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之下》月亮上爬

2、第二章 驯兽

　　在阿蛮之前，獠牙不是自然的产物。
　　他们几乎全部诞生在北都安全区某个隐秘的研究所里内。
　　阿蛮的存在，是那些人工獠牙不检点的证据。
　　所以，老郑将她卖出非常好的价钱。
　　十斤金子，九十个进入北边几百里外那个红星安全区的许可证。

　　老郑容光焕发，一边数着东西，一边吆喝寨子里的人收拾家当。
　　明天一早，搬家出发。
　　安全区有百米高墙护卫，又有城卫军驻防，还保障最基本的吃住，根本不是危险的边区小村寨能比的。
　　当然越早走越好。

　　阿蛮气得破口大骂！
　　然而老郑毫无羞耻心，居然道：“阿蛮，你是个獠牙，跟着咱们没前途。只有跟着乔教官进巡夜军，才能吃饱饭！”
　　是实话，但阿蛮不认，就要暴起伤人。
　　但乔野不给她犯混的机会，操纵着那些金属，结成一个几吨重的实心圆球，将她裹得实实在在。
　　然后指着南边道：“阿蛮，咱们得往南赶路了，给大家再见吧！”
　　以后也许没有再见的机会。

　　阿蛮血欲上头，蓝眼里充满怒火。
　　仇恨的目光从老郑身上扫过，直到那些熟悉又惶恐的老少面孔上。
　　被她觊觎过的小姑娘怯生生道：“阿蛮姐姐，你——”
　　阿蛮别开脸，骂道：“不要叫我姐姐！”
　　然后对老郑喊：“死老头，我绝不原谅你！”
　　夕阳之下，撕心裂肺。

　　阿蛮被束缚在金属球内，因为不用费力行走，便精力充沛地骂了一路。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有点口渴了，才奇怪地看向一直安静的乔野：“你怎么不劝我？”
　　那滔滔不绝的脏话和骚话，他也能忍得下去？
　　乔野摆弄指北针找路，很不在意道：“獠牙都是差不多的狗脾气，习惯了。”
　　幽黑的眼睛一瞥，有些戏谑道：“我看你也不饿。”

　　一说饿，阿蛮被愤怒压下去的血欲又起来了。
　　天已经暗了，到处都是荒林子的黑影，四面都是变异兽的叫声，根本看不到人踪。
　　也就是说，阿蛮想吃饱的话，只能打乔野的主意了。
　　她立刻换了笑脸，贪婪地看着他被包裹得很好的颈项，得想个办法哄他心情好，趁他不防备的时候再咬一口。
　　这次要看准了再咬，但首先得摆脱碍事的铁球——

　　阿蛮正盘算着，铁球猛然化成长铁鞭，卷着她抛出几百米外。
　　她短暂的惊讶后，回神后立刻在空中扭身，想借力获得自由。
　　可铁鞭无情地抽下来，将她的身体按入一个被绿萍遮盖的深水潭。
　　潭水荡漾，浮萍乱开，激起几米高的水花。

　　阿蛮呛了满口的水，浑身狼狈不堪。
　　她撩一把湿漉漉的短发，咳道：“你要搞死我？！”
　　毁灭獠牙乱搞的罪证？

　　乔野走过来，坐在高树下的岩石上，铁鞭蛇一样游荡着，不知从哪里拎了个大皮箱出来。
　　打开，扒拉出一套干净衣裳，丢在阿蛮头上：“吃饭之前，把自己洗干净！”
　　阿蛮怔了一下，将衣裳丢去岸上，再拉起身上的薄兽皮衣嗅了嗅。
　　脸立刻扭曲起来。
　　七八天的囚笼生活，混杂了污泥和汗渍，水一泡，风一吹，气味十分感人。

　　阿蛮咧嘴笑：“臭到你了？”
　　毫不犹豫地扯开脏皮甲，露出修长健美的身体。
　　特别看了看腹部，肌理分明，皮肤光滑，之前被蛇弄出来的伤痕全消了。
　　包括以前打猎的旧伤都没了。
　　看来，成为獠牙也不是没好处，起码恢复能力超强。

　　乔野掀开眼皮，黑眼睛一扫，对她的身体现状一清二楚。
　　冷白皮，长骨架，肌肉柔韧有力，一看就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典型的獠牙外貌特征。
　　至于个性，虽然只是没长成的小獠牙，但跟部队里那些长成了的一样张扬且脸皮厚。
　　特别是举起胳膊，亮肌肉给他看的挑衅劲儿，若不打压下去，只怕要上天。
　　便道：“跟普通人比起来是不错，但——”
　　跟正经獠牙比，还差得远。

　　阿蛮一点也没被打击到，深吸一口气，以流畅的姿势扎入深深的潭水中。
　　直到耗尽氧气，才猛然冲上来。
　　她游到乔野身边，头发紧贴着头皮，露出完美的头型。
　　湿淋淋的蓝眼睛看着乔野：“我洗干净后，能咬你一口吗？”
　　再看着他右手虎口上的咬痕，非常回味地舔了舔唇，怀念道：“你的血真甜。”

　　乔野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行。”
　　阿蛮毫不气馁，继续问：“那你会杀我灭口，消灭罪证吗？”
　　乔野笑一下：“一百万。”
　　阿蛮没明白。
　　乔野解释：“从灾变五年到现在灾变34年，研究所每成功诞生一个獠牙，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折算为现金，至少一百万元。”

　　一斤变异兽肉两三元，土豆红薯之类的杂粮才几分钱。
　　一百万是不能想象的巨款。

　　阿蛮懂了，眉开眼笑道：“我浑身自带金光，你舍不得杀啦？”
　　但马上意识道：“那就不对了，死老头把我卖便宜了！”
　　恼怒地打了一下水面：“你把差价补给我。”
　　再瞥一眼他的手腕：“多的不要，以后让我吸血就行。你放心，绝对不会把你吸干——”
　　这交易划算吧？

　　垂在乔野身后的铁鞭子动起来，又从箱子里捞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塑料软包。
　　塑料是透明的，里面的液体是赤红的。
　　铁鞭一甩，软包落入阿蛮手中。
　　她翻来覆去地看，有些怀疑：“血？”
　　乔野点头：“獠牙专用血食，吃吧！”

　　可怜的小狗儿，重伤垂死之际爆发獠牙血脉，又被下了超量的麻药，这几天饿坏了吧？
　　没发疯，还能神志清醒地说话，已经是潜力超强了！
　　这么看起来，自然诞育的獠牙忍耐血欲的能力，比人工的强了几倍。

　　阿蛮一听，毫不客气地将血包往嘴里送。
　　獠牙完全伸出来，直接扎破塑料封皮，先是一舔，蓝眼睛立刻亮起来，然后就是狼吞虎咽。
　　顺滑，柔软，芳香。
　　虽然比不上乔野的血香浓，但一进胃里，立刻浑身妥帖，连骨缝里叫嚣的渴望都降下去不少。
　　不到一分钟，血包干干净净，连破口处不小心漏的一点也被舔干净了。

　　阿蛮意犹未尽道：“还有吗？”
　　乔野黑眸微凝，小獠牙忍耐度优秀，但食量极大，第一次使用血食就干掉了一个标准包。
　　便再丢出一包。
　　如此往来，阿蛮足足吃了四包，依然不死心道：“一点饱的感觉都没有！”
　　乔野却道：“不能再吃了。”
　　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利，容易消化不良。

　　阿蛮砸吧嘴，有点嫌弃道：“獠牙就吃这淡不拉几的东西？没味——”
　　不死心地盯着他虎口：“比不上你一半的香甜。”
　　又道：“这血食是用什么做的？”
　　乔野明白她的意思，毫不避讳道：“人血和一些药物。”

　　各安全区内均有血站，只要符合标准，身体健康且自愿的成年人，都可以去卖血。
　　血站会将血按照血型和品级分类，混入各种药物，制成为血食。
　　既能补充獠牙基因的缺陷，又能缓解獠牙不定期发作的血欲。

　　阿蛮听了，忍不住皱眉。
　　什么血食？
　　纯粹脱了裤子放屁，白费劲的事！
　　直接吸人血不挺方便的吗？
　　她试探着问：“直接吸人血不更省事？”

　　乔野当没听到一样：“天黑了，你洗得差不多就起来了。”
　　从现在开始，他要教导她一切关于獠牙的知识。

　　獠牙天生就是军人，对人类忠诚无二，使命是消灭灾变中的变异兽群，维护人类和文明的长存。
　　绝对不允许对普通人展露血牙，绝对不允许非伴侣行为的咬人吸血，绝对不允许对普通人类使用獠牙的力量。
　　不能做出任何有伤普通人，令普通人对獠牙有恶感的行为。
　　更不能对同僚发起进攻，啃咬，吸血等等。
　　荣耀比生命更重要。
　　忠诚和无条件的服从是獠牙的天职。

　　篝火熊熊，肉干被拷得油香四溢。
　　阿蛮听得发笑：“这么多不许，那还许什么？”
　　真是笑话，要个个獠牙守规矩，就不会有她的存在了。
　　再说了，獠牙不是人吗？獠牙不是生命？而是任人摆布的工具吗？

　　乔野肯定道：“是人，也是工具！”
　　人类大批死去，无可奈何之下，有人自愿献出生命，成为力量强大的獠牙。
　　他们甘愿牺牲，是人，更是杀死变异兽的工具。

　　乔野取下拷好的肉干，递了最肥美的一块给阿蛮：“还吃吗？”
　　阿蛮摇头，她现在已经饱了，对这些普通食物没兴趣，注意力全集中在獠牙伴侣行为的咬人吸血上。
　　她用漂亮的蓝眼睛勾着乔野：“按你说的，只要你是我的伴儿，我就能咬你？”
　　立刻两眼生辉，渴望道：“对不对？”
　　乔野呵一声，念出军规道：“永远不要对同僚亮出血牙。”
　　而他不仅是她的同僚，还是她的教官。
　　又道：“你才几岁？少想这些事！”

　　阿蛮切了一声。
　　谁小？
　　边区人口不多，为了抗击变异兽，为了有更多的人口搞生产，早就取消所谓的结婚和生育限制年龄了。
　　少男少女到十四五岁就允许找伴了。
　　阿蛮对这些事门清，毕竟她从小就强，长得也好，到处都是觊觎的目光。
　　若不是老郑管得严，说过早找伴生育会损害身体，导致能力发展不充分，她十四岁就要选漂亮的少年了！

　　阿蛮将身体往后面的巨木靠。
　　火光跳跃，照在乔野的身上，让他的白皮肤更白，黑眼睛更黑，连进食的姿态也优雅诱惑。
　　特别是他摸出一把小军用匕首，利落地将烤肉削成薄片放在干净的大树叶上。
　　那刀光飞闪，那手腕运劲。
　　阿蛮从没见过这么厉害又好看的男人，根本转不开眼睛。
　　幸好没早找伴儿，否则怎么会遇上乔野这样的好货？

　　阿蛮越看乔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越响。
　　进巡夜军的话，不仅要跟变异兽拼命，还这不许那不许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所谓吃饱也很敷衍，血食太没滋味了，一点也不诱人。
　　而且，老郑就这么卖了她，令她心里非常不爽！

　　蓝眼睛渐渐眯起来，人类的圆瞳孔开始拉长，向顶级掠食者的兽瞳转进。
　　不如找机会溜走，拦截老郑和寨子里的人，收拾他们，抢了他们的金子和许可证，然后武力威吓他们当自己的小兵。
　　乔野不会放跑一百万，肯定会追过来。
　　那就利用他不能杀死一百万的限制，带着寨子里的人跟他斡旋，将他缠死在这个地方。
　　再把金子和许可证放黑市去卖高价，用得来的钱建个大大的寨子，自己占山为王。

　　阿蛮想到这里，乔野正扎起一片烤肉往口中送。
　　他的唇因为沾了油脂更显润红。
　　她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等她成了山大王，乔野就是压寨的王后！

　　于是掩饰性道：“咱们走到多南边去？要走多久？”
　　基于大陆地形，北方平坦而南方崎岖，人类的安全区多建设在中北部的平原和丘陵地带。
　　安全区之外的地称为边区。
　　而南方的十万大山，是变异兽的领地和猎场，被叫为荒区。
　　人类无法深入荒区，于是在靠近南方大山的边缘地带，修筑了一系列的小型安全区。

　　去那么远的地方，也该有车吧？
　　乔野点头道：“有的，被我放在临时的营地了，要明天下午才能到地方。”
　　至于去南方的哪里？
　　当然是被称为绞肉机的，最前线的南兴安全区。

　　阿蛮明白了，打了个假哈欠：“我困了，想睡觉，你要不要把我捆起来？”
　　乔野对她一笑：“咱们是同僚，对同僚怎么能没有基本的信任？”
　　当然不必捆。

　　篝火在密林中燃烧，乔野和阿蛮分别靠在火边的两颗巨木下睡觉。
　　月上中天，乔野的呼吸逐渐变得规律。
　　终于睡着了。
　　阿蛮的蓝眼睛猛然睁开，咧出一个笑，身体化为影子直上高树，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夜中。
　　她直跑出几千米才停下来，身后除了零星的兽吼虫鸣，寂静无声。
　　很显然，乔野还没发现她跑了。
　　高级能力者又如何？
　　对上野林子里长大的她，还不是只有抓瞎？

　　然而乔野在她离开的瞬间就醒了，慢条斯理地踩灭篝火，将巨大的铁鞭压缩成几个小球挂在身上。
　　黑眼睛看着寂黑的森林，逐渐笑成两个弯月。
　　獠牙野性，只有好好驯过，才能真正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