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退戈

15、习武

　　刘伯温宽慰她几句，为免别人说道，喝了杯茶便要告辞了。
　　章存道在门口同他挥手，唐是勉为其难，也挥了挥。
　　杨叔笑道：“交朋友了。”
　　唐是问：“什么是朋友？”
　　刘伯温说：“会让你高兴的麻烦。”
　　唐是点头。
　　高兴还不怎么见得，麻烦已经深刻体会过了。

　　比起交会让自己麻烦的朋友，唐是更期待能见到刘伯温说的那位朋友。
　　只是诚如之前说的那样，他要知道哪个是更重要的。
　　他知道的太少了，唯有好好念书，不敢懈怠。
　　他害怕做错事，不怕刘伯温生气，但总怕刘伯温会对他失望。
　　刘伯温显然体会不到他的这种心情。
　　讲课之前，先丢给他一本书，叫他先背，背完了再讲。
　　背完一本后，随意挑两句讲讲，再重新丢给他一本，叫他接着背。
　　结果一段时间下来，并没有说的太多。大都还是唐是自己闷头苦学。
　　只是时间久了，竟然还真的领悟到了那么一点意思。

　　只有两本书，刘伯温时常拿出来考他。那便是《论语》和《周易》。
　　张士信却说，学完论语，已经在学诗了。
　　刘伯温说，这两本，一本是最难懂的，一本是最难做的。峥嵘万象，能真的学完一本，就很了不起。
　　“不是要你囫囵学怎么做文章。而是要你学怎么做人。”
　　刘伯温又说：“诗也是很难学的，看你想学成什么样。”
　　唐是问：“学完这些，就可以是大人物了吗？”
　　“不，还有礼乐，兵法，骑射诸多。差的远呢。”刘伯温说，“只是学好了这两本，你便不会害怕了。”

　　唐是的问题，就像那刚冒尖的梅枝，还有那拱出土的春笋，一日一堆的往外冒。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唐是念完，问了问旁边的小梅树：“听的懂吗？”
　　“当然啦~”
　　“呀——！”
　　骤然冒出来的声音，唐是吓得跳了起来。
　　“谁？”
　　天外之音道：“你不是在跟我说话吗？”
　　唐是道：“我没有在跟你说话。”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嘛。”
　　唐是仰头，四望，问道：“你躲在天上吗？”
　　“我躲在你脚下。”
　　“哦！”唐是道，“你是刘伯温的朋友吗？”

　　从房顶上，翻下来一个壮汉。长身铁面，脚步却很轻快。
　　他大笑了两声走过来，将唐是驾到自己的脖子上，说：“走，带我去找刘伯温！”
　　唐是抱着他的头，险些哭出来。
　　胡大海道：“怎么？”
　　唐是说：“你像我爹。”
　　“感情好感情好。”胡大海笑道，“你喊刘伯温叫兄长，喊我叫爹，凭白比他高了一个辈分。赚了！”

　　“听见声音，就知道是你来了。”
　　刘伯温从前院的石门处出来，手上还提着一把青锋宝剑：“下次还不走正门，便将你轰出去了。”
　　胡大海跑了过去，蹲下身，将唐是的脸对着刘伯温的脸，撺掇道：“打他打他！”
　　刘伯温说：“把他放下来，你这头大手短的人，别把他摔了。”
　　“嘿！”胡大海道，“爷哪儿都大，哪儿都长。欺负我媳妇儿不在，无人作证了是吧？”
　　刘伯温出剑。
　　胡大海脚下一蹬，已是退开三步远。
　　唐是身形不稳，又不敢抓胡大海的头发，左摇右晃的直接倒栽葱一般的翻了下去。索性胡大海抓住了他的两只脚。

　　胡大海蹦蹦跳跳道：“起来起来。”
　　这就考验他的腰了。
　　他好不容易将自己挺了起来，那边胡大海又说：“你阿弟在我手上了。要带回去就自己来抢啊。”
　　唐是刚爬起来，又让他给掀翻了。
　　胡大海的脊背很硬，唐是被他倒挂着甩来甩去，跳假石跳围栏翻矮墙。
　　他视线里，刘伯温脚步轻盈，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
　　只是晃得太厉害，唐是觉得脑袋一阵昏花，问道：“他为什么要打你？”
　　胡大海说：“哎呀，因为我说了会让他羡慕的话。”
　　“唰——”
　　一粒石子从他的脸侧擦过。
　　“好险好险。”胡大海脚步一顿，“不要说话，小心咬着舌头。”
　　唐是捂着眼睛，痛苦道：“我……要吐……了……”
　　刘伯温追到二人身边，剑鞘抵住唐是背部，而后往上一抬，他就坐起来。
　　胡大海将人放下。唐是才发现，已经到了刘伯温练剑的东院。

　　胡大海陪他们玩了一会儿，甩甩手臂道：“既然我已经来了，问的问题，该回答我了吧？”
　　“我不是这样说的。”刘伯温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胡大海：“嘿？那你还叫我来！”
　　刘伯温：“有事自然找你来。”
　　胡大海哼了一气，连道叫人骗了。
　　刘伯温招手，喊唐是过来：“我想你教他习武。”

　　唐是仰头，看向这个三五大粗的糙汉。
　　太高了，他比刘伯温高了半个头。比杨叔高了一个头。
　　“习武？”胡大海不悦扭头，“习武你不会自己教嘛！”
　　刘伯温道：“我想你教他制敌之术。”
　　胡大海看向唐是，心说这贵公子还学什么制敌之术，便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我教你识字。”刘伯温道。
　　胡大海：“……”
　　“欺负老兄不厚道啊。我虽然不识书本，但是我会背啊。”胡大海得意道，“那诸葛亮怎么说的？不求甚解。我又不做文章，识那么多字管什么用？”
　　唐是道：“我会好好学的。”
　　“十个里面有百个都是这样讲的。”胡大海说，“你跟我学没用。不战而屈人兵才是上策，跟着你阿兄，这才是你该学的。”

　　如果可以，刘伯温也希望他只是读读诗书，学学治国。不用策马疆场，
　　只可惜，唐是的这条路，注定是要自己杀出来的。
　　卦中绝象，险中求一。
　　他若不能拿起刀，便要死在别人的刀下。

　　刘伯温说：“我将六甲天书借你一观。”
　　胡大海不为所动：“我又不识字，观了也是白观。”
　　刘伯温：“叫唐是念予你听。”
　　“那也听不懂。”胡大海道，“哪是我学得懂的？”
　　刘伯温指向门口道：“那你走吧。”
　　胡大海：“……”
　　刘伯温拂袖：“往后割袍断义。”
　　胡大海：“……”
　　刘伯温长叹道：“我当义字当头，是个爽快人。不想看走眼了。”
　　胡大海：“诶……你……”
　　唐是：“哇——！”
　　胡大海点着他的脑袋怒道：“你哇什么！看你爹笑话！”
　　“我会好好学的。你都没教。”唐是道，“你不教我你就不像我爹，他比你好多了。”
　　“这还不简单？”胡大海转了转眼道，“好吧，若是他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可怪不得我。”

　　晚间，张士信从学馆回来的时候，唐是正在举着剑蹲马步。旁边还一位没见过的壮汉，没有正形的坐着。
　　胡大海用竹条将敲了敲他的手臂，道：“抖什么？瞧你这抖的。你的剑都在悲鸣，听见了吗？”
　　张士信走近问：“你是谁？”
　　胡大海面不改色道：“我是他爹。”
　　张士信忙道：“唐伯父好。”
　　胡大海：“我姓胡。”
　　张士信：“……胡？”
　　唐是细声的答说：“他不是我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胡大海敲在他的肚皮上，“挺背！”

　　张士信见唐是手脚巨颤，面色发白，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真的是撑不大住了：“我看他累了，请先生让他休息一下吧。”
　　胡大海：“累了便休息，那还学什么？不是越发怠惰？”
　　张士信：“……累的时候不休息，那什么时候休息？”
　　胡大海说：“快死的时候才好休息。”
　　“你！”张士信张口结舌。
　　他想说他不对，但是这人分明是刘伯温请来的。他寄人篱下，哪有那样的资格。
　　便一屁股坐到了唐是的身边，狠眼瞪着胡大海。

　　日暮西沉。张士信眨了眨眼，肚子不可抑制的叫了声。
　　胡大海说：“你不去吃饭？”
　　“不去。”张士信道。
　　胡大海：“打定主意了？”
　　张士信：“说不去就不去！唐是去了我才去！”
　　胡大海失望道：“那你吃不上饭了。他什么时候不抖了，我才放他去吃饭。”
　　张士信怒道：“你这简直欺人太甚！”
　　胡大海乐道：“方才还先生先生的，这一转眼变的凭快。”
　　张士信吃瘪，决定不再跟他说话。
　　胡大海却站起来，高调道：“那我可去吃饭了！”

　　随后他便真的走开了。
　　张士信跟在他的后头，亲眼看着他朝饭厅走远，才折回来。
　　“好了。他走了。”张士信去拿唐是头上的剑，“休息一下吧，我看你好累了。”
　　唐是却紧紧抓住了，说：“不。你去吃饭吧。”
　　“他真的不在了！”张士信急道，“你休息一下，他不会知道的。”
　　唐是：“是我想学，不是他逼我。”

　　张士信就不明白了。
　　从来都是别人逼着他学，只有唐是拼命往自己身上揽。
　　他问：“为什么呀？”
　　唐是坚定道：“我要做一个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