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刻骨》张参差

59、暗室囚人

　　原来这便是荼蘼花，想来荼蘼居，也当是陈知言的店铺。赵苏阳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见他专门在桌上摆了荼蘼花，心中突然有一丝微妙的联想，也不知他和荼蘼居的掌柜之间有何渊源。

　　那年轻掌柜道：“在下季紫藤，贵客驾临，不知有何吩咐，大掌柜可还安好吗？”

　　赵苏阳听他的名字，心中一凛，这“季”之一姓太过稀少，试探着道：“不知，季丁香……可是季掌柜何人？”

　　季紫藤了然一笑，道：“那是舍弟。阁下认得？”

　　赵苏阳向季紫藤面目细看去，是与那季丁香大有相似，但他长相虽然俊朗，却不似季丁香那样秀美。想来季丁香是师父的徒弟，赵苏阳此刻不禁心中存了几分防备。

　　季紫藤似是极为通透，见赵苏阳听了他的话，有些迟疑，便道：“贵客既然知道我药堂的切口暗语，想来是大掌柜极为信任之人，大掌柜曾经吩咐，若是有人能说出暗语，便当他是大掌柜本人一样对待，有何吩咐，您尽管说便是了。若有疑问，小人也自会据实相告。”

　　赵苏阳沉吟了半晌，才道：“令弟，在京中做官？”

　　季紫藤道：“正是，日前他刚刚升作京卫指挥使司佥事，他是大掌柜安排在朝中的耳目。”

　　赵苏阳又道：“那他可曾与大掌柜见过面？”

　　季紫藤回答道：“不曾，见过大掌柜面貌的人，只有小人一个。”

　　赵苏阳听了这些，心中稍安，但他深知人心难测，上次与季丁香短短照面，觉得他人倒是颇为率性，只是不知他对师父的执念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师父的作为，如自己曾经一般无二，当师父是恩师大贤一般的敬仰。

　　心中有了这些计较，赵苏阳便又问道：“如今京中的朝政时局有什么消息吗？”

　　季紫藤道：“太医院首座梁大人也是大掌柜安排在京中的，他与舍弟传来两方消息，到小人这里汇总一番，想来如今朝中的局面大致是这样，皇上得了怪症，知道这消息的只有太医院首座梁太医，刑部、吏部、兵部尚书三位大人，御史赵大人还有中军都尉府的左都尉李大人。如今赵大人得知皇上龙体欠安，一改曾经躲清闲的行事风格，似是为皇上分了不少忧虑，赵大人两朝为臣，深得皇上信任，如今虽还身在御史之位，皇上却已经给了太子太师的头衔。”

　　赵苏阳心中暗暗称赞季紫藤虽然年轻，说话却句句得体，只讲事实毫不暗加揣测，难怪能让陈知言将这京城要地的掌柜之位给他来做。他又问道：“如今皇上的病症，是何状况了？年关前后，听说是每日黄昏要昏睡一个时辰。”

　　季紫藤道：“如今似乎还是老样子，没有恶化得太严重，偶尔会睡得久一些，也过不去两个时辰。”

　　赵苏阳盘算，照这情形来看，这蛊虫确实受到了抑制，只是不知那解药被自己师父置于何处。他沉吟了片刻，又问道：“令弟是赵长风大人的爱徒？这事不知季先生知道吗？”

　　季紫藤抱了抱拳，道：“贵客莫要客气，称小人紫藤便可。舍弟确实拜赵大人为师。”

　　赵苏阳又道：“但赵大人似乎只宣称有一个徒弟，却是如何向令弟交代的？”

　　季紫藤道：“丁香提过此事，赵长风大人收他为徒时，对他言明自己偶尔会帮皇上做一些机密任务，所以会在宫中收一些资质优秀的年轻人为徒，但由于任务机要，徒弟之间只有在合作任务之事才有照面的机会，私下里不得聚集习武，更不允许暴露身份。丁香拜赵大人为师已经六年有余，也行事过几次任务，大多是送一些机密信函。又或是去寻一些事物或地方。”

　　原来师父用得竟是这样的说辞。想来曾经那些会自己门派武功皮毛之辈，多半都是师父口中所说的资质优秀的年轻人。

　　赵苏阳点头道：“在下苏南，恐怕还要叨扰紫藤兄些许时日。”

　　季紫藤应道：“这个好说，药馆后堂还有许多空置的房间，苏先生只管住下便是了，有何吩咐直接与小人言明，这药馆之内不会有人询问与苏先生相关之事，药馆各处也都任苏先生出入行走。”

　　赵苏阳笑道：“那如今便有一事，劳烦紫藤兄帮忙查问一番，近日赵长风大人，哪日晚间不在府上？”

　　这季紫藤办事极为麻利，第二日下午，便传来消息，五日之后，中军右都尉韩铁功大人六十寿宴，邀请同僚饮宴庆祝，赵长风理所应当在被宴请的宾客之列，前去赴宴料想不会太早回府。

　　赵苏阳心道正好，这几日好好休整一番，五日后的晚上，要去御史府走上一遭。

　　休整的这几日，赵苏阳抛开心中万事纠结，每日只是吃饭休息，打坐习武，闲来之时便修习那花虚咒，几日下来倒是觉得颇为爽神，他的内伤，平日不发作时确实万事如常，只是心中若有忧思，胸中便会开始觉得气闷，自修习这花虚咒之始，动心思时的气闷之感便逐渐减轻，待到如今，他动动心思纠结一二，心中的气闷之感丝毫都没有了，也不知是内伤彻底好了，还是想得多了也就麻了。

　　随即他又突然笑了，自己这心思若是让陈知言知道了，他定然不知要如何打趣自己。

　　这五日闲散自在转眼即逝，入夜，赵苏阳在房里换了夜行衣，药堂在掌灯之后，就只有个值夜的医师留守前堂，后堂只有季紫藤在住。

　　他避开二人，出了药堂，一道走小路到了御史府的近前。赵苏阳对师父的府邸熟悉之极，此次却要如此造访，心中还是有些许感慨。他绕到府邸后身，双脚一飘，飞身上了后花园的院墙，见院中一个人也没有，便纵身落在地上，比猫儿还轻。

　　大部分家丁总是在自家主子在家的时候勤快活跃些，自家主子外出时闲散懒怠些，这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师父出府应酬这当口，正是家丁们放松之时。

　　赵苏阳站在花园的树影里盘算一二，他知道师父府上有两处暗格，一处在书房后面，另一处却是在卧室，卧房中的一处是赵长风偶然告之于他的，而书房的那处，是他随师父入朝不久，有一次执行任务，他伤重回来，师父与师娘不放心他在自己府上，便让他前来来修养。

　　养好了伤，辞别之时，他在书房里等师父，信手胡摸乱看，看到书架上放了一对黄铜的醒狮镇纸，觉得精巧可爱，便想拿来观瞧一二，谁知其中一只却怎么也拿不下来，他用力之下，发现这只小醒狮可以转动，一转，靠墙的书架便会如同开门一般的敞开，书架后面是个暗室，他怕此举惹恼师父，于是赶忙又再一拧那只醒狮，将书架合上了。

　　至今，赵长风也不知道他知晓这个秘密。

　　赵苏阳想着，师父小心谨慎，若是藏匿物品，大概不会藏在自己已知之处，尽管卧房的暗格他也从未进去看过。

　　心思一定，他便兜兜转转，轻车熟路，来到了书房，远远一望，里面漆黑一片，他悄悄摸过去，轻轻一推，门便开了，转身进门，从怀里摸出一柄跟火折子差不多的东西。这东西是季紫藤给他的，说是叫做火灯。

　　其实本质也是一个火折子，划亮之后，自手持的手柄处，有一个小小的罩子，往上一推就能够套在火苗之处，那罩子不知做过什么处理，遇火不燃，这样一来，这火灯便不易熄灭，也不会在大意之时，燃了别的东西，在这情形下使用，倒是颇为得宜。

　　赵苏阳进了书房，小心翼翼，摸到那枚小铜醒狮，轻轻一扭，果然书架滑动，门便打开了，他探着身子瞧了瞧，见那暗格里门边的墙壁上也有机关，闪身进去，在那机关的按钮上一推，书架就又恢复到了原样。

　　他在这暗格的空间中，举着火灯四处瞧了一番，这是一处大约有六平方丈大小的空间，陈设简单，有些书架物架，上面摆的尽是书籍卷轴，他心知时间有限，粗略看了一遍，除了看到一本蛊记，还看到了些不知是何年代的医书药典，他又继续在后面几排书架翻了翻，是一些武林门派的心法秘笈，有的甚至是别派尊为宝典的武功，也不知赵长风是如何得来的，是否修习了。

　　再往后翻看，书画信件他来不及一一查看，转而往那置物的架子上寻去，仔仔细细将那些物事翻了个便，也没见到半个装药的瓶子，不禁有些悻悻然。返回暗室门口听听外面的动静，见依旧寂然一片，也就扭动开机关，出去了。

　　他从书房出来，转到赵长风卧房。

　　这卧房中的暗室是在床帐后面的墙上，当初他问师父，为何要在这处修个暗室，赵长风告诉他说，倒也不是诚心要修的，只是这屋子格局有些奇怪，卧房此处多了一个小房间，看着反而让房间显得局促了，索性就改个暗室，存些东西。

　　他打开暗室门，举了火灯，小心的走进去。

　　幽微的火光，映出方寸之间的温暖明亮，这间暗室中没有书架，颇为空旷，他举起火灯想让光亮的范围更广一些。一举之下，火光映出墙边竟然设了一张榻，那榻上有个人半坐半卧的缩在墙角，似乎是也在看着他。

　　那人呼吸之声轻得几不可闻，以至于赵苏阳刚刚竟没听到，骤然发现，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