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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风沙即止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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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们这些江湖客,要打出去打!”
跑堂小二才进一趟后厨,再出来就发现酒楼内气氛不对,剩下的两桌人之间剑拔弩张。他怕自家酒楼遭受无妄之灾,回头掌柜要将他好一顿骂,立即出言大喝。
两拨人朝他冷冷看去,眼神中皆是不好惹的凶残。
小二见势不妙,又一步一步退回后厨,还拉住了正打算掀开布帘穿去大堂的厨子:“今日运气不好,碰上了两方结仇的江湖客。你我先不要出去。”
季月见酒楼伙计都老老实实呆着不动了,方弯唇笑笑:“那个人说我们要打架,不如我们就打一场好了。”
荆姑凌乱的发丝被季月气得更加凌乱:“你不是本就因为这个才留下?”
“是的。”季月眨了眨眼,拎起那把几乎不离身的锦鲤红伞,又歪了歪头说,“不过我这个人向来很讲礼貌,动手前还是要先问问,你们这次追上来又想做什么?”
刀客石阿天举起长刀对准季月:“当然是先把你杀了,再去杀慕国公子明,然后把他的碧玉符拿到手。”
他狠笑一声:“上次被你得手,是我不备,这次你就等着倒在我的刀下吧。”
季月睁大眼,面上有些讶然:“小石你放狠话的本事越来越退步了,怎么回事?”
身旁康邦杨和也放下碗,木筷在十指间来回绕圈:“小石你是不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想杀季月,先得打过我们。”
霎时间,读书人周身的气质变了,不再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而有了刀口舔血的味道。
荆姑冷笑一声:“你们两个我来对付。”
大汉制止荆姑就要上前的动作,还想与季月四人好好说:“季月,门主当时下令截杀公子明,还要拿回慕国碧玉符。虽然他答应将公子明的性命交给你,却没说不准我们夺符。”
“就是,大不了我们不取他性命,留下一口气给你。”石阿天在一旁帮腔。
“可,可是,”季月的神色变的纠结,“丢了碧玉符,对他来说,就相当于丢了命呀。”
荆姑终于受不了季月,忍不住发狂道:“你做出这纯良的样子给谁看?真是受不了你了,每次见都是一副神经错乱的模样。”
呵斥完,又想起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诛杀公子明,你的蛊毒应该已经发作过一次了吧?”
荆姑满意地看着季月的脸色越来越不妙,高高扬起头:“万虫噬心的滋味好受吗?不如改了你那爱与人戏耍的性子,早早给那废物个痛快,也好求最疼爱你的门主早赐解药。”
在同伙赞同的神情中,女子动了动手腕,木珠间金光流动:“看着你与那废物玩江湖女侠挽救公子的戏码,说实话我是挺恶心的。”
季月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目光在荆姑面上转了个圈,轻声说:“有些事,你好像还不知道。”
又了然地哦了一声:“看来你妹妹未曾告诉你。”
过午时分,酒楼内的颜色慢慢变得暗沉,有不知来处的风掀衣袖和裙摆。两拨人缓缓离开木桌,来到酒楼正中央,锐利的锋镝出鞘,反射凛冽寒光。
长睫之下,素净脸庞显现出妖冷的笑意:“那就直接开打吧。”
——
简陋的木屋,像是师兄与师妹的落脚处,地方不大,简单地摆着几盏灯烛。
师兄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些瓶瓶罐罐,借着天光,在慕明脸上涂抹。
“我新学的易容术,姜好不让我在她脸上试,刚好拿你练练手了。”他嘿嘿笑道。
在人后,师兄少了几分疾世愤俗的样子,又成了从前那个只知道傻乐的年青儿郎。
姜好坐在床榻上,环抱双臂看两位师兄忙碌:“云师兄总喜欢把人化丑,我才不要他试。”
待姜云停手,让慕明转过脸来示人,师妹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又有些意料之中的释然:“果然是这副寒碜模样,明师兄,你不是我心目中的二师兄了。”
慕明接过师妹手中递来的铜镜,发现自己五官变小了一圈,走向也与原生不同,皮肤发黄,似乎有些暗沉。
“已经很好了,比我扮成逃难人的时候得体太多。”他安慰师妹道。
姜云拍拍慕明的肩:“再佝偻些,总是挺直背板显得太过别扭。”
慕明尽量弯腰驼背,直到师兄露出满意神情,才松快地吐一口气,身形又舒展起来。
再度被师兄一拍:“拱肩缩背。”
姜好面有不忍,拉拉姜云衣袖:“好啦,这是在人后,何必让明师兄一直蜷着身子。”
比起易容乔装打扮,她对慕明一路如何逃至青国更感兴趣。
“师兄,方才在店里我不好问,现下你可以细细讲一遍吗?”
姜云亦点头:“说说你是如何与那群人相识的,我们师兄妹也好分析分析。”
慕明闭上眼,回想起荒墟那个稀有的雨夜,便从那日说起。
再往前的事,他尚不愿深想。
偏僻巷落,屋舍清净,少年带着慕国独有雅韵的嗓音在木屋内响起。仿佛又回到那座漆红绘彩的神庙。
神台之外,一人沉睡,三人对坐,神台之后,巨大的雨师背对凡人,不动声色地听着旧庙内的一言一句。
“原来她是柳城季家的女儿啊。”姜好感叹。
待慕明说完,一对师兄妹的话题果然都落在季月身上,师妹更感叹于她的美丽,而师兄在意的却是另一点。
听说季月不顾家人阻拦,跑出去习武,还当了江湖女侠。
“季家人好气魄,这都没把她绑在家里读礼仪,教教相夫教子、三从四德……”
姜好嘟起嘴,打断他:“女孩子就一定要相夫教子,为男人奉献一辈子吗?”
姜云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弟你看,我的小师妹不也是周游列国,潇洒自在的女侠吗?”
哄得师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姜云这才挠挠头道:“我本以为,季家虽是商户,却也门庭森严,没想到还出了个如此无拘无束的女儿。”
慕明也看着姜好,笑了:“你与季月姑娘,应该很能聊到一处。”
姜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束发的红绳随着这一低头而摆动,显得人灵动又娇憨:“我也觉得是如此。可云师兄不准我们再接触季姑娘,真是可惜。”
师兄辩解自己是为了慕明好,就算要再续前缘,也可等到慕国大仇得报之后。
“说一千道一万,这些人的身份都是自己说的,我们又无法验证。但他们皆有武艺却是实实在在。况且这名季月姑娘着实深不可测,我竟没看出来她是习武之人……”
师兄是担心这些人的身份皆是伪装,若忽然有一天他们撕下和睦面皮,暴起杀人,又该如何是好。
“十五国内又不是没有这种阴暗扭曲的刺客。”
慕明想起倒在老媪身下的随侍,对师兄的担忧颇为赞同。但又觉得他暗指季月心理扭曲,又隐隐有些不快。
师兄没有给慕明沉溺心绪的时间,催着他筹划如何面见青王。
以往历代的青王都好驱车四游,即使在别国,也有青天子王驾的机会。而自从上一代青王在位,别说出王都青曲,就连青宫天子也很少离开。
“上一个冒充你,自称慕国公幼子的人在青宫门口被当场射杀,下令者乃青国大司马卿。”
师兄说,大司马卿吕丛是先下令杀人,再说那人乃是冒名顶替者。只是不知此举是青王授意,还是吕丛独断专行。
若是后者,慕明便需在身份暴露之前见到青王,请求他的庇护。
若是前者,慕明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直面青王,让他当众承认自己的身份。一个逃难而来的亡国公子,若在万目之下,天子跟前,身陨与青王都,或要引起天下大乱。
慕明抬眼看着纸糊的悬窗,凝思半晌:“此事我已有对策。”
再过不久便是国君祭祀之节,青王即使再不愿离宫,也需出行青曲之北,登山祭神。到那时,他便能拦下天子之驾。
师兄长吁口气:“那就好,我与姜好都是只会动手不会动脑的粗人,既然你已想出应对之法,那我们就不再多费心思了。”
仍是很热心地催促慕明,叫他继续思索。若有幸顺利从青王手中得到兵权,需联络哪些慕国旧臣,又如何绕开越王眼线,来个两面夹击。
只要思虑一歇,师兄必然万分殷切地叫慕明继续为将来筹谋,小到如何与青天子言谈,大到光复慕国之法。话里话外,就是想使慕明不要再想着路上结实的同伴。
“想想慕国,想想你的责任。”
慕明将师兄的话一字一句听进去了,也不敢懈怠地反复推敲。直道日影西沉,师妹都从外边打了饭食回来,他才能短暂地从责任中逃脱出来,缓上一口气。
夜寝,姜云与姜好把木屋让给慕明,自己留宿别处:“我们在山固城不止一个落脚地,只是此处最为安全。你先在此地安歇。”
实则,师兄妹二人是要去夜探各家客坊,调查与公子明同行之人。
只是这些不便与他说。
深夜里的山固城着实静谧,偶有风声拂过,木屋空空荡荡。也不点灯,只留被挡在窗外的月光与他独处。慕明和衣而卧,在心底与旧日告别。
昨日种种,皆如梦幻。
恍惚间听见细微而又突兀的木条响动,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少年公子猛地睁眼,窗框之内,青衣的少女探进半个身子。
云鬓之上发饰琳琅,眼睫染血,不知名的幽香浮动在整个室内。
“哇,你怎么长成这样了?”少女笑着说,清丽的面庞在霜白的月光下,如皎皎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