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YUKISAM

18、湿纸巾

　　下午出门前，戴斯沐站在宿舍不大的衣柜前，将衣柜里为数不多的衣服翻来覆去地全都翻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一件符合心意的，适合见彭卉乔的衣服。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衣服只需要干净整洁就足够，所有的花哨设计都很多余。因而，他的衣柜里也多是纯色的T恤和衬衫。

　　其实他的衣服都很符合他的年龄，带有大学生的纯净和青春气息。现在，他突如其来地对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不满意，因为这些衣服都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彭卉乔的弟弟，而不是与她并肩的男友。
　　他下意识地忽略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这张脸，看起来也一样符合他的年龄和身份。

　　最终，他换了一件白色的T恤，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淡蓝色的短袖衬衫，解开扣子变成外套，下半身是一条宽松的白色牛仔裤。
　　当他站在宿舍墙上贴着的镜子前，他撇着嘴角向下，没有再换其他的衣服。

　　他们面对面地站在花店的门口，身上的淡蓝色衬衫的衣领被彭卉乔抓着向下扯，他们之间本来就隔得不远，猝不及防地被她拉着上半身向下。
　　离他们也不算远的橙色路灯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照着他们，将他们的影子从脚底拉长。光影相互依偎，重叠，变成美好的剪影。

　　彭卉乔的前胸处还抱着那捧代表着久久的玫瑰花束，花朵贴近她的心脏，胸膛里的一颗心在轻快地跳动着。
　　被爱着的感觉，是幸福的，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她从不深究自己的情绪究竟又哪几部分组成，不去剖析一颗心的真情假意。
　　正如此刻，她忽视心底里的一丝遗憾，顺从更冲动的那一部分，拉着他的衣领，吻上他的唇。她含弄他的唇瓣，从他的口腔里汲取到果汁的味道，是甜的。
　　不是浅尝辄止的吻，亦不是深入地要将人吻到窒息的浓烈，却是动情的，温柔的。

　　在她嘴唇贴上他的一瞬间，戴斯沐睁大了眼睛，并未闭上眼。
　　眼前一闪而过她贴近自己时闭上双眸的柔情的表情，他的心脏就像是指尖上转瞬即逝的一阵静电，酥麻又带着轻痒。

　　他想要楼上他的腰，要想要捧着她的脸，想要更主动地去回吻她。
　　所有的想法在脑子里乱麻般地交织在一起，又胆怯地不知该不该这么做，没有付诸行动。

　　他像个木头人般的没有回应，比昨晚还要青涩还要僵硬。
　　彭卉乔松开他的衣领，看见她唇角沾染的红，伸手用指腹抹了抹自己的嘴角。

　　在这段关系中，彭卉乔占据着主导，饶是戴斯沐还未满足，她也能够随时抽身。
　　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眼睛更慌乱地眨动着，伸手将她怀里的花也接过。

　　手里的重量突然一轻，彭卉乔愣了一愣，旋即就明白他的好意，淡淡地勾着唇角对他笑，没有说谢谢。
　　都是接过吻有过更亲密举动的两个人，在接吻完之后说谢谢，未免显得客套又荒谬。

　　她从背包里掏出补妆的粉饼，修饰好唇边溢出来的明艳的红色，把粉饼塞回包里，重新从他的怀里接过花。

　　“回去吧。”她朝他笑了笑，恢复到原先的冷静平常模样。

　　“我送你吧。”戴斯沐主动说。

　　一声轻笑，彭卉乔摇头：“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

　　和普通的学生交往，而她和他也不是纯情的校园恋爱，在约会完之后还能一起坐地铁回学校。这或许也是一种浪漫，但在此刻，并不适用于他们之间。
　　戴斯沐没有车，她也没有。如果戴斯沐送她回家，一会儿还得再从她家回学校，来回折腾，在彭卉乔看来，没有必要，也并不让她感动。

　　看出她眼中的拒绝之意并非托词，戴斯沐点点头，没再坚持。

　　他的手心里被塞进一张湿巾：“擦擦嘴吧。”

　　又一次被提醒的戴斯沐拿着纸巾胡乱地擦拭了嘴上的口红，彭卉乔见他这样敷衍，从他手里接过那张湿巾，替他仔细地将嘴角轻轻擦干净。

　　“跟个小孩似的。”她无奈地说。

　　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前，戴斯沐是享受她为自己擦嘴的动作。尤其是她眼睛微垂，认真又温柔的神态，很是迷人。
　　他不知道彭卉乔怎么想，但他格外介意两人之间的年龄差，在她说他像个小孩之后，他便绷着唇线，撇开了凝视她的视线。

　　送彭卉乔上车，将手里抱着的红酒也一同交到她手上，他站在车门边弯腰对她说话。

　　“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

　　没有多余的腻歪，司机将车驶离戴斯沐站着的街边。

　　车内，彭卉乔抱着花，红酒被放到旁边。她垂眸望着那束双色的玫瑰花，脸上不见一丝喜悦。

　　刚刚，她大概是希望戴斯沐回吻她的。
　　但理智也告诉她，如果他热烈地回应她的冲动，今晚便不会不了了之。

　　下周三，他还要考试。她的对象是个正在读书的学生，不能用从前对待其他男朋友一样的态度去对待戴斯沐，她在心中默默提示自己。

　　回家之后，彭卉乔发现家里当初买的唯一一个花瓶在上个月被她无意打翻碎掉了。那个花瓶其实也不大，是她之前买来插前男友们送的花的。
　　像钟遇，他一般不送少于三十朵的花束，所以彭卉乔也懒得将花束拆解开再放进花瓶里。往往都是放个几天等花凋谢了，就一整束地拿去丢掉。

　　她叹了口气，将花束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将餐厅赠送的红酒拿到酒柜去放置。
　　将红酒放到柜子上，她的视线落在下一层放着空酒瓶的一个个酒瓶上。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点收集癖，收集文具，收集餐具，或者其他的什么。
　　彭卉乔喜欢收集自己喝过的酒瓶，漂亮的酒瓶总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哪怕漂亮的瓶身里，酒的滋味并不合她心意，她也会留下那个瓶子。

　　现在，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用酒瓶插花。

　　酒瓶多是玻璃材质的窄口瓶，瓶口只能塞进一朵或者两朵的花。彭卉乔选了几个漂亮的酒瓶，先前就清洗过，往里面装了水，把玫瑰花插进酒瓶里。
　　单单一瓶的酒瓶玫瑰看起来其实很单调，她把好几个高低不等的瓶子放在一起，放到客厅里的柜子上。柜子旁边还有个落地灯，灯光打在瓶子和花上，很有氛围感。

　　素来没什么心思摆弄这些花草植物的彭卉乔盯着酒瓶和花，暖色的灯打在玻璃瓶上，给她一种心里暖洋洋的，又有些熟悉的感觉。

　　是了，她有一段时间没去方寸之间了。
　　按照她以往的频率，一周去两次都不算多的。

　　彭卉乔掏出手机给插花的酒瓶拍了照，发给了戴斯沐，顺便告诉他自己到家了。

　　坐在地铁上的戴斯沐收到彭卉乔的图片，不自觉地咧开嘴角笑了，无意识地就将她发来的图片保存了下来。
　　等他回神，又觉得自己有些傻气，却也没有把相册里的那张图片删掉。

　　周三下午，戴斯沐考完了期末的最后一科，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告诉彭卉乔自己考完了。很神奇的是，从前他并没有这么强烈的分享欲，即使和父母通电话，往往也是一问一答的形式，不会主动地说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像考完试这种小事，他一般只会因为要准备回家，才会和父母说。

　　掏出手机，又考虑到彭卉乔在上班，或许还在忙，没有拨通电话，而是用短信的形式告诉她自己考试结束了。

　　这几天考试，戴斯沐一直没有时间来得及收拾宿舍里的东西。趁着彭卉乔没有回他，他此刻的心还没完全飞走，他先将一些衣服打包好放进行李箱里。

　　戴斯沐给彭卉乔发消息的时间，她正好在开会，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等她会议结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彭卉乔盯着手机屏幕上戴斯沐发来的消息，一时没想到要回什么，单回了个好字。
　　觉得单个字显得有些冷淡，她又思忖着再发点什么。

　　“部长，你来看一下这个宣传图的排版行不行。”

　　工作第一，彭卉乔也没想好要发什么，便收起了手机，跟着下属去看电脑上的宣传图。

　　检查完宣传图，彭卉乔回办公室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一眼，发现戴斯沐回了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加班。

　　可能稍微要加个班。
　　那你晚饭要怎么解决。
　　应该点外卖吧。
　　我给你送，行不行。

　　好不好和行不行都是询问的语气，但二者给人的感觉却不大一样。好不好像是年长者妥协性地提出一个意见，而行不行则像是征求比自己年长或是地位高的人的意见。

　　和上回不一样，戴斯沐的身份变成了她的男朋友。而且他已经考完试了，不用担心他分心影响学习。

　　好。

　　她有些开始期待晚上的晚餐了。

　　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你看着做就好。

　　在滨江餐厅吃饭的时候，戴斯沐在饭桌上就问过她的忌口。
　　彭卉乔吃蒜不吃姜，吃葱不吃香菜，不喜欢吃鸭肉，比起鸡肉更喜欢牛肉。

　　彭卉乔从手机抬起头，玻璃窗户反射出来她的脸。
　　这一刻她才知道，她是在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