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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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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轶每朝裴诗淮走近一步,他脸上的表情便被裴诗淮多看清一分。
从不真切到真切,到熟悉到陌生。
他脸上刀刃般锋利的轮廓在盛烈的日光下折射出阴影,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有那么一瞬,裴诗淮觉得这双眼睛不想伤害他半分。
等徐轶停下来的时候,裴诗淮忽然弯了眼睛,伸出了双臂,扭头给杨飞使了个眼色。
“来拿啊,把我袖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交给王爷。”
杨飞看向徐轶,徐轶朝他点了点头。
杨飞除了搜了裴诗淮的两袖,还搜了他全身,找到了那张卷起来的字条,递给了徐轶。
徐轶慢慢把纸条展开,杨飞站在裴诗淮身边,手握在了刀柄上。
裴诗淮盯着刀柄看了一眼,他面不改色的目光上移、转动,停在了徐轶脸上。
徐轶看完字条后又朝裴诗淮走近了几步,沉沉的压迫感袭来,裴诗淮浅淡的笑僵在了脸上。
两人身高相近,距离也极近,徐轶的眼眸像透亮的黑晶石,裴诗淮看到里面的自己被困在这两颗晶石里,四面全是密不透风的光滑的壁。
这一刻,他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骗过徐轶。
“谢源找你,为什么他要传字条,而不是直接找你?”
徐轶把字条展开,有字的那面朝向裴诗淮和杨飞,上面写着:东街牛肉馆等你。落款谢源。
裴诗淮看到纸条上的字,说:“这不都闲着,没事找事。东街牛肉馆里的牛肉面味儿特别鲜,两位将军想去尝一碗不?”
徐轶脸上是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不出喜悲和任何情绪,他将字条塞回裴诗淮胸口:“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
徐轶转身离开,裴诗淮又要去拉杨飞,杨飞看了徐轶冷傲的侧脸一眼,拒绝了裴诗淮,和徐轶回去了。
裴诗淮捏紧了手里的纸条,他看着徐轶和杨飞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朝东街走去。
杨飞跟着徐轶回府,徐轶一路走得很慢,沉默不言,走到了房门口,杨飞终于喊了他一声。
“王爷,今天为什么不拿下裴诗淮?”
徐轶开口:“我想不明白,谢源都把纸条送到门口了,为什么不多走几步?”
他说完,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杨飞抬头看了看天,天又阴了。
裴诗淮找到了谢源,不是在东街的牛肉馆,而是在羊汤馆。
他把字条摊开放在桌上,谢源本是坐着,忽然便站起来了。
“派上用场了。”裴诗淮喝了口水,“如果不是提前放了一张备用,现在我可能已经死在了徐轶刀下。”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未雨绸缪,他不相信天助,只信自助。
谢源双手扶桌:“怎么回事?不是,徐轶怎么又开始了?”
裴诗淮撑头望着窗外,强烈的危机感侵袭了他,窗外人们三两成群,嬉笑打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裴诗淮却裹紧了自己的外衣。
他话锋一转:“饱兄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谢源眉头一皱,神色无比严肃:“我刚想和你说这个,朝局的水比我们想象中要浑啊。”
裴诗淮认真听谢源讲完,面前的饭一口没吃。
他和谢源待在一起,一直到傍晚黄昏,暮色四起,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火烛,天边零星的挂起几颗星星,他才离去回慕王府。
回到府里后,他独自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又黑了几分,饱兄披星戴月的回来了。
裴诗淮和他打招呼:“怎么手里没吃的?”
饱兄脱下外衣,他衣服上仿佛沾着风,冷飕飕的,他匆匆把衣服挂好,回头笑:”饿啦?,可惜哥今天手里没夜宵。“
裴诗淮伸手摸了一把脸,喜怒不形于色,他背靠着墙坐着,两条长腿在床上摆的歪歪斜斜,饱兄翻箱倒柜半天,还是给他翻出了一包糕点。
“给你。我知道饿的抓心挠肺的感觉,不好受。”
裴诗淮终于扯了扯嘴角,甜丝丝的东西进了嘴里,一瞬间麻痹了大脑里所有的神经,他想起来他和饱兄两个人刚来到慕王府的时候,厨房除了生肉和菜叶没别的吃的,晚上他们总出去到附近的小巷子里觅食,方圆几里的小吃摊都被他们尝遍了。
饱兄憨厚老实,不争不抢,唯一的兴趣爱好是吃,平日里也没少顶着挨骂和挨揍的风险在徐轶面前帮他打掩护。
裴诗淮将一块圆饼掰成两半,像先前每一次一样,一块大,一块小,他把大的那块递了过去。
饱兄嘿嘿一笑伸手接了过去,两口便吃完了。
饱兄吃饱喝足,草草洗漱,熄灯后很快便睡着了,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裴诗淮躺了下来,闭上眼睛自己又琢磨了一宿。
一大清早,他起来洗漱刷牙,顶着糟糕的脸色帮饱兄买了他们之前最喜欢吃的早点,然后硬生生把饱兄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饱兄睡眼惺忪:“裴诗淮你要带我去哪儿?”
裴诗淮把他的衣服扔给他:“去找朋友吃饭。”
饱兄依旧困顿:“吃什么?山珍海味吗?”
裴诗淮泰然自若地回:“嗯,山珍海味。”
饱兄缓缓睁开了眼睛:“真的吗?”
裴诗淮笑:“真的。”
俩兄弟清早勾肩搭背的出去,裴诗淮果然为饱兄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山珍海味,直到晚上,他们才重新并排走了回来,只是步子一个比一个慢。
两个人脸上都心事重重,互相不搭话,等进了王府后,裴诗淮停了下来。
“你先回屋吧。”
饱兄愁绪郁结,他在原地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憋出来,转身回屋了。
裴诗淮用目光送走他,朝徐轶的书房走去。
晚上徐轶的书房里还亮着灯,杨飞在外面巡逻,拦住了裴诗淮。
“白天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天都不在府里?”
裴诗淮逗他:“查岗吗,是王爷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一天不见就想我了吗?”
杨飞作呕吐状,裴诗淮说:“走吧,一起进去,有些话我不想说两遍。”
杨飞疑惑万分的和裴诗淮一起进去,徐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什么事?”
裴诗淮后一个进来,他关紧门,走到徐轶面前,打开天窗说亮话:“王爷,我是睿王的人。”
刹那间书房里没了声音,杨飞刚进来时还在走神,裴诗淮说完后他偏头看了裴诗淮一眼,脑子里把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又过了一遍。
裴诗淮是二皇子派来的卧底???
杨飞眨了眨眼,他第一反应没有看裴诗淮,而是望向了徐轶。
烛光把徐轶的脸映的特别温情,他脸上没有异色,那些复杂的情绪可能只是一闪而过,徐轶神情专注地注视着裴诗淮:“为什么现在和我说这个?”
裴诗淮答:“因为王爷一直怀疑我,我不确定哪天一睁眼,会死在王爷剑下。”
徐轶抬眸:“我现在也怀疑你。”
裴诗淮顿了顿:“王爷想知道什么?”
徐轶:“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被我杀死,要么被睿王杀死,你走的是哪条。”
裴诗淮提了提嘴角:“我为王爷办事,王爷不会让我死。”
徐轶:“如果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呢,你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裴诗淮:“既然我和王爷摊牌,我已经把所有的路都想好了,自古以来弃暗投明的人不在少数,我忠于自己的心,我不是在赌。”
屋子里沉默了半天,纷杂的心绪如暗流涌动,徐轶忽然问:“你为什么要为睿王做事?”
徐轶终于问出了杨飞最疑惑的点,杨飞蠢蠢欲动,舔了舔唇。众所周知睿王淡出众人的视野好久了,整日无所事事的程度不亚于慕王,在朝中同样不拉帮结派,争权夺利,殷王和洛王见了他表面上要客客气气的喊一声二哥,心里却对这个不觊觎皇权的“废物”无感,任他自生自灭。
裴诗淮轻叹了一声,轻的几乎没人能听到。
睿王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多年终于被看见了,疏忽大意的何止是殷王和洛王。
裴诗淮:“眼下殷王和洛王全部失宠,睿王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闯了祸,为了赎罪彰显孝心,他成了皇上的药罐子,不时出入安阳宫,殷王和洛王在出事前,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谁能确保他不会一步步插手朝事呢?巧合多了一定有鬼。”
徐轶沉默了半晌,他直视着裴诗淮的眼睛:“最后一个问题,我凭什么相信你?”
裴诗淮迎上了徐轶的目光:“王爷的出现让睿王感到不安,睿王觉得你将来会给他造成麻烦,想尽早除掉你。如果不出意外,几日后慕王府将收到一封请柬。”
徐轶:“什么请柬?”
裴诗淮:“鸿门宴。”
“知道了,出去吧。”徐轶心里还有种种疑虑,但他没有再想问出口的问题,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案台上已经枯萎的花递给裴诗淮,让他一起拿着扔掉。
事已至此,裴诗淮知道徐轶留了他一命,起码愿意等到请柬来,他抱着花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说了一句:“不管王爷想要什么,想要星星我也为你摘下来。”
徐轶脸色依旧冷淡,他转过了身,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