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烂黑时宰的墙角》木槿蓉

14、Chapter 14

　　梦境。

　　暮霜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在做梦。

　　现在，她站在仅仅只有十几平方的狭小房屋里，这里只有一张床，两个柜子，以及一张摆放着显示屏和静电容键盘的书桌，这两者是这间房子里最值钱的物件。

　　遵照着多年养成的习惯，暮霜坐在了书桌前。

　　她家的话痨小猫咪从被窝里钻出来，伸了一个爪爪开花的懒腰，敏捷地跳上暮霜的膝盖，盘成一只猫咪煎饼，就不再动弹了。暮霜揉了揉它的小肚子。

　　嗯，还是过去的手感。

　　显示屏亮着。

　　暮霜逛了一会儿论坛，视线不自觉地被一个挂自己的帖子吸引了。按理说，作为“名声”远播的作者，她早就不为这点小咒骂引起情绪起伏了。在诸多抑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高发的作者群体里，暮霜的心理素质好到出奇。

　　但她忍不住点开了那个帖子。

　　【主题帖：为暮嬷嬷说句公道话】

　　我不是要咒骂，骂她的帖子太多了，不差我一个。
　　其实，撇开剧情不说，暮嬷嬷其实是梦幻作者了，高产，从来不卡V不断更偶尔还有爆发，文章紧凑雷点频炸从来不用无意义的描写水文（她每个剧情都能精准地雷死人），真的，如果她改邪归正的话，不失为一个良心粮仓啊。
　　№0 ☆☆☆饥不择食于202X-XX-XX XX:XX:XX留言☆☆☆

　　楼主你ID……
　　№1 ☆☆☆ = = 于202X-XX-XX XX:XX:XX留言☆☆☆

　　又疯了一个，抬下去！
　　楼主你说什么疯话，她要不是文笔还行更新良心，怎么会有如今的影响力，但是毒粮它真的不能吃，会死人的啊！
　　№2 ☆☆☆前排求粮于202X-XX-XX XX:XX:XX留言☆☆☆

　　楼主你不懂，暮嬷的真正问题根本不是剧情雷啊！
　　而是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心！
　　她没有心！她根本没有心！她美名其曰说自己爱着角色，但实际上，她只为了自己爽！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纸片人的感受，从来没想过角色自身的意志，所以写出来的剧情就特别离谱。
　　№3 ☆☆☆良心宰厨于202X-XX-XX XX:XX:XX留言☆☆☆

　　和楼上亲密合影=3=
　　说得对，暮嬷嬷真的没有心。
　　№4 ☆☆☆黑心宰厨于202X-XX-XX XX:XX:XX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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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鼠标停在帖子上，不动了。

　　暮霜盯着那行“没有心”，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没有见过类似的帖子，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此时此刻，她蹲在座椅上浑身颤抖，就连猫咪都被她吓跑了。

　　她以为，她没在意过。

　　她以为，她是群掐贴中过，片骂不沾身。

　　但实际上，暮霜根本不是坚强的人，只是那些辱骂根本就没有骂到“点子”上。而直到现在，她才迟钝地发现，这些话骂的都对。

　　“暮嬷嬷没有心。”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纸片人的感受……”

　　这些话，说得都太对了。

　　暮霜在椅子上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她竭尽全力不想让自己哭出来，但梦境里的情绪难以自抑，暮霜死死地咬着下唇，最终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哭声。

　　“对不起。”
　　“一点也没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我真是……”

　　“……傲慢啊。”

　　*

　　*

　　暮霜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直到同房间里的几个小孩都已经睡醒了，小小的房间里闹腾起来，暮霜才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进入洗漱间收拾自己。

　　嘶——

　　她眼睛竟然肿了。

　　暮霜盯着洗漱台前的镜子，不敢相信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眼皮，立刻疼得她龇牙咧嘴。镜子里，双眼肿得宛如水蜜桃的少女同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谁会信呢？
　　她明明是在梦里痛哭流涕吧？
　　谁能相信，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直接顶着两个红肿的眼睛，稍微一碰就疼得龇牙咧嘴呢？

　　太怪了。

　　暮霜拿起手边的绷带，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缠上去。她的绷带质量不好，触感毛糙，缠在脸上其实有种轻微的刺痛，毕竟，暮霜也不是真的受伤，需要缠绷带，绷带在这里只是“化妆道具”，能看起来像回事就差不多了。

　　但现在，暮霜明显产生了犹豫。

　　——一分钱，一分货，这句俗语还是很有道理的。

　　“暮霜姐姐，吃饭啦。”随着一连串“噔噔噔”的踩踏楼梯声，幸介蹿进来，粗声粗气地催促暮霜动作快点。他歪着头，好奇地打量镜子里的暮霜。

　　“我知道了。”暮霜点点头。

　　“还有，暮霜姐姐——”
　　幸介说着，一边用手在脸上比划。

　　暮霜眼神一凛，如果这个小屁孩询问她，自己为什么会哭而且还把眼睛都哭肿了，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幸介说：“你有阴阳脸了诶！”

　　啥？

　　“半边脸黑，半边脸白，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
　　她能动手揍吗？！

　　暮霜一时窒息，她转过头，重新观察镜子里的自己，还真的如同幸介所说，长期被绷带遮挡的半张脸明显要比其他地方的皮肤白一截，脸颊中间出现了一个非常鲜明的分界线——好吧，不用想了，她一定要缠着绷带下楼，否则这张阴阳脸真的没法见人。

　　暮霜恨恨地开始缠绷带。

　　她明明也只缠了两三个月的绷带吧，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明显的肤色区别。想想看，按照原著剧情，□□时期的太宰治至少缠了四年的绷带，但等织田作之助将他脸上的绷带拆掉之后，那家伙竟然肤色匀称光彩照人——三个月和四年的对比，要不要这么惨烈？！

　　“哈哈哈我要告诉织田——”
　　幸介欢快地跑掉了。

　　不管你告不告诉织田作之助，她都要将你的手掌打烂。暮霜一边想着种种解气的惩罚，一边从抽屉里取出化妆包。通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暮霜的化妆水平突飞猛进，她涂涂抹抹，总算让露出来的那只红肿的眼睛不那么明显了。

　　确认没有破绽后，暮霜姗姗来迟。今天是星晴六，即便是黑手党也要放假。暮霜下楼时，就听见幸介绘声绘色地描述：“暮霜姐姐脸蛋一半黑一半白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暮霜蹑手蹑脚地走到幸介身后：“幸介啊。”

　　“早上好啊，暮霜姐姐。”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挺搞笑的。”

　　幸介后知后觉，似乎有什么不太美妙的情况即将发生，但他现在才反应过来，真的太迟了。

　　暮霜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冷笑说：“但我可以很肯定，你绝对完蛋了！”

　　她明明还没用力，幸介立刻狼哭鬼嚎起来：
　　“啊啊啊啊——”
　　“好疼好疼，松手松手！”
　　“呜呜呜我才是最大的搞笑我错了暮霜姐姐别生气！”

　　“暮霜老师……”

　　这是织田作之助的声音。

　　暮霜一僵，幸介立刻瞅准这个空隙，眼疾手快地逃走了，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到织田作之助身后，只冒出一个脑袋向暮霜做鬼脸。暮霜下意识地去抓幸介，但等她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撞到了织田作之助的腰上。

　　织田作之助浅浅地叹息一声。

　　“……”

　　“……”

　　糟糕，大事不妙。

　　都怪幸介。

　　暮霜瞪了一眼幸介。
　　但已经得到了撑腰对象的幸介有恃无恐。

　　织田作之助又问：“暮霜老师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就先吃饭吧，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

　　这句话说得有道理，但暮霜得说，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吃得最尴尬的早餐。整个用餐过程中，她的视线都黏在碗筷上，丝毫不敢蹭到上方。织田作之助同样魂不守舍，暮霜看见他好几次将筷子戳到空碗里。

　　最先受不了的，竟然是幸介。

　　“你们俩怎么了？”

　　没人吭声。

　　幸介又问：“你们俩吵架了？”

　　暮霜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又低下头来，埋头干饭。干饭人，干饭魂，就让她逃避，谁也别想把暮霜挖出来面对现实。她甚至懒得想织田作之助再要回那些文件。

　　织田作之助有些手足无措：“不是……”

　　但幸介已经露出了然的神色，有时候，孩子们的认知显得天真，是因为他们对事情想得简单，但又偏偏有时候，这种简单反而能直击问题的核心关键：“暮霜姐姐是个笨蛋。”

　　“……哈？”

　　暮霜猛然抬起头。

　　她是不是对幸介太温柔了？
　　——以至于这个熊孩子开口就是诽谤她？

　　“她明明很喜欢织田的啦，却笨得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一点，她倒是和我姐姐一样笨呢。”说起在战争中去世的姐姐，幸介短暂地消沉了两秒，随后，他扯着织田作之助的裤脚，对他说，“但是没有办法啦，既然暮霜姐姐笨笨的，就只能让织田对她抱歉了，我妈妈说过，女孩子不能生闷气，生闷气会肚子疼。只要织田你对她说点好听的话，她就不生气了。”

　　“是这样吗？”

　　“对啊，我妈妈姐姐都吃这套。”
　　“女人其实都很笨的，只要她喜欢你，随便哄哄就开心。”

　　暮霜忍不住了：“少胡说八道。”

　　织田作之助也说：“但是暮霜不是生气吧？”

　　“那是什么？”

　　“她想离开横滨。”

　　幸介显然没想到这样的回答，他一会儿看看暮霜，一会儿又看看织田作之助，歪着小脑袋，眉头皱起来：“所以呢？”

　　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就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我的错，我没有考虑过你们的感受。横滨不安全，待在横滨你们总会回想起龙头战争时期的事情吧？”

　　幸介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那幸介呢，幸介会想离开横滨吗？”织田作之助蹲下来问。

　　在这个问题上，幸介反应很快：“织田在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横滨很危险。”

　　“可织田是全世界最最厉害！”

　　“不，有很多人的异能力都比我厉害。”

　　“但他们都打不过织田，只要织田想，织田就是天下无敌。”幸介似乎很生气织田作之助贬低自己，他在原地蹦跶，“不信，你去问优和真嗣，他们都这么说！”

　　就在这时，真嗣养的玄凤鹦鹉从半空中飞过。

　　“织田最厉害！织田最厉害！”

　　织田作之助露出了非常无奈的笑容。

　　“而且，”幸介眨着大眼睛，认认真真地问织田作之助，“如果暮霜姐姐离开的话，她那个床是不是可以腾出来，来给犬之郎当床？我还想要圆之郎，圆之郎以后就是我的了！”

　　“圆之郎是什么？”

　　“就是那颗超酷的蛋。”

　　暮霜勃然大怒，她人还在这里，幸介竟然就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分割她的“遗产”了，真是大早上地能把人活活气晕过去。她眼疾手快地又抓着幸介的耳朵，将他从织田作之助的身后拖出来：“那是小春！什么圆之郎？！我还喜之郎呢！”

　　“等它变成我的，当然要用我取的名字啊。”

　　“你做梦！”

　　“我没做梦！反弹！”

　　“谁说我要走了！我没打算走！作之助在哪里，我也要跟着作之助在一起，就算我要走，我也要绑架作之助一起离开，把他打包塞进箱子里，你还想继承我的小春，你做梦吧！”

　　织田作之助在旁边思考：“暮霜老师应该没法绑架我，而且我也不可能被塞进箱子里，家里没有那么大的箱子。”

　　“闭嘴！没问你！”

　　织田作之助非常乖巧地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