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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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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鹿楠觉得这一瞬间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扭曲,要不是他从小跟陶君彦长到大,知道他家没有第二个双胞胎或者私生子,否则他此刻一定会怀疑在眼前的这个乖顺的黑发男孩儿一定是与他初次见面。
陶君彦并没有在意他一时间的失语,继续自顾自地扯着半生不熟的岛国语说了起来。
“我叫陶,是今年十月份入学的研究生一年级新生,前辈是跟着教授在楼上实验室做生产物流相关的吧?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好。”
“那么前辈今天辛苦了,我就先告辞了,明天见。”
“……”方鹿楠目送着他背着挂了只皮卡丘挂饰的书包走到门口,手指放在电源开关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前辈,我要关电源了哦。”
然后也不等他点头,啪嗒一声按灭了实验室里所有的灯,锁上实验室的大门笃笃地迈着轻快的脚步声离开了,留他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乌漆麻黑的实验室里无语地照月亮。
……妈的,这小子绝对是在装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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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方鹿楠更加无语凝噎的是,教授知道他想跟着其他项目组学习之后大表欣慰,亲自给他将工位换到了楼下的实验室。方鹿楠满脸僵硬地跟着他去楼下找位置,陶君彦非常热情地给他们开门,告诉他们,他背后的工位是空的。
于是,方鹿楠搬到了陶君彦背后的工位上。某种意义上二人时隔了五年,再次坐上了前后桌。这次方鹿楠不会幼稚地在他作业本上画狗头,反而是陶君彦会装着不认识前辈前辈地喊他。
方鹿楠一开始气得半夜想起来都肝疼,怎么就前辈前辈,他们认识了那么多年合着都喂了狗是不。后来索性就耐着性子陪他装。他倒要看看陶君彦到底葫芦里卖个什么关子。
于是这么一唱一和地,就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在圣诞节前夕,陶君彦一个周末从北岛国回来,带来了些伴手礼分发给实验室的同学。
——刚来岛国的留学生,总会趁着节假日到处旅游,这是所有在岛国留学工作多年的国人共识。旅游或出差回来给同事同学礼也是岛国惯有的社交礼仪,伴手礼一般是旅游当地的特色小饼干、护身符等等。
但这次陶君彦当伴手礼发的,是手作巧克力。
方鹿楠一看那漂亮的手工礼品小盒子,肺直接就炸了,噼里啪啦在他身体里含泪演唱向天再借五百年。
巧克力,尤其是手作巧克力,在岛国文化中常常含有告白、爱慕的意味。陶君彦看那么多动漫,方鹿楠就不信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实验室好奇的岛国人问他,“陶桑,这是你女朋友送你的吗?”
“不是不是,”陶君彦摆手回答,“我跟我朋友去北岛国玩的时候做的,他说送给我当圣诞礼物的,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家里还有一冰箱,可以尽情地尝试!”
“诶!圣诞礼物!”岛国人用非常夸张的语气表达着惊讶,“但是女孩子送给你的话,我们吃了是不是不太好……”
“是男生,没事的。”陶君彦无奈道,“跟我一起来岛国的一个朋友啦。”
……江邮!
方鹿楠气得五官都扭了,差点没把那小盒子捏碎,心里忿忿咒骂这人这么大了还搞乙女漫画那一套恶不恶心。
“前辈,你还想要吗?”陶君彦扫过他手里扭曲得看不出原样的盒子,视而不见,从书包里捧出花花绿绿的小盒子递过去,用岛国语异常亲切地问候着,“不用客气的哦,我这边还有很多。”
“不用了,谢谢。”方鹿楠用牙齿里挤出这几个字,就转过椅子背过身不理他了。
陶君彦呼啦啦把那些巧克力摆在公用的办公桌上,写了便签告诉所有人可以随意来取,便收拾书包跟众人告别了。
“今天是不是有点早啊?陶桑?”岛国人仰着脖子跟他打招呼。
“嗯,有点事情。”陶君彦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
“准备圣诞约会?”对方笑着揶揄他,显然,整个实验室并没有人信那副“室友送了一大堆吃都吃不完的巧克力”的说辞。
“啊哈哈哈……”陶君彦打着马虎眼,飞速地消失在了实验室里。
“他绝对有女朋友了。”几个岛国人交头接耳地八卦着,“陶桑脾气那么好,有女朋友也很正常。”
屁的女朋友!他奶奶的江邮那小子就会钻空档!!
方鹿楠把蓝牙鼠标拖得跟电线打了十个结那样不得劲儿,把实验室配发的普通键盘敲得跟机械键盘打游戏那样滴滴答答响。
“……下雨了啊。”有人小声说着,“今天我没带伞啊。”
“那边不是还有把伞吗?”
“那不是陶桑的吗?”
陶君彦没带伞?
方鹿楠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身后的桌边挂了一把透明伞,是楼下便利店最常见的款式。陶君彦常常抱怨自己记不得带伞,每次下雨都去便利店买,家里的透明伞已经能批发了。
“诶?他刚刚走的时候没带伞?”实验室的同学惊讶道,“那不是超牙白,雨已经很大了。”
方鹿楠啧了一声,按灭了屏幕,抓起自己包里的伞离开了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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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君彦站在学院楼的屋檐下,对着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叹了口气。
——怎么出门前就没记得看一眼天气预报呢,明明都把伞带到实验室来了。
他不是很想回去拿,对着方鹿楠快要冒火的视线让他压力山大,再多呆几秒,他都觉得自己会破功。
巧克力确实是江邮在北岛国旅游时做完硬塞给他的,说是那个做巧克力的工坊特别神奇,吃了那里做好的巧克力神明大人就能保证跟喜欢的人结缘。江邮听完就high了,哪管岛国的神听不听得懂别国的祈愿,直接做了一大箱送给陶君彦。
陶君彦一看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征求了他的意见才带去实验室。
他原以为方鹿楠知道了该跳脚,谁知他跟这过去的两个月无数次被挑衅一样,只是眼睛冒着火要吃人,行动上是没半点儿表示。
陶君彦想用这种举动来至少证明他在对方心中的重要性,但这样看来,他多半是真的不怎么喜欢自己了吧。
他还能坚持多久呢?有没有这一场雨长?
陶君彦卸下背后的书包抱进怀里,拉过卫衣的帽子,仰头看着细密如银丝的雨。
算了,在这场雨停止之后就了结这场无聊的独角戏吧,大概观众早就看乏了。
他深呼吸一口,迈步一口气冲进雨里。冰凉的冬雨打在头顶,可还没等沁冷的温度从皮肤传到大脑神经中,胳膊却忽然被人往后一拽,身体再次跌回屋檐下。
沉重而急促的心跳贴着后背搏动着,静谧无声的昏暗大堂里响起第二个人的呼吸声,与他的交错缠绕着,像是院子里的葡萄藤蔓用尽生命的力气勾缠着花架,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离。
“你疯了吗?!”
肩膀上传来不容置喙的力道,迫使他不得不转过身子,对上方鹿楠半怒半急的视线,“这么大雨,你是想发烧吗?!”
“啊……”陶君彦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方鹿楠瞪了回去。
“你他妈再敢叫我一声前辈!”
“不是,”陶君彦无奈,指了指斜对面的便利店,“我是打算去买把伞的,你好凶啊?”
“……啊?哦……”这次失语的人变成了方鹿楠,浑身嚣张的气焰被“好凶”的控诉拆得干干净净,像是一头龇牙咧嘴要吃人的灰狼忽然甩着尾巴缩起四肢,软绵绵眼巴巴地蹭了蹭眼前一脸无辜的漂亮小猫咪。
“你、你不是说……你买了很多把伞嘛……”方鹿楠嘀嘀咕咕,“怎么还买?”
“不想上楼了啊。”陶君彦耸了耸肩,视线扫过他手里的伞,“你是为了给我送伞才下来的吗?”
“……算是吧。”
“可为什么不拿我的伞,你把你自己的给我了,一会儿你怎么回家?”陶君彦哭笑不得。
“……”是哦,他是气傻了吗?
方鹿楠挠了挠下巴,“那怎么办?我再上去一次?”
“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送我去地铁站?”陶君彦抬起脸看着他轻声请求着,黝黑的眸子里细光晃动着,像是盛满了千万颗碎钻般流光溢彩。
方鹿楠抿了抿唇,撇开视线。他没有拒绝的理由,率先一步在屋檐下撑开了伞。
沉默的雨滴滴点点地扑簌落在黑伞上,沿着伞骨的弧度在边沿垂成一面水帘。
陶君彦从高中之后就没再长个儿,方鹿楠已经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伞是他在打,并肩走路的时候时不时蹭到他的羽绒服外套,窸窸窣窣地摩擦着。
陶君彦数不清第几次扶正歪斜的伞柄,对方却总会在不经意之间将整面伞倾斜过来,不用看,都知道他湿了外侧的大半肩膀。
“方鹿楠。”陶君彦无奈地开口,“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什么?”对方一头雾水。
“少女漫画里的相合伞啊,男女主角打完之后没多久就该搂搂抱抱在一起了。”
“——”他没有讲话,只是骤然一大片水珠骤然从伞面跌落,滴滴答答地在陶君彦身侧串成珠子。
“所以啊,好好打伞行不行,我又不是你女朋友。”陶君彦再一次掰过伞柄,稍小一圈的手用力地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背,然后停住了脚步。
“嗯?”
“到了。”陶君彦仰起脸朝他弯了弯唇,唇角嵌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像是两只小碗,盛满了街灯暖黄色的光。
方鹿楠略微移开伞,面前正是地铁站的入口,散发着浅淡荧光的招牌下站着一个男人,几乎是与他同时抬起伞。于是他不得不与男人对上视线。
“江邮?”
在开口之前,他听见陶君彦脆生生地喊着。用手挡着脑袋踩着水坑一路小跑着,像只淋了雨的蝴蝶一般扑闪着钻进了对面那面伞下。
“你不是去打工了吗?”
“我觉得你肯定没带伞,看起来没估计错。”江邮笑嘻嘻地揉了揉他半湿的头发,“等你回家呢。”
“啧,别弄。”陶君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们俩住一起?”方鹿楠站在他们对面,听见自己无比艰涩地开口。
“嗯,合租了间小房子。”江邮大剌剌地把胳膊往陶君彦肩上一搭,稍一用力将他拢进怀里,破有些自满地炫耀道,“就一间卧室一张床的那种。”
“滚吧你!”陶君彦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朝方鹿楠挥了挥手,“谢啦,明天见!”
江邮插着兜吹了声口哨,冲他挑衅地挑了挑眉,学着陶君彦上扬的语调假惺惺地说,“明天见哦!”
“你有病啊!学我!”
“有病啊,喜欢你的病啊。”
“你少看两本少女漫画行不行,太油了也。”
“那你推荐你喜欢的给我,我学。”
“滚!”
“……”
再后面的对话方鹿楠就听不清了,他撑着黑布伞站着孤零零的街灯下,看着泛着荧光的地铁站口,像是拿着张票根坐在戏台子前第一排的观众,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可戏台上的悲喜荣辱、哀愁欢歌也与他没有半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