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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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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去。”陈永仁解下皮衣外套递给顾筝,然后让傻强先送乔安回家。
顾筝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拒绝,她抖开永仁的衣服披在肩上,遮住了自己的狼狈和不堪。
回去的路上,陈永仁只是沉默地开车,除了问过一句需不需要把冷气调高,就没再多话。
“谢谢你,永仁。”顾筝率先开了口,感谢是真心的。她对于倪永孝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并没有太多接触和了解,他在社团里为倪永孝做事,但是社团上下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三叔手下一个得力的头马。
他也并不常来倪家走动,偶尔几次来也都是和倪永孝在书房里谈公事,谈完了就走了,有时候待到吃饭的时间,也会拗不过倪永孝的盛情留下来吃顿家常便饭。
陈永仁和整个倪家的隔阂是显而易见的,顾筝隐隐觉得倪永孝想要修补,他在潜移默化地将永仁放进倪家的某个位置,无论他是不是留下吃饭,他在这里都有一副碗筷,倪永孝还吩咐佣人收拾出一间客房单独留给永仁,这些细节上的小事他做得并不刻意,但每一件都像一根又寒又暖的针扎在陈永仁的心防上。
也许倪永孝太了解“家”对一个人的羁绊,血缘就是一张牵丝扳藤的网,是与非,善与恶,正与邪,爱与恨这些水火不容的东西都在其中被纠缠得含混不清,立场扭曲。
对倪永孝是如此,对陈永仁也是如此。
“我今天也是替三叔办事,碰巧遇上了。倪太不用客气。”陈永仁沉了一会又说:“这间酒吧是甘地的场子。”
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顾筝却听出了一丝血腥气。
“今晚的事,瞒不住阿孝?”
陈永仁从后视镜里看了顾筝一眼,坦白地说了一个字:“是。”
“他会怎么办?”顾筝问出口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对于陈永仁而言,哪怕只是揣测,都是对倪永孝的一种僭越。
陈永仁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顾筝塌下肩膀靠在车座上,也不再说话了。
车子开回倪家的时候,整座别墅隐没在夜的底色中只露出一个暗幢幢的轮廓。已经入夏了,风里夹杂着泥土反出来的潮气,天边看不见的乌云里同样蓄积着一场暴雨。
陈永仁还没离开酒吧的时候就和倪永孝通过电话,送顾筝回来也是他的意思。
车子刚停下,好像算好了时间一样,他又接到倪永孝的电话,让他跟着顾筝一起进来。
陈永仁和顾筝一前一后走进倪家的客厅,倪永孝正对着茶案沏功夫茶。
“回来了?”他眼睛看向陈永仁,话是问顾筝的。
顾筝点点头。
“来,喝杯热茶暖暖,我给你放好了水,待会你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多想。”倪永孝温声道,“永仁,你也过来坐。”
顾筝走过去站在倪永孝对面,抿了抿嘴唇,“阿孝,我……”
倪永孝端起一个茶盏递给她,笑着说:“温度刚刚好。”
顾筝知道倪永孝不想听她解释了,她尚且还分辨不出这件事是意外还是蓄谋,但唯一明晰的,是她又触到了倪永孝不悦的界线。
她接过倪永孝的茶杯,仰头喝了下去,恰好有一根没滤干净的茶叶梗贴在嘴角上,她想用舌头舔开,倪永孝站起来伸手捻起那根茶叶梗轻轻弹开,他冰凉的手指触到她温热的唇角,顾筝下意识偏头避开,却感到来自倪永孝扶在她肩膀上的另一只手的力量,他看向她的目光平定,也不允许她有半分躲闪。
“先去休息吧,我和阿仁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倪永孝的语气轻缓,态度也很温和。
顾筝不喜欢隐晦和猜忌,哪怕是短刀相接,她也喜欢掀开皮肉露出血淋淋的那种畅快。可是此刻,她却对着倪永孝有了些怯意。
这种怯意并非心虚,也不是她自认有什么错处,而是她第一次觉得她在他身边,给他带来了困扰和……麻烦。
一种深切的困惑和挫败感让顾筝无力自辩了。她放下茶杯,对着倪永孝点点头,然后径自上了二楼。
倪永孝看着顾筝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才对着陈永仁说了句:“今天多亏了有你,谢谢。”
陈永仁不是第一次听倪永孝说谢谢,他一直是个很有修养的男人,尽管他善于伪装情绪和心思,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文雅和高贵不是装出来的。
皎洁若明月,却偏照进沟渠。
他要不是个□□该多好,陈永仁不止一次这样想。他分不清这个想法里的惋惜是为倪永孝还是为自己,但是如果倪永孝不是□□,或者他可以大方地叫他一声哥哥,也无妨啊。
“倪生,你客气了。”陈永仁轻声说。
“事情是你摆平的,那人就交给你处理吧。”
陈永仁有些发怔,看着倪永孝不说话。
“有什么不妥吗?”
陈永仁摸不清倪永孝的意思,他在他手下做事,可他知道倪永孝并非全然信任自己,“倪生,场子是甘地的,可是人……”陈永仁抬眼看了看倪永孝,话说了一半。
“你想说什么直说,无妨。”倪永孝举起茶盏,低头饮了口茶。
“这些人行事张扬,像是有意在甘地的场子里挑事,如果真的是他的人,未免也太招摇了,若不是他的人,却冲着倪太太来,再把祸端引到甘地身上,那这个人的心思恶毒手段卑鄙,一定留不得!”
倪永孝静静地听着陈永仁的分析,看向他的目光却带着深意。他到底没有看错永仁,他虽年轻,心局却不浅。
陈永仁说到留不得的时候心里一惊,颓然住了口,正好对上倪永孝的注视,莫名有些无措。
倪永孝不由得笑了,“永仁,你很聪明。”
陈永仁低下头没接话,倪永孝喜欢聪明人,但对于他不信任的人,聪明又会让他忌惮。
“你只管办今天那几个人,其余的事不用管。”
“明白,倪生。”陈永仁起身离开。
倪永孝望着他的背影却陷入一种矛盾,他知道陈永仁在骨子里并不认同□□,如果他手软一点或者心慈一点,大可以放他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可他用沾满血污的手撕碎了陈永仁的那身警服,再为他披上一张罪恶的皮。他可以对着三叔和永仁说一切都是为了倪家,但他无法自欺,他只是不愿意地狱里的沉沦,只有他一个人。
阿仁到底不是永忠和永义。
***
顾筝洗了澡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她一下子坐起来,倪永孝站在门外敲了敲门。
“进来。”
“我看到你房里亮着灯,怎么睡不着吗?是不是吓到了?”倪永孝走到床前坐下。
“阿孝,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是故意来找我麻烦的吗?”
“顾筝,你后悔嫁给我吗?”倪永孝没回答她的问题,却突然问了她这么一句。
顾筝也有些发愣,“你……为什么问这种话。”
倪永孝笑了笑,伸手拂开她脸庞的头发,用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即便只有一盏台灯的光,也依稀看见白皙的皮肤上一片红肿的掌痕。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说过能给你想要的,那个时候的信心,我现在却有点怀疑。”倪永孝放下手,推了推眼镜。
“我不明白。”
“顾筝,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很独立的人,你有你的想法,我并不想左右你。”倪永孝顿了顿,“可是,无论你多么自主,在别人眼里你也都是倪太太。这个头衔和身份,是你抹杀不掉的。”
“我并不想抹杀……”
“我知道……但今时今日,你不仅仅是倪家的少奶奶,还是倪永孝的女人。我要走的这条路,少不了各种利器,各路人心。”
倪永孝定定地看着顾筝,他这样直接的剖白,语气冷硬,丝毫没有他平日的和缓。
“我明白了。”顾筝低下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我以后做事会更谨慎……不会再随性了。”
“如果你想和朋友出去玩,我派几个保镖跟着你,这样安全点。”不知道是不是顾及顾筝的失落,倪永孝又笑着说了句。
“不必了,我想见乔安可以约在人少一点的地方。你说得对,既然我嫁给了你,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放心我会护好我自己,不给你添困扰。”顾筝扬眉笑了笑,眼里又恢复了生气。
“好。”
“那几个人,你预备怎么办?”
倪永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简单地说了一个字:“杀。”
顾筝感到脊背生寒,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嘴里听见杀伐之语,他虽然并没讲多残忍的话,但顾筝觉得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寒,以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都令人胆颤心畏。
似乎感受到了顾筝的惊惧,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清晰,“顾筝,我们是夫妻,他们羞辱你,就是羞辱我。无论是不是有人别有用心,我都只能杀一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