。望南城圈住了沐阳,而这里,是她沐潇的城。
灯火昏暗,穿着白衣的瘦高人影踏过低低的门槛,带着一身寒气。
沐潇抬眼,她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而后眼里终于泛起几分涟漪。
“姐姐……”没有潸然欲泣,没有怒不可遏。她声音小小的,和往日一样打招呼,只是稍稍有些委屈。
沐阳坐到了她床边,想笑笑,却只是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你今日看着脸色好了不少。”
“嗯。”
“这些下人……我不说,她们竟然一个想不起来给你梳发。”
“嗯。”沐潇垂眸,沉默了一瞬:“姐姐这些日子原来有来看过我。”
“嗯,不过都是后半夜。整肃军纪,训练兵卒,调配粮草,调整边防……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昏天黑地,不得好眠。”
“这样。那姐姐为什么今日来见我?”
沐阳没有提及之前的事,虽然没有道歉,但她也并未责怪自己。这让沐潇心里涌起了一些希望。
也许,那日姐姐当真说的是气话。也许,她多少是在乎我的,不然为什么要偷偷来看我。
“赋闲片刻,便想着来看看你。”
沐阳看向窗外,神色复杂。
今日早些时候,她在城墙上巡视。从城楼往下看,向北是一望无际的大漠。城东西两侧虽是山脉,但也只是丘陵似的小山,挡不住数十万人的大军。
若不是孙兴茂将军务交给她,她还不知道大虞已经积弱至此。以如今北疆的军力,莫说匈奴大军,怕是在匈奴人几个边境部族的攻势之下都撑不了两个月。
可奇怪的是匈奴那边也多年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势,据消息说是前几年匈奴贵族、将军接连离奇身死,上一任本就少子的大单于膝下只剩一个没有人望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单于。
幼主尚弱,在大漠上没什么威信,不能号令其他部族。这对于望南城以及大虞而言,无疑是养精蓄锐的极好时机。
可偏偏此时,京中有人和匈奴人勾结。匈奴人的铁蹄不久就会踏至大虞疆土。
望南城往南是千里无人的疆土,苦寒之地,百姓稀少,又有兵乱,纵是有土地也没人愿意在这边城周围定居。
荒芜的戈壁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才终于显出些青绿色,再往南去,便是故土。
沐阳眼力好,她望着望着,总觉得有几分违和感,定睛去看,却见城三四十里背影隐蔽处扎着军帐,匈奴人的军帐。
她先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仔细瞧了许久,汗毛耸立。
“怎么回事?!守城的人没看见敌人的营帐么?为什么不汇报!”
匈奴的军队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到了大虞境内,甚至还扎了营,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南北皆是平原,根本无甚险要。南北都有匈奴人,那如今就是围成之局……
驻守边城,却一夜间在自己的疆土上被敌人围了城?滑天下之大稽!
“报!天刚亮小半个时辰,我们确实没注意到匈奴人何时去了那边。昨天夜里一切正常,照理说不应该……”驻守城墙的士兵跟在一边,也是脸色煞白。
一切正常?那么多兵马总不能是飞过去的……
思绪停滞,沐阳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望南城下的密道南北连通,若是使用密道,一夜间在望南城南扎营也并非不可能。
可密道中明明驻守了我的亲卫,他们即便是守不住密道出入口也会赶来报信的,为什么我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报!城北发现匈奴骑兵三百骑!”
不是说三月内……为何如此之快。
“沐阳。密道那边出事了。”同一时间,萧明远也从城下赶来。
“怎么回事?”
“你的那些亲卫,三十人,全数死在了密道的出入口。城内的出入口已经被封了……”
“什么?!”
一夜而已,天翻地覆。
“那亲卫中有半数是死于偷袭,城中怕是还有奸细,而且武功恐不在你我之下。”
“你不是说城里的细作清理干净了么?”沐阳怒不可遏,近乎嘶吼,吓得萧明远连退了两步。
“我,我……是我的错。”
“你要为此事负责!”说完她风风火火赶去了北面的城墙。
匈奴人的骑兵齐齐列队在城下五百步的地方,军容整肃,队伍里是边境部族的旗帜。
孙兴茂已经在城上了,面色难看。
“沐阳公主好本事。”瞧见沐阳,他没半点礼数,脸色冰冷地出声讽刺:“那些密道从前朝起就是极密,这么多年来匈奴人从没被匈奴人知晓过。沐阳公主来望南城两月有余而已,如今竟然已是这般局面。”
沐阳无力反驳,但是她从孙兴茂的话语里感受到些许异样。
“密道泄露一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城里三五日前就在传,公主府除了细作,袭击了沐潇公主,知道了密道的出入口。我那时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传言?什么传言会如此详尽,我明明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了,为什么这事还是泄露到了城里……
内奸,又是内奸,明明府中城中都已经整肃过一遍了,我那府里到底藏着多少匈奴人的爪牙。
“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你能守好这望南城!”孙兴茂气得眉毛都发颤。
沐阳无力反驳,望南城的局势远比她想的要复杂许多。
“守城吧,我飞鸽传书向南边求援。”在孙兴茂面前,她此时显得尤为气势不足。
“守什么!现在是能守下城的局势么?”
望南城在孙兴茂手下多年没有战事,此前甚至与匈奴人交好。城内士兵战力本就不强,且不愿和匈奴人交战者十之七八。如今沐阳掌兵权,几番整顿才勉强让这些士兵有了点军人的血性。
可如今之局,望南城被围,退路被断,他们想逃都无处可去。
被围城的原因是密道泄露,而泄露机密的罪魁祸首还是她这极力要求抵抗匈奴人的公主的亲信。
此前的所有作为都没了说服力,她能轻易想象到,消息传开之后城里那些士兵的反应。
好一些,大概是要求投降。差一些,哗变打上公主府都不奇怪。
来望南城之前,沐阳从没想过此行会如此艰难。她没有做错过事,勤勤恳恳,可局势还是一转直下,叫人无力。
事到如今,她反而有些思念沐潇。
尽管她犯了错,尽管对她有些失望,可她终究是我的妹妹,那个乖顺听话,会无条件支持我的孩子。
赋闲片刻?倒也不算假话,城里军心大乱,士兵对她怨言不断。孙兴茂又重新接过了军权。她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想去找杀了自己亲卫又散播了谣言的细作,一无所获。
到头来,能做的事居然只剩下来瞧瞧沐潇。
“你还记得师父的遗言么?”
这句话又响起在耳边。
记得又如何,如今之局,以我一人之力又能做到什么。
“姐姐在想什么?”沐潇还是有些虚弱,她穿着白色的里衣,声音小小的,像是远山间幼鸟的啼鸣。
“没什么。”事到如今她反而不生气了,失望也好愤怒也好,在局势面前都显得无力。“我记得我答应过,要哄你睡觉。”
“嗯。”
“我来兑现承诺了。”
沐潇咬了下唇,想笑却红了眼眶。
“原来姐姐记得。”
“嗯。我一直记得。”她伸手抚摸沐潇的头,发丝温软。“睡吧,你近来是不是一直睡得不好。”
“嗯。”沐潇缩了下脖子,乖巧躺进了被服里。
看着沐潇的小脸,她心里涌生出暖流。
又怎么会讨厌她呢,她是我的潇儿啊。
“对不起啊,沐潇。”
“……姐姐?”
“我对你,一直不够好。你是不是很难过。”
“没有……”沐潇下意识否认,而后又停顿了片刻,小声道:“……一点点。”
“有时候我也会很讨厌我自己。”
“不,我不讨厌姐姐。我永远不会怪你,不会记恨你,我说过的。”
“傻。”沐阳叹了口气,侧身在沐潇身边躺下,背对着她。
“姐姐还怪我么?”
一点也不怪是假话,沐阳没说话,沉默了片刻。
还是怪我么。沐潇有点难过,从后面抱住了沐阳。
虽然隔着被服,但两个人贴的这样紧,这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