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之下》月亮上爬

3、第三章 成长

　　阿蛮从小就五感敏锐。
　　眼睛能黑夜视物，舌头能分辨最细微的滋味，耳朵能听见很远的声音，鼻子也能几百种不同的味道。
　　就更不用说超绝的方向感。
　　所以，她不需要指南针的帮助，只借着天上的星光，就能找到回寨子的路。
　　她蹲在树上，看着山坳里点点飘摇的灯火，鼻子里充满了酒肉的味儿，忍不住咬紧后槽牙。
　　那抠门的死老头，肯定开了仓库，搬了酒肉出来庆祝！
　　真不要脸！

　　阿蛮计划着，等他们喝到醉醺醺的时候，再去将那九个能力者绑起来。
　　然后放火烧寨门，把所有人惊醒。
　　最后敲锣，在火烧的寨门边数老郑的罪行，让所有人站队。
　　站她的当然有肉吃，站老郑的就统统赶走。
　　当然，作为保护他们的代价，每个月让小孩子们放点血——

　　阿蛮打好主意，正准备动手的时候，西边的灌木丛里传来很微弱的声音。
　　她一惊，身体隐在黑暗中，慢慢靠近，然后摘下一根树枝扎出去。
　　扑簌簌响，一双幽黄的眼睛出来，是林子里最常见的松鼠。
　　虽然变异了，但对人类的伤害不强。
　　松鼠看见阿蛮，胆怯地退缩，一溜烟窜走了。
　　阿蛮咧嘴一笑，还以为是乔野，果然不是——

　　然而天上乌云被风吹走，月光从树冠的缝隙撒下来，有丝丝缕缕的银光反射。
　　阿蛮本不觉得有什么，但走出去几步，突然心中一颤。
　　那些光怎么像金属反射的光芒？
　　野林子里哪来的金属？
　　仔细一看，那些银光在月光下连接成片，成网，端端正正地将她围在中心。

　　果然是潜藏起来的金属网。
　　乔野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利用松鼠将她引过来。
　　而她大意，真的自投罗网了！

　　阿蛮懊恼得不行，迈开长腿就跑。
　　可银丝网直立起来，将她团团围住不说，更结成粗大的钢绳，结结实实地把她倒吊起来。
　　简直狼狈不堪。
　　至于乔野，牵着钢绳的另一头，从高处的树冠落了下来。
　　他站在粗大的树杈上，伸手捏捏阿蛮的脸，奚落道：“小狗儿，你这是散步？还是梦游？”

　　既不是散步，也不是梦游，是跑路！
　　但话不能这么说。
　　阿蛮对着乔野好看的脸，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反而笑道：“到半夜醒了，觉得就这么走太不孝顺了。老郑毕竟养了我十六年，怎么也要道个别。”
　　乔野收短钢绳，将她拎他面前去，好笑道：“真孝敬呐！”
　　离开寨子的时候骂了一路，怎么脏怎么来，怎么大逆不道怎么爽。
　　老王八，狗娘养的，老畜生，简直滔滔不绝。
　　半夜三更来道别？还是杀人放火？
　　真是孝死了！

　　阿蛮将讽刺当夸奖，坦然道：“看在我这么孝顺的份上，把钢绳松松吧！”
　　胳膊和两腿被缠得死死的，关节被扭得嘎吱嘎吱响。
　　若不是她迅速调整肌肉的强度，骨头早断了。
　　出手还挺重。

　　乔野只是笑笑，根本没松劲。
　　他温和道：“我带你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远路。”
　　用另一根钢绳缠了阿蛮的下半张脸，堵了她的嘴，又给拖回之前的宿营地了。

　　将阿蛮安置在巨木下。
　　重新生火，烧了热水，泡了芳香的茶叶，又热了热烤肉，开始宵夜了。
　　还挺好心地问阿蛮：“吃吗？”

　　阿蛮搞不懂他的套路，怕他在食物和水里放脏东西，再加上没有饥饿感，就摇头。
　　乔野也不劝，慢条斯理地吃完，回自己的位置坐好，继续睡觉。
　　阿蛮被他的和气搞迷糊了。
　　她逃跑被抓个现行，就此揭过了？不打就不说了，连骂都不骂？
　　还将钢绳收了？
　　这是心大呢？还是纵容呢？
　　或者就是故意的？
　　故意瞧不起她，鄙视她就算这样也跑不掉了？！

　　阿蛮心里上了火，蓝眼睛在火光下发光，愤怒地瞪着他。
　　然而乔野毫无所惧，双眼闭合，呼吸平稳，双手自然地垂放在大腿两侧。
　　他军装穿得严整，但风纪扣略松了一颗，露出半边喉结，两侧紧绷着肌肉的皮肤，以及皮下蜿蜒着的青色血管。

　　阿蛮抽了抽鼻子，太香了。
　　她忍不住手痒，从地上抓了个石子，掂量掂量后抛出去，端端正正落在乔野的膝盖上。
　　乔野睁眼，给她一个幼稚的眼神，继续闭眼睡觉。

　　阿蛮咧嘴，捡起来一把石子，络绎不绝地丢过去。
　　膝盖，小腿，大腿，胳膊，但凡她能瞄准击中的地方，都不放过。
　　乔野一开始还给他个眼神，后来连眼神都不给了，随她闹去。

　　阿蛮玩了好一会儿，直到身边的石子都没了才收手。
　　她不是傻瓜，也不是真幼稚，只是故意闹得他对她的行为不敏感而已。
　　趁乔野不管她的机会，猫着腰起来，慢慢蹭他身边去。
　　越近越香越迷人，能清晰地看见他挺拔的鼻梁和很长的睫毛。
　　但阿蛮的目标不是他的美色，而是他的血！
　　无论如何，都要再咬一口。

　　上次咬虎口和脉门失败，主要是对他的实力预估不够，准备得也不够充分。
　　这次放弃脉门，颈项也不考虑，因为领口遮挡着碍事。
　　就耳垂吧，血管比较丰富，形状非常优美，很适合啃咬！

　　阿蛮猫科动物一样贴近乔野，慢慢张嘴，展露血獠牙——
　　然而一声咔嚓。
　　不是咬在肉上，而是撞到铁板了！

　　阿蛮血牙酸痛，蓝眼圆瞪，正对上乔野已经睁开又满是戏谑的黑眼睛。
　　她闪电后退，呸了一口，吐出来两块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厚铁片，上面各有一个尖锐的齿痕。
　　被她咬出来的，愚蠢的证明。
　　技不如人，只能捂嘴忍痛。

　　乔野关切道：“血牙碎了吗？”
　　阿蛮腹诽，碎你爹呀碎！
　　但不敢靠近，生怕他还藏了别的招收拾她。
　　乔野见她浑身毛发竖立，忍不住笑。
　　小狗儿就此如此，热血好动，贪玩无谋，但也最亲人不过了。

　　阿蛮见他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自己位置。
　　只是血牙太痛，吐出来好几口血。
　　乔野慢悠悠道：“獠牙的恢复能力是人类能力者的三倍，在不用药的情况下，大多数血肉和骨头都能复原重生。唯独血牙不同，一旦损毁，既不能修复，也不可再生，还会对今后的生活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
　　阿蛮缓过痛劲，含糊着问：“什么影响？”
　　乔野瞥她一眼：“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阿蛮忍不住翻白眼，真是好多年没听过这样敷衍的话了。
　　她五六岁时，被老郑狠心丢野林子里，因为太害怕，哭着问为什么。
　　老郑敷衍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她不到十岁时，被老郑放给变异兽单打独斗，虽然也害怕，但不会哭了。
　　也问过为什么，老郑还是敷衍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阿蛮十二岁初潮，按照寨子里的规矩，算长大成人了。
　　她不会再问这句话，而老郑也不敢再敷衍，因为她的拳头硬了，会把人揍得哇哇乱叫。
　　但所谓长大就知道的事，无非一些大小道理，以及男女身体性别隐私相关。

　　大道理乔野已经讲过，剩下的，就只和獠牙身体隐私相关了。
　　更确切地说，是找伴儿后才能干的那些事。
　　可找伴儿的事，有什么是阿蛮不知道的？
　　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山洞草丛，全都是好地方。
　　獠牙的作用，无非是在对乔野这样那样的同时，咬着他的颈项吸血——
　　阿蛮想到这里，心头潮热，投向乔野的目光就更炙热了。

　　不过，野兽求偶都讲究个匹配。
　　要么筑巢，要么捕猎，要么带崽儿，要么将潜在的竞争者全部赶走。
　　何况是人呢？
　　乔野看不上她，把她当小狗儿逗，一定是因为她打不过他，或者没有表现出令他敬佩的能力。
　　阿蛮纠结，乔野的战斗力太过逆天，原本占山为王和霸占他做王后的计划显然不现实。
　　该怎么让中级能力者的自己，比高级能力者的乔野更厉害？
　　进而征服他？

　　乔野半闭着眼，透过跳跃的火光看对面的小獠牙。
　　白肤蓝眼，黑发毛躁，既野蛮又可爱。
　　她不再找他的麻烦了，而是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或者掰手指，或者烦恼地抓头发。
　　獠牙是手比脑快，脑比心快的动物。
　　小狗儿这是莽撞地动了两次手，被收拾得惨痛，终于开始思考了。

　　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金属爬过火堆，埋入灰尘中，顺着阴影爬上阿蛮的肩，最后躲进她浓密的黑发中。
　　就且放一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野兽嘶鸣，长夜深沉。
　　阿蛮放弃似地躺在篝火边，放放心心地入睡，打起小呼噜来。
　　折腾半宿，真的累了。
　　直到启明星亮，篝火熄灭，未燃尽的木炭发出哔啵一声。

　　乔野睁眼，火堆边没了人影，附近也没她身上薄荷凉的味道。
　　小狗儿果然又跑了！
　　他洗漱，活动身体，吃早饭并整理行李箱，发现血食少了十二包。
　　不由得挑眉，小狗儿这次行动无声无息，时机把握得不错，也稍微考虑了后路。
　　可见要被摔打过，才有成长。
　　　希望她这次，能跑得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