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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今世(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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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周在医院里输了一天的液,回去窝在家里又休息了一天。
以前冷修文也时常跟李运他们喝喝酒,白酒红酒啤酒都喝过,自己也醉过,也见过别人醉过,不过就是没有见到第二个人有他这么厉害的——喝一次酒能醉两天!还好遇到的是周末,不然非请假不可。
两天后,秦慕周才去上班,自此发誓再不喝酒!
这个周末,由于请假照顾秦慕周,所以冷修文倒是逃脱了那个晚自习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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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周周四。
早上,一切正常,除了冷修文拒绝了系学生会主席要求他参加和物理系的篮球赛。
其实,冷修文也想去,可是,谁叫这篮球赛正好选在晚上,这个险他不敢冒。为了能尽量避免在晚上出去,他连篮球队长都辞了。
他拒绝的时候,林森在他旁边,睁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中午,冷修文打了一架。正确的说法是,冷修文打了人。
不过就是因为食堂打饭的时候太挤——这是那个大学都会发生的,区别只在于秩序好一点还是秩序差一点而已——林森和孔谨和体育系的那几个男生起了争执。
争执也就罢了,这几个男生偏偏不知是哪里特招来的,又横又不讲理,很快林森和孔谨就挨了两下子。正好冷修文也去打饭,便上前说两句公道话,结果,其中一个小子,挥拳就打。
现如今的冷修文不是从前的冷修文了,那拳头还没到跟前呢,就被他一把抓住,顺势拧了过去,疼得那小子哎呀连声。其他几个扑过来就打,却被他一脚一个踹了趴下。
冷修文没觉得怎么样,林森却白着一张脸——以前的冷修文是阳光帅哥一名,从来不会打架的,更何况力道这么精准的揍人了!
那天下午正好没课。架不住林森左说右说,冷修文自己一觉得自己某些地方确实不大对劲。
林森恳切地说:“再去看看爷爷吧!我不敢担保他会有什么好办法,可是,至少得弄清是怎么回事,对吧?”
林森这样说,冷修文点点头,他觉得,别的不说,他打架时的爽快,是从小就没有的感觉。并且,好端端女友无数的人,怎么会对秦慕周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呢,确实自己是不大对劲。于是便和林森一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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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林森的爷爷一见冷修文惊叫一声,就拉他到道堂里坐下。连声追问他遇到什么东西了。
接着老人家黑着脸,对林森说:“开坛!”
冷修文莫名其妙:“开坛?”
“对,”老人简洁地回答,“开坛问鬼!”
窄窄的小院,安放了一个长条形的香案。香案上铺着黄色的台布,设着香炉,蜡烛,还有一些奇怪的说不出名字的东西。那个黑沉沉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命星盘就供在正中间,却奇怪地画了一个三角的箭头。然后,就是一个大大的四方的木盘子似的东西。里面盛满了香灰,一支似笔非笔的木条裹着黄布插在里面。
林森的爷爷穿上了一件怪怪的衣服,像道士又非道士的样子,披头散发,念念有词,手里握着几柱香向四方一一参拜。
香案下,一只红冠翠羽的大公鸡,被栓住了脚,捆着翅膀和嘴壳在那里不出声的挣扎。
开始,冷修文想笑,但看见老人郑重的样子和林森紧张的表情就笑不出来了。
林森惶恐地说:非有大事,爷爷不开坛!
这边,林森的爷爷脸色肃穆,拜舞吟诵完毕,便从案下抓出那只大公鸡,用刀‘噌’一下,挑破鸡冠子,便将公鸡倒提起来。那大公鸡要挣扎,却被捆得紧紧的。只是不断地蹬腿抽搐,那鲜红的鸡冠血血一滴滴滴在早已准备好的一叠符箓上。
说也奇怪,那血滴上去便瞬间凝固。
滴得十多滴,扔下公鸡,将沾血的符箓在香炉里焚化,边焚边大声祝祷,冷修文竖了耳朵听,却是发音古怪,什么也没听明白。
却见林森爷爷脸色越来越郑重,神情越来越紧张,眼睛瞪得很大,身体也在开始哆嗦了。
忽然,老人大喝一声:“疾!”出手一指那命星盘。
如同听命一般,那命星盘没人推动却缓缓的转将起来!接着,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支似笔非笔的东西,居然在灰盘中缓缓移动,正如有人在握笔写字一般!
青天白日,但第一次看见这物件在自己面前自由移动,也算见惯了奇怪东西的冷修文不由得脊背发寒。
少顷,那命星盘停下,上面的箭头古怪地指向冷修文。而乩笔也终于停了下来。
林森的爷爷一脸紧张,作揖叩首后,才上去细看!
良久,老人面青唇白的直起身:“妖物!是妖物!”
林森的爷爷说,冷修文惹上的不是一般的怨念,是妖怨。这妖怨与平常怨念不同。普通怨念只敢借平常小事报复,虽有追魂夺命的,但是毕竟能力有限,普通的驱鬼辟邪便可以令它们回避。等它们回避后,再行超渡之法,待到怨鬼往生,也就了决了。
但这妖怨非同小可,定有多年成精的妖物于其间,怨念借妖力报复,其利害何止百倍!
看来,那碧眼人就是因为怨念受阻,求庇于妖力,借妖力纠缠冷修文。
“那我为什么可以看得见那些东西呢?”冷修文问道。
“这是因为妖物破了你的罩!”林森的爷爷摇头道。
“罩!?”
林森的爷爷说,每个人生下来就带着一层‘罩’,这就如同每人的防护罩一般。那些游荡于天地间的孤魂野鬼,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转生,只要找到合适的躯壳,就会吞噬原来的灵魂,而占据人的身体。因为罩的存在,每个人在它们的眼里都是紧闭的罐头,无法找到下手的地方。
但是,妖物不知如何,竟然把冷修文的罩弄得消失了。现在,冷修文就像揭开包装的精美糕点一样赤裸裸地出现在一群饿鬼的面前,没有任何防护。
“只要你自身的魂魄一弱,那么,便会被这些东西吞噬。这就是它们为什么跟着你的原因。对于它们来说,你是最好的寄主!”
冷修文不寒而栗。
办法有两个,林森的爷爷说:一个,当然是知道到底惹了什么怨念,看看能不能把怨给解了;另外一个,就是直接破了妖物,让它不能再作怪。然后再行驱鬼辟邪之术,这样才能平安。
冷修文楞了半晌,道:“您能不能算算,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惹上怨念的。”
林森爷爷说,他无法算。因为从冷修文的情况看,应该是前世的冤孽,这个,谁也没有那个本事算出。只是,现在必须解决冷修文被鬼魂纠缠这个问题,因为冷修文的罩已经消失,随时可能被鬼魂夺窍。
“真是奇怪,你没有了罩,居然还能保持自身魂魄到现在?”老人百思不得其解。
冷修文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提秦慕周的事情。这时,林森插口了:“爷爷,那第一个法子用不成,能用第二种法子吗?”
第二种法子,就是找到那个妖物镇住。
“能!”他的爷爷很肯定。
林森又惊又喜:“妖物在哪里?”
“那里!”林森的爷爷伸手一指。
林森目瞪口呆,冷修文更是傻愣愣地看着指着自己的手指。
“我,我怎么会……。”他结结巴巴还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了:“你不是妖物,妖物在你身上!”
“我身上?”
“对,你想想,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没有啊!”冷修文莫名其妙。
“你再想想,在你开始出现种种异状之时,有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老人很耐心。
冷修文想了像,忽然大悟道:“哦,对了,我生病什么的是从去王庄以后开始的,会不会惹上什么了?我在那里买了块玉……。可是,玉不是最吉利的吗?”
“拿来我看看。”
冷修文解下项下的那块玉,递给林森爷爷。
一接过去,林森爷爷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玉扔到香案上,脸色大变,道:“就是它!”
冷修文和林森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问:“是它?”林森奇道:“不是说玉是护主的吗?”
林森爷爷摇头道:“玉会护主不假,不过,这不是他的玉!”敏锐地看了冷修文一眼,“这玉至少有几百年了,恐怕是替主报怨的。”
替主报怨!?冷修文倒吸一口冷气。
我曾经做过什么,能让这玉为了他的主人从前世追寻我到今生?一时间他心头百味杂陈。
他愣愣地看着这块他那么喜欢,几乎不会取下来的玉,忽然有种委屈的感觉,一种奇怪的委屈,好像被朋友背叛了一样的懊丧和气馁。
而眼前的玉,在黄布的映衬下,荧光流转,分外可爱!
“那么,怎么办呢?”林森问道。
林森爷爷捋须道:“须得镇了这玉的精魄,便没事了。”
冷修文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呆呆发怔,莫名其妙的冲口而出:“我上辈子是不是个坏人?”林森张大口看着他,他苦笑道:“玉,一向是好的。我要不是个坏人或者干了什么坏事的话,它怎么会追寻到现在呢?”
林森哑口无言。林森爷爷却拈须点头道:“善哉,善哉,有此一念,怪不得你命不该绝!”
他认真看着冷修文:“话是如此说,既然你过了轮回道,什么恩怨罪孽都应该一笔勾销了,这怨念如此做,不是天道当然的。”
他转身走到香案前,再次祝祷拜舞,末了,从一个黑色的匣子里小心拿出一张红色的符箓,上面的笔画线条全是用金箔画的。他用一张净纸小心包好,递给冷修文。
“怨也好,孽也好,你自己判断。”他又小心提着红线,将玉也还给冷修文,“还也好,镇也好,你自己去把握了。”
冷修文茫然接过,又听他说:“记住,你的罩已被破,时日无多,如果要想保命,必须得在阳气最旺盛的正午时候将这玉用符咒包了,埋于桃树脚下,否则,你逃不脱被鬼怪噬魂的下场!”
冷修文怀着一丝希翼道:“我可不可以,等这玉……等这玉的精魂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我……。”
“不可能,”老人断然说,“怨念满怀怨愤到如此,怎么可能轻易地解了,再说,我也无能召唤这玉妖出来。”
“我只想晓得这里头的是非曲直。”冷修文黯然说。
林森的爷爷摇摇头:“这玉以妖力破了你的罩,已经将你扔给孤鬼野鬼,它何须再出来,你自然也无从知晓。”又叹道,“小伙子,你自己去决定吧?或许前世你是做了恶事,也或许不是,没有人知道这当中到底是什么原因,但这一世,你是无辜的!”
“镇了这块玉,玉妖会怎么样?”
“永世囚于符咒之中,不会再出来了。”
“……。”冷修文怔怔地看着这块玉,忽然间,有些下不了决心。
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呢?他看着手里的玉,心中道。
冷修文心情沉重地离开林森爷爷那里,告别林森回去了。告别的时候,林森几次叮咛赶快用符咒把那玉给镇了。要不然,……。林森的眼睛湿湿的。
可是冷修文在犹豫,他素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可是现在,要在不问是非曲直的情况下,忽然毁掉一个——哪怕是一个妖!这确实让他犹豫。想这一段时间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为了弄清楚一切事情的根由,怎么能连起因结果都没有弄明白就将这玉镇了呢?
可是,要是不镇了这玉的话,自己的小命确实堪忧,想起那些垂涎三尺的东西,他背脊都是冷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冷修文一直在反复掂量着。
忽然,他想到一个好法子——秦慕周!
秦慕周不是有辟邪的功能么?那么,他可以跟着秦慕周,那样,至少平安没有问题,等到想到什么法子,能问问那个玉妖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自己冤枉,再镇了那玉妖不迟!
那么,要是自己不冤枉怎么办,是不是把自己送给鬼怪当点心以平息玉妖的怨念呢?他又愣住了。
反正……,唉,到时候再说!
找到了办法,他心情好了一点:“对,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随即想起:忘了对林森爷爷说秦慕周的异常之处!不过,这个没什么,只要能找出玉妖来,秦慕周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应该弄得清的。
想着,他兴冲冲地回去了。
回到住处,秦慕周没在。看看时间,他兴冲冲去打饭吃。
吃完饭,秦慕周还是没有来。
晚上,秦慕周回来了,拿着一个厚厚的快递信封,笑道:“修文,得委屈你一下了。”
“嗯,什么?”
“我未婚妻要从英国来看我,我打算让她住在这里。”
冷修文耳边‘哄’的一声,连血液都冷得凝固了,说不清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滋味,耳朵里轰隆隆乱响,却居然听到自己声音很平静地问:“什么时候?”
“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