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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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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夙已经精疲力竭,意志仍然加持让他不倒下去。他的箭术俨然是绝佳的,在先前,他曾也追随过离国的将军白衣礼,作为副将的他射出的每支箭矢皆无空发,直取敌人性命。如今曾经辉煌的将军已经年迈,在诸多因素下,给离王写了辞信,返回故乡,再也没有回来甘丹。
赵夙深呼吸,将手里的硬弓拉开,他的青红色配弓‘如焚’是由天下名匠‘手左’打造的,取了曲国最为珍贵的材料——青金流铁,这种材料由诸多合金构成,在火焰上燃烧时发出青金色,在水中冷萃时又仿佛会流动,故而得其名。每枚箭矢都带着风和主人必杀的意志,箭无虚发。胡国察觉后,不让着重甲负担的步兵持盾,提防赵夙的箭。
他不知疲倦地发射,直到没有摸到雁尾箭矢,低头看,发现只剩三支巨箭,箭尾的毛取自某次围猎的巨型鹰鸟,轻盈飘摇,可以飞出很远的距离。
赵夙此刻愈发沉寂,他知道西越援军将至。派数人去追捕传令的人,那么多传令的士兵都死了,唯有那个被他贯穿身体还逃走的小兵。
赵夙没功夫再想些其他了,眼下他让瞿岁元混在出城的百姓里,李印突然包围,让王往措手不及,无暇顾及出城的百姓,现在老师应该已经在去北阳的船上了。
他的大姐,长公主赵久子在身上绑满了剑刃,百姓尤可生机,贵族们眼下无处可逃。他的胞姐赵鹿闻日夜陪伴在赵夙身边,纵然赵夙劝告多次。
一滴水突然掉落在他的眼睛里,顺着长曲的睫毛,和白皙脸庞上的血渍交汇相融,血水落在赵夙手腕上。下雨了,赵夙抬头,淅淅沥沥的水很快变成颗颗雨滴落下。
雨中远远看见离曲的山脉,西越的骑兵从山脉中涌出,远处看像行军整齐的蚂蚁,只是这群蚂蚁也能吞食离国这头大象!西越很快投入战场,赵夙听说过他,罪臣之家,十几岁入伍,军中对战时,他排第一。抵御外戎苍狼时,单骑冲出军队,一枪取了敌人首级。
“……”赵夙把郁结在胸膛的,沉重的气重重吐出!近了……再靠近点!赵夙立刻抽出那杆沉重的箭矢,瞄准站立马车指挥的王往!他太好识别了,马车上胡国玄黑的大纛旗,在战火中飞扬!
“恕来!”西越大呼一声,他的骑术极佳,孤军奋战,立刻甩开穿越涌上来的离军。这一举动冲破了李印的军队,原先整个包围王往的军队,和甘丹城内的离军相互协作,两面包夹之势态,如今被冲开一条缝隙,西越快马一跃,后面的轻骑军立刻跟上,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长枪,硬生生冲破了包围。后方前来的弓箭手紧随其后,离军来不及反应,被漫天的箭射穿,众多箭矢从眼里、口中穿过,场面混乱血腥。李印便立刻指挥手握重盾的步兵跟上,抗下一波攻击。
西越一个人持着长枪太过勇猛,靠着一人之力直直地破开了红色离军。
二人旧日军营起家,西越曾是王往手下的百夫长,是王往慧眼识英雄。作为天下的将领,他现在并不算有名,但是最年轻的将领,如果放任他成长,后果不堪设想。
“伯谦!”王往因为强烈作战而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血色,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再言。
“王恕来,躲开!”西越见那只从城墙上飞下的箭,箭尾破开雨水,以必杀气势奔袭!
王往战车上镶嵌着巨型铁矛,用于撞击城门,他一心欲破开城门,没有注意到远处来的箭矛!西越心切,竟然将手里的长矛投掷出去,试图拦截那支长箭!偏了,偏了!极短的时间内,长矛对击箭矢,巨箭被破裂开来,但是仍然没有偏向!最后刺穿到王往的肩膀上,王往大吼一声,忍住疼痛依旧冲向城门,与他一同的乃是众多攻城战车!可城楼上的弓箭和雨一样密集,无数战车被淹没在箭雨之中!
“垂死挣扎!”王往吼叫一声,他的战车最大,装备最为精良。他的身体素质也极为强悍,纵然是身受箭伤依旧面不改色,勇往直前。
雨越下越大,冲刷的眼前一片白雾,赵夙的头发全部被打湿,黏连在身体上格外不适。他已经举起第二只箭矢,这下绝对不可能失手,赵夙用力拉弓,锋利的箭头直直指向着王往!怒发的箭再也没有阻碍,他西伯谦也没有第二柄长枪,生死危机时刻,竟然有位小兵冲在了王往的前面!该死!那本来该带走将军的箭,却被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挡下!就算这样也丝毫没有阻止王往前进的步伐,先前说还有李印阻碍他,现在西越赶到,王往更加无畏了。
破门的声音响起整个甘丹城,巨大的城门被沉木卡住,现在应声断裂。车马碾压过守城的士兵,身体破裂的声音让人头昏脑涨,赵夙有些反应不过来,那种绝望、无力感压倒他,让他的泪水混在雨中。
“王上!王上!”有力的手握着赵夙的肩膀,肌肤上传来了暖意。
“王上!王上!”眼下竟然有一群人唤他的名字!
这群人头上都戴着红色的丝巾,巾上整齐写着‘不畏死’,每个人都背着弓箭,腰间挂着镰刀、菜刀、绳子,各式各样的武器,每个人的脸色挂着沉重的色彩。赵夙端详着他们,皮肤黝黑,身材有的高大有的矮小,因为体力劳动而锻炼出的结实肌肉。是甘丹城的百姓们!他们并没有全部逃离,仍有一部分人愿意追随他赵夙!百姓们抱着各式各样的箭矢,在赵夙的身后,每个人的面容都坚毅,眼神带着火焰。他们中绝大多数没有经历过军队的训练,握弓的姿势也不尽相同,一字排开站在城墙上,每个人举着弓!赵夙大喝一声,那些箭矢,密集的如雨般的箭矢,在近距离对抗胡国军队时起了作用,冲的最快的人往往没有盾牌阻挡。
就这样的箭雨下,胡国军队后上的骑兵一只手举着牛皮盾牌,一只手拿着大弯刀,胡国离苍狼很近,刀具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变得更加残酷!一个接一个,黑漆漆的影子踩在黑漆漆的影子上,硬是要爬上城门!离国的百姓在射完最后的箭,用绳子固定着身体从城楼上跳下去,扑倒一个攻城的胡军就和他扭打在一起,乱箭和砍刀,长枪对长矛,鲜血染透了城墙,被雨水冲刷,又重新染上。
赵夙被无名的箭矢穿透了腹部,正在汩汩冒血。原先身体的激素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如今血液留得差不多,他的身体都变得冷了。他正要从城门上跃下去,以身殉国,却被一只温热纤细的手拉回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熟悉的体香和温暖唤醒他的神志。
是他的姐姐赵鹿闻,她打扮得像是个士兵,一身男装,把最后的箭射完后就摔了弓,也不知道她一个公主怎么拉动弓弦的。
赵鹿闻悲哭,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了,“阿夙,不能死。阿夙,不要死!”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希望!李印将军会来救我们的!”
赵夙眼皮沉重,过量失血让他不能思考。赵鹿闻用尽全身力气把他背在肩上,就像小时候那样,把他背下城楼。“阿夙,别忘记母亲的嘱托,是她让我们好好活着……你不是一无所有的,你还有我,还有信任你的离国百姓!”
“阿夙,不要睡着!阿夙!听姐姐唱歌好不好!姐姐给你唱歌!”
将明有容,我心悦兮
石里有容,我歌以兮
槐水汤汤,与子同游兮,思故乡,思故乡。
甘丹艳艳,与子同游兮,归故乡,归故乡。
将明,石里,衡丘都是离国有名的城市,土地肥沃,人民安居乐业,如今都成为了胡国的土地。槐水是离国和北阳南阳之间的大河,纵流方向,蔓延整个边界。对于在外的离国人来说,过了槐水就是到了故乡。
……赵夙耳边依稀听见姐姐的歌声,他强撑着清醒,他知道,如果昏睡便再也不能醒过来。
赵鹿闻背着赵夙一步一步。就在这时,骏马和他擦肩而过,从城门中冲出一匹快马,一匹绝世的快马,它快得彷如划破了时间,留下一条捉摸不定的影子。灵巧地穿插在遍地横尸之中,马的鼻息喷在雨里,策马人身着铠甲,全副武装,左手持着利剑,右手握着长枪!甲胄将军身后有名少年,身着鲜红的衣饰,像是火烧。抬眼没有感情地撇了战场一眼,立刻扭头,摆出一个射箭的姿态!快马到了王往面前,一杆长枪挑在王往面前,王往迅速反应,手握住枪身阻止进一步受伤,“呵!”,施赢仰天吼叫,发力翘起枪尖,将王往甩在地上,并不恋战地策马离去!
“是太子夙!西……伯谦!别让他们跑了!”
西越正在远处纠缠,他的长枪笔直地矗立在沙石之中,只能抽出腰间的长剑以此对战。剑为君子所用,西伯谦自认并非君子,在练剑上的时间和精力并不如长枪。眼下那匹快马朝他过来,正欲奔入李印的后方。西越立刻快马追赶,从某具尸体上随意抽出长枪,紧追不舍,待到距离相近时,他便投射出去!被施赢反手挑开,马却偏离了方向,慢了下来。
“报上名来!”
“太子左都御领施赢!”
“好,施赢!我乃胡国上将军西越!死在我的手里,不算无名!”西越从身边的侍卫中接过长枪,这是他的配枪,比不上赵夙的‘如焚’,却也是胡国有名工匠打造,是他第一次拿下苍狼部落首领的奖励。通体玄黑,数公斤重,却又保留了良好的机动性。挥舞起来时,哪怕是箭雨也可阻挡一二。
施赢和西越对上武器,施赢的枪比西越的枪短,眼看着西越的枪矛就要戳到眼前。施赢竟然可以分心从腰间抽出那把剑,那把剑顺着长枪杆就滑下去,几乎可以砍断西越的手指!西越在马上起身,单脚踏马躲避,回收长枪,一□□穿他的肩胛!
四周的胡国军人见状不要命似得涌上来。一个人拖着马腿,被马蹄踢中了胸膛,死了,却紧紧抓着不放,又有一个人冲上来,一个接一个……硬生生把施赢的快马拖倒地!施赢立刻起身,仓惶地拉住‘赵夙’的手,他被四周的剑矛围攻,身上的血像是花绽放,凄凉悲怆,周围的胡国军人蜂拥而上欲抢夺他的头颅。
施赢倒地,手松开了。
“定山?定山!你看什么那么出神!快上马了,我们去猎虎去!”淳于珫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哈,你怎么脸那么红!”
“久子姐姐。”赵夙穿着修身的服饰,他生得美丽,施赢有时候会觉得太子像个小姑娘。和太子说话的女人,面容五六分相似赵夙,却高高抬起头颅,璀璨的头饰,手握弓箭,倒是有点不易近人。
“是高阳长公主赵久子!”淳于珫喊了一声,他世家出身,家里也有兄长娶过公主。
赵久子冲他们点点头,“阿珫。”
赵久子看他有些呆滞的少年郎的模样,也不由得笑了笑,如同冰山融化,“我知道你。施赢对吧,听说你箭术不错?这次围猎,你就跟着我,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长公主……施赢的瞳孔逐渐涣散放大、赵久子……久子……那位漂亮的公主穿红衣,轻轻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