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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去寻靠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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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见他变脸如此娴熟自如,心中生厌,冷哼一声,也不理他,转头问那小男孩道:“小兄弟,他说这是家事,你可是这掌柜的家里人吗?”
那小男孩儿确定了这天仙般好看的姐姐是来给自己撑腰的,便立刻放开了柱子,坚定的摇头道:“不是,我爹爹只是掌柜的雇用的杂役。”
郡主便转而看向小二,也不说话。
她毕竟是王公贵族出身,身上自是带着一股贵族人家的气势,她骤然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小二,那小二便有些招架不住,眼光直扫自家掌柜。
掌柜的当然是极有眼眉的,马上上前来打圆场,陪笑道:“二位小姐,小店敞开门做生意也不容易,昨日我柜上丢了钱,即便不是他爹拿的,也是在他爹清扫的档口失窃的,归咎于他不是冤枉。这小鬼今日来搅闹,扰了各位的兴致,更不知会损了我店里多少名声,丢了多少客人缘,他说我捉贼未拿脏无凭无据,我却也说他李下不整冠,瓜田不纳履,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扯皮事情,还是不要扰了在座各位的清听,息事宁人罢了。”
安宁郡主听了,暗道,果然能开得这种大店的都是人精,这事本来他并不占理,如今被他一通辩白,倒好像真的息事宁人才是最应该的了。郡主转而向那小男孩道:“小兄弟,你信不信我,这事你爹爹若真的冤枉,便由我来帮你。”
那小男孩看看郡主和绛玉,又满怀怒意的看了掌柜的一眼,坚定的道:“信。”
郡主笑着点点头,柔声道:“那你先跟我来。”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将小男孩嘴角的血迹擦了,拉着他的手,就出了店去。
那小二作势要拦,刚想伸手迈腿,绛玉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一抛,正抛到柜上,小二见了,赶忙又满脸堆笑的道:“几位慢走。”
郡主拉着小男孩,寻了个安静干净的地方坐下,问他道:“你这样小小年纪,就去寻掌柜的晦气,是不怕挨打吗?”
那小男孩想也没想,脱口便说道:“我爹是冤枉的,还被他们打瘸了腿,我若不能为他讨个说法,怎配为人子?”
郡主一怔,自是没想到这样小小的孩子就能有这份骨气。她伸手入怀,摸出一枚鎏金的方牌子,这牌子只有一寸的长宽,做工却极为精致奢华,牌子正中端端正正的一条阳刻的盘龙,威武神气。她将这牌子交到那小男孩手上,道:“你拿着这枚牌子,到江城府衙,不用一层一层的去写诉状,直接找简吉安简大人,他见了,自会为你做主。”
那小男孩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又看看那枚鎏金方牌,似是不太相信。郡主又从怀里摸出两颗金珠子,交到这孩子手上,道:“他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若是不放心,这个你也拿着,倘若万一事与愿违,这些钱,也够你爹爹看腿的了。”
那小男孩接过牌子,却将两粒金珠子又推还回来,道:“我今日已经得了姐姐帮忙,成或不成都该感激,不能再要你的钱,况且……我也不是为了钱。”
郡主听了,莞尔一笑,抚了抚他的头,道:“是了,对不住,是我低看了你。”
小男孩这时恭恭敬敬的跪在郡主面前,磕了个头,道:“大恩不言谢,姐姐家住何处,等我爹爹腿好了,我们再去拜谢。”
郡主见这小孩人虽然不大,却颇通人情,摇头笑道:“你去寻那掌柜的不是为了钱,我帮你也不是为了让你谢我,我的家……”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可能我自己都回不去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嘟囔道:“怎么还会有回不去的家?那就再换一个地方,我都换过好几个地方了,但我娘说,有爹有娘的地方就是家,你和你的爹爹妈妈,再找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当家吧。”
郡主心中一扯,脸上却依旧笑着,点头道:“你快去吧,帮你爹爹伸冤。”
那小男孩最后还是又行了个礼,走之前问道:“你不告诉我怎么寻你,这个牌子要如何还给你?”
郡主拍了拍他,道:“就送给你了吧,留个纪念,若是日后有缘再相见,你再还给我。”
那男孩谢了又谢,转身跑开了,绛玉低声道;“小姐,这御赐之物,你就这样给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小鬼……”
安宁郡主幽幽道:“他的一片孝心勇气,值得的,想那简大人清名在外,不是个庸碌之辈,见了这御赐之物,也定能公正对待。”
绛玉站在一旁看着郡主的脸色,她知道她心里定然因为孩子的童言伤了心,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她,也就只得这样默默的陪着。
待到男孩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郡主才又幽幽的开口道:“玉儿啊,我竟然活得连个孩子都不如。”
绛玉以为她果然是在为家在何方的事情伤怀,便道:“小孩子说的话,小姐别太往心里去。”
郡主摇摇头,叹道:“他说‘若不能为爹爹平冤,怎么配为人子?’我是不是活得连个孩子都不如。”
绛玉听了,便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她,话还未出口,就听郡主沉着声音继续道:“这诗酒江湖的日子终究是个梦,走吧,我们去交阯,若是想为我爹爹平了冤屈,我先要寻个靠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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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苏阳如今已经与陈知言分别数日,那日临别夜晚,二人酣畅淋漓喝了个酩酊大醉。
赵苏阳开始还因陈知言向他吐露了心事有些许的不自在,却不想几杯酒下肚,便觉得这人还是那个嬉笑于江湖的浪荡公子,还是那个三句话就开始胡扯的半仙儿,只是在这嬉笑与胡扯背后,他信任自己,所以允许自己看到了掩住的一丝年少的心伤,若是为此就对他小心翼翼,那还真是辜负了他。
这个心结一开,二人喝到最后,赵苏阳如何回到客栈,又如何睡到床上的,醒来时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只觉得喝酒从来都没有这样痛快过。
酒醒之后,他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只身一人却突然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人与人的缘分玄妙如斯,有些人日日相见,日久经年,却也只是混得点头之交,就如他在朝中,近十年的光景,交心的朋友寥寥;有些人相识不过数月,便能性命相托,言出肺腑,莫逆于心,就如他与陈知言,前几辈的恩恩怨怨将二人牢牢的牵扯在一起,当真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
这日黄昏,赵苏阳到了京城城郊,这城郊处有他偷偷置下的一处小宅,平日里就只让玖月定时来看顾一番,玖月之外,再无第三人知道这宅子的主人是谁。
赵苏阳进了宅子,从宅中收拾一些应用之物,一些乔装的衣物,修整一夜,第二日,便又作了个书生打扮,出门前照照镜子,不甚满意又在脸上修饰了一番,就完全看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小生,摇着折扇,进京去了。
天京大都的都城中,这样的白面书生数不胜数,每日聚在各家酒楼茶肆,赋诗作对,说史论今,也会将朝堂政事闲聊一二,这些文人扎堆的地方,自然是探听如今朝堂动向的好去处。
然而闲听了一圈,事实却让他大失所望,他转了三个茶肆,听了大半天,这些书生不是斗诗,就是在吹牛打屁,他有心挑拨一两个话题,抛砖引玉,却又担心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有赵长风的耳目,毕竟他此次回京,目前最不能透露行踪的便是赵长风。
忽的,他暗骂自己如今公职不压身,怎么变得如此蠢钝,京城中有两间药堂,一名芦离馆,一名荼蘼居,这两间药堂的名字如此奇怪,早先自己还觉得不解,如今想来,这应当都是陈知言的产业。他当下起身,留了茶钱在桌上,便先向城东的芦离馆去了。
赵苏阳一进那芦离馆,便觉得屋里一股药香凝神醒脑,甚是受用,细细品来这香味似曾相识,仔细一想,陈知言的衣衫,有时便熏得是这种气味,不由得心中暗喜。
他一进门,那当值的医师便向他一笑,赵苏阳上前施了一礼,道:“先生,小生有要事,想见掌柜的,劳烦。”
那医师让他稍坐,挑开通往后堂的门帘,直接道:“掌柜的,有人找。”
那门帘后面,便听得有人应答,没过多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出得前厅来,见赵苏阳坐在厅中,上前抱拳道:“不知有何事可为公子效劳?”
赵苏阳起身还礼,道:“两溪流水一城花,由松之实悟竹虚,”
这年轻掌柜的听了便是一惊,但立刻表情又恢复如常,向那医师道:“李大夫,前面你照应些时候。”而后又向赵苏阳道:“贵客驾临,还请后堂叙话。”
赵苏阳跟着他走进后堂,一路走一路观,这药店后堂颇为素雅,一水儿的素青色布置,屋角焚着一小鼎香,正是那熟悉的味道。桌椅不是红木或梨花那样沉重的色彩,看着竟似是原木本来的样子,只是打磨的光滑了,直接就用上了,倒还颇有一番韵味。
再往桌上看,原木的桌上摆着一个素釉的瓷瓶,瓶中只插着一支花朵,不似是牡丹,更不似是月季,每一瓣花瓣都展开来,白白净净的,一缕阳光投在花瓣上,映了阳光的那处便明艳得如同透明一般。
年轻掌柜见赵苏阳目光在这花朵上落了很久,便道:“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这荼蘼花一开,春天便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