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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今世(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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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地方!
冷修文看看前面那棵不起眼的掉落了大半黄绿叶子的老树,这是K大校园里唯一的一棵桃树了。在这个旧式的小院子里头歪靠着墙边长着,可能因为是秋天的关系,看上去半死不活的。
这个僻静的地方是K大老校址的一部分,受国家文物局保护的,据说是清代某个官员的宅邸。这里就有一棵桃树。
这个地方,目前没有任何用途白白地空着,因为是文物局管理的,轻易不会有人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平常间人迹罕至,十分冷清。在这里埋玉最合适不过了。
冷修文蹲在树下,掏出那块玉,玉在他的手心,绿绿的凉凉的,不由得自嘲地笑笑:
这么漂亮的一块玉,自己这么喜欢的东西,原来……。他想起那个黑瘦店主的一句话:“留不留得在身边,要看有没有缘分。”
果然,没有缘分!
所以,不能留在身边的。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三点五十分。
林森爷爷的话还在耳边,他说:“最好的时间,莫过于阳月阳日阳时。我算了明天正是,不过时间上有一点偏差,要到戊寅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到四点的时候,阳气才是最重的时候。”
现在,正好.
掏出那仔细装在红香袋里的符箓,将玉放了进去,用符箓小心包好,然后再装进香袋里。身边没有称手的工具,就将旁边的枯枝,很快刨了一个深深的小洞,将香袋埋了进去。
然后,站起身来扔下枯枝,最后看着那填的平平的地方,略略犹豫了一下。
冷修文毅然转身离开了。
应该结束了。
要是是个错误的话,现在也应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其实那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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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秦慕周的讲座时间。
他的课是K大最热门的课,他人本年轻又风度翩翩,知识渊博而且讲课风趣幽默,所以来听的人很多。教室坐不下,因此每到他的讲座,都是改在学校小礼堂里进行的。
现在,讲座结束到了提问时间了。
秦慕周笑:“好了,我讲的内容到现在结束。和以往一样,欢迎大家向我提出问题,当然,我的身高和喜欢的颜色等问题除外,那些问题,我欢迎大家私下提问。”
下面的学生们发出一阵笑声,因为上几次课,有狂热的女生递上去的纸条就有问这些的。
这次,学生们不敢造次,递上的纸条都还是基本围绕着讲课的内容的。秦慕周见一张,解答一张,不假思索随意挥洒,学术功底十分深厚,引得不少学生和旁听的教师小声赞叹。
又一张字条传来,秦慕周打开一看,只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回答。忽然心口一窒,便似一只巨手忽然攫住了他的心脏一样,心口剧痛顿时喘不过气来,而一种奇怪炙热压迫的感觉瞬息笼罩全身。
“怎么……,怎么回事?”
他惊讶地一把捂住如同被桎桍紧紧扣住不容呼吸的胸口,踉跄了一下:“我怎么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强烈的窒息紧接着席卷而来,心脏似乎被巨爪活活地抓紧!挤压!不准它跳动!
才努力直起身子,还来不及细想,黑暗已经击中了他!
他仰面倒下……。
最后的印象,是自己的手在空中无奈地虚抓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接着,天地便倒了个个儿……。
耳边,传来很多人的喧哗惊叫……,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
混沌沉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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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修文回到他们的住处。
在客厅里怔怔地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没有洗手。才去卫生间洗手。洗完手,又怔怔地坐着,脑筋里什么也没想,却像火车来去一样轰隆隆的。
看看电子钟,已经过了秦慕周下课的时间了,只是秦慕周还没有来。
不想去吃饭,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今天,周五了!
虽然秦慕周的未婚妻要下周才来,可是,总不能要秦慕周开口赶自己走吧。“我得自觉点。”他嘲笑着自己。
机械地收拾着东西,脑筋有点麻木,但是收拾得很快很快。
“……。”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看电话号码,是李运。
“喂!”他说。
“修文,你在哪里?”李运的声音有点焦急。
“我在校外……。”他只来得及说了半句,就被李运打断了:“秦老师病了,被送进医院了你知道么?”
“什么?”他惊愕。
“李凡(秦慕周的学生)说今天下午他给中文二班讲课的时候晕过去了,现在已经送到医院里了。”
心开始不由自主地狂跳,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他咽了咽口水,干涩的嗓音不像是自己的:“在哪里?”
“什么?……”那边的李运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猛然对着电话不耐烦地大吼道:“我问他在哪里?送到哪家医院去了?哪家医院,快说!”
呼吸好急促,心也在颤抖起来了。
他怎么样了?
……
……………………………………………………
等冷修文满头大汗地跑进医院,冲进急诊室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
正好听到刚从急救室里出来的满头是汗的医生,无奈地解下口罩,对着外面护送来的学生和校医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
“……。”
秦慕周死了!?
刚刚冲进来的冷修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样,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接着推出急诊抢救室的,那个直挺挺地躺着,脸上蒙着白色布单的人,这会是秦慕周?
他吃力地从那些惊愕的因为惊愕而不知所措的学生和那个一样愣住的校医中挤进去,挤到那白色的被单下静静地躺着的人的旁边。
小心地揭开那雪白的被单,那张熟悉的刻骨铭心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一样完美的犹如玉雕出来的轮廓,一样犹如蝶翅的黑色的眼睫,挺直的鼻梁,淡樱色的嘴唇……。
曾经靠在他肩上的,曾经在他耳边吹气的,曾经在他臂弯里皱着眉头吃药的那个人,如今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怎,怎么回事?”他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有一种东西在胸口堵塞着,热热的潮湿的。
“目前死因还不大清楚,不过,听刚才说是上课的时候忽然倒下的,这么快的……,那应该是心血管类的疾病。具体的情况要尸体解剖……。”
怎么,怎么可能呢!!
秦慕周身体一向很好,虽然不喜欢体育,但是他绝不是那种病弱的书生。从来没有听他说自己有什么问题的!
心里头被掏空了,那热热的东西慢慢地向喉咙口涌来,他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手却无意识地抚上了那张俊美的安详的脸。……
“医生,医生,”他猛然惊叫,“他的身上还是热的,还有温度,还可以救救,还可以救救他的!”
于是所有不知所措的学生们也开始激动起来了。纷纷请求:“再试试,再试试吧,说不定还有希望的!”
“各位,各位静一静,”医生只得大声道,“刚才我们已经抢救了,大家都知道,并且,病人呼吸和心跳早已经停止了……。请大家理智!理智!”
可是嚷嚷的学生没有人听他的。毕竟,这太突然了;毕竟,这是那么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出色的人……。
医生被人群围在中心,在嚷嚷吵吵的人群边缘,冷修文死死抓住那人的手,眼神呆滞动也不动。
林森和李运他们也已经赶来,见状也又惊又难过。但看着旁边冷修文脸色死白呆若木鸡的样子,林森心里头一震。
连忙推推他:“冷修文,冷修文,你怎么样了?”
推了几下,冷修文才茫然转过头来,眼中半晌才有了焦距:“是……你啊!”
林森快要哭出来了,爷爷说过,冷修文要是不镇了那块玉,那么,不仅晚上不能出去,生地(新生儿出生)和死地(有人去世)的地方都不能去的。
是不是……?林森恐惧了。
猛然间,冷修文似乎忽然惊跳起来,一把抓住他面前林森的肩膀:“林森,林森……。”
林森连忙:“我在,我在这里的……。”
那黑亮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光锐利而古怪,脸色如雪一样白却清晰地对他说:“你帮我照顾他,听见吗?照顾他!”他看看旁边躺着的僵直的秦慕周抓紧林森急促地说。
林森的肩膀被他抓得发痛,心里却十分惶恐,冷修文他,是不是疯了,要他照顾一个死人?
“别让任何人动他,别让任何人带走!懂吗,我去去就来!记住!……”他死劲摇摇林森,根本不理会他被掐得疼痛的表情,“别让任何人动他,听到吗!”
看着冷修文疯狂跑出去的背影,林森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因为肩膀好痛,还有一个地方也很痛。但从这一刻开始,林森无论如何不离开死去的秦慕周身边。
无论医生怎样劝说,校医和同学怎么奇怪,他就是一步都不让!一直坚持,最后,无奈的医院只得打开一间病房,把秦慕周和一步不离的林森放在那里!
冷修文狂奔出医院,向着一个地方跑去……。
林森含着眼泪,忍受着种种奇怪的眼光在医院里固执地坚持着……。
医院洁白的被单下,秦慕周的身体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