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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回魂夜(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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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怎么。你害怕了?”
“没有。”
“没有!没有?!你是说看到沈竹心那副鬼样子,你不害怕?你是说,看到这些富有生命的纸人,你不畏惧?哈哈哈哈!你别搞笑了,谢青溪。你看着我的眼睛,难道你不害怕吗?”
院子中,白妍疯狂的大笑,笑的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头顶上的盖头歪歪扭扭,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她看着蹲在血葫芦旁边的谢青溪,一字一顿的问道。
谢青溪说什么?她不害怕?
哈?怎么可能。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人。
她怎么会不害怕。
白妍想起了往事,心情大好道:“青溪。你以为我忘记在枫叶一中时,你被朱老师掐着脖子的时候,像狗一样狼狈的时候吗?你说你不害怕?哈哈哈哈哈!当真是现在最好的笑话了。”
站在原地的谢青溪脸上也扬起了笑容,她脚步一转,就朝着不远处的白妍走去,直到站在白妍的面前。应道:“我害不害怕和你有什么关系?白妍,你为什么如此在意我?
你很讨厌我吗,或者说。
你嫉妒我。”
“嫉妒你?谁会嫉妒你这样一个白痴!”
众人只见白妍周身的红色嫁衣骤然被风吹起,她的语调不住上扬,身后则是跟着成群结对的纸扎人。
那些纸扎人被点了眼睛晃晃悠悠地走在这座破败的院中,一步又一步朝着谢青溪他们走来。这群纸人似被赋予了生命,唯白妍马首是瞻。
漫天飞舞的砂砾中,谢青溪却瞧清他们的脸颊上画着浓绿色的妆容,眼睛瞪如铜铃,宛若地狱而来的恶鬼。这些纸人的身子虽一个个薄薄的纸片制作而成,可力道却有千万分重,身形不被席卷的狂风扰乱半分。
纸人们宛若一支强有力的军队。
是首领者手中最锋利的利刃。
系统大惊:【宿主!宿主!怎么办!怎么办啊?!这女人疯了...这女人也疯了啊!】
是。白妍疯了。疯的突然。疯的彻底。
谢青溪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头戴盖头,身着喜庆的白妍,突然心中猛一震。这个衣着...这身装扮!是自己曾经刚到殡仪馆产生的幻觉。
目光下移,她看到白妍脚上的那双绣花鞋。
——绣花鞋。
——貌似是自己亲手缝制的。
院中席卷着大片的狂风,它卷起了地上的枯叶,而树上挂满已经熄灭的彩灯一个皆一个的爆破。发出砰!砰!砰!的声响。以古井为分界线,白妍站在对岸狂笑不止,其余人则是围在血葫芦沈竹心的旁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妍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她白皙的面庞上裂开自己的红唇,她笑得停不下来,笑到脸上滑过泪痕。她踩着在正堂寻找到的绣花鞋,轻微向后退了一步,而后站直了身子。
今日,她必死无疑。
可她要所有人给她陪葬。
所有人!所有!
自己都要死了,还管什么凛不凛的?!还管什么谢青溪比自己有价值,要留下谢青溪...
此刻她的心中被滔天的怒意与妒火填满,她恨!恨命运不公!恨自己不过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她恨!恨时运不济!恨自己不过想自由的生活,却被乱世所逼入绝路。
她的身后,是成片的纸人。
这可是她那时在殡仪馆,用墨笔一个个点睛出来的呀!
啪!啪!
白妍拍了拍手,身后的纸人齐齐朝她望去。只听白妍再一句:“前面这些是超市特价鸡蛋!你们快去抢吧!快去吧!先到先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井边抱着血葫芦的江容根本没听清说的什么,他依旧沉寂在自己无比悲痛的情绪之中。他颤抖地手碰住血葫芦的脸,轻声一遍一遍地呼喊着:“竹子...竹子...你醒醒...你醒醒...”
昏暗的景色之中,谢青溪不知何时走到了饭桌旁,当听到白妍的话嘴角不住抽了一抽:什么特价鸡蛋?这些东西对老头老太太吸引力这么大吗?
可她的手却朝着桌下安置的酒桶伸去。
纸人们开始笑了,笑得扭曲。让原本丑陋的绿色妆容此时更显可怖。他们挪动着自己双脚,一蹦一蹦地朝着有活人气息的位置走去。他们由纸拼接而成,由秦老与数万个幸存者制作而成。
如今,却是白妍点睛,赋予了纸人们的生命。
“秦希,你怎么来了?你推个破轮椅还好意思强鸡蛋呢!?”
“欧呦,别说了。他家那个疯妈,天天都不知道去哪了。估计又在偷男人。”
“哈哈,我说也是,他那个疯妈一天不干好事。这秦希没被她饿死,都是有福气。诶?你个小兔崽子秦希,你挤我干什么?信不信我打你!”
“我要这个鸡蛋!我要这个鸡蛋!”
...
在纸人的视野中,天空明媚,他们正在镇子上赶着大集会。他们被一道声音指引,前行到了一个商铺处。开始人挤着人,纸挤着纸地挑选商铺中框里的免费鸡蛋。
他们争吵,他们笑谈。他们将手伸入框里,一个个摸索自己想要的鸡蛋。
在他们的眼中,谢青溪等人不过是圆的椭的鸡蛋,有好有坏。不过血葫芦般的沈竹心,就是鸡蛋里的坏蛋。没有人想要这种恶心的鸡蛋,没有人会愿意靠近。
白妍满意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所有纸人疯狂地踩着泥地上跳舞。他们追杀着院中的人们,将自己的纸片狠狠贴在他们的肌肤之上。随即将他们撕裂开来。
突然一个温柔地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你生病了吗?你为什么这样做。”
谁?
她猛然转头,却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是季秋。
在纸人行动的瞬息,季秋浑身上下被纸人撕裂的鲜血淋漓。就连现在,他的身上还被贴着一些纸人。他的目光怜爱,忍不住伸手捧住了白妍的脸颊,继续道:“你就算是坏女孩,我也喜欢你。但你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喜欢谁...喜欢我?
白妍望着那双温柔的眼眸,似乎再次将自己溺毙一般。她想起与这个男人的疯狂,想起了瞬间的悸动,她忍不住抬起胳膊用掌心贴住男人的胸膛。
哪怕有个贴在季秋胸膛的纸人,隔在二人中间。
白妍问:“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会喜欢我...”
季秋回答她的,只有铺天盖地的一个吻。
在白妍与季秋紧紧相拥,她所看不到的地方,谢青溪与林轻尘则是紧锣密鼓地在饭桌旁忙活。
“你那边完事没有?这群纸人太多!贴在我身上的太多了!我快不能说话了!”
“快了!一点点!差一点点!”
站在圆桌对角处的林轻尘,神色揶揄的朝着对面的谢青溪应道。他的手中拎着硕大的酒桶,将酒水一点点洒在地上。而对面的谢青溪则是高高举起手中的火机。
他看到对面紧紧相拥的两人,则是轻笑一声,鄙夷道:“这种人,怎么配活在我所创建的世界中呢。”
“林轻尘!你嘀咕什么呢!快点!他们正在抢我手里的东西!”
谢青溪的视野被成群的纸人遮挡住,这群纸人黏在她的身上,撕裂她衣物下的肌肤。她咬紧下唇,扭头却发现刚才还相拥的两人此刻已经分开,要是被白妍发现就来不及了!
她也不管林轻尘将酒水洒在地上,是否形成了一个圆圈。只能凭着感觉将手中的火机向地面猛地拍去。
橙色的火机在空中旋转了一个圈,被风力的影响下,猛地坠落在地上。
砰!
火机爆炸,微小的火苗瞬间将地上连着的酒水燃起,起而带之的是巨大的火焰。纸人踩在火苗上跳舞,随即一个皆一个的被吞噬。
“你不说喜欢我吗?那你就陪我去死吧。”
白妍则是盯住季秋,眼中跳跃着疯狂的火苗。她手仍旧扶在季秋的胸膛,刚欲往前扎穿。却发现季秋的身后燃起大片的火光。
火光通天,火苗由着风吹,越燃越大,将这个小院中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你...你也在骗我?”
白妍不可置信的问道,她瞬间被悲伤笼罩。她颤抖地推开季秋,望着葬身火海的纸人们,再细细敲去,她发现了,发现是林轻尘在对他笑。
是他的手笔。
他就是想让自己毫无价值的死去。
毫无尊严的消失在他的这个世界之中。
贱人。
林轻尘就是个贱人。
贱人。
谢青溪也是个贱人。
贱人。
季秋也是个贱人。
“滚。”
白妍无力地松开手,她一把推开季秋。纵身向火海走去,一步,两步,三步。直到脚下的绣花鞋,踩在了火焰的边缘。她此刻只是感觉疲惫,自己在命运的面前不过是一只蝼蚁。
当铺天的火焰涌入白妍的目光之中,恍惚中她好像听到孩童们的声音:
你来了啊——
你终于来了——
我们等了你好久好久呀——
好久,好久——
她面前不是院子,而是能将人吞噬的火圈。
她继续向里面走着,声音也越来越多。
你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新娘子——上花轿——
走进新房喜洋洋——
我给新人来铺床——
被子宽来褥子长——
来年生个状元郎——
我把被子翻一番——
儿女长大做高官——
我把枕头挪一挪——
日子越过越红火——
欢欢喜喜铺完床,新郎新娘入洞房...
入洞房!!!
白妍顶着盖头,衣着喜服。宛若真的是一个出嫁的新娘子。她的脚底被火焰燃烧的发烫直至刺痛,可她仍旧目视前方的小路,不停地走着走着。直到她看到了前方一个熟悉身影。
她试探性的呼喊:“妈?爸?陈曦?...沈竹心?季秋?”
那个身影却忽而转了过来,是方好的脸。
是那个疯女人的脸!
时空失调,此时的白妍与那时的谢青溪,究竟是借着谁的眼,看到的是谁的世界?
*
朝阳初生。
殡仪馆宁静的后院内,躺着横七竖八的几个人。有的是活人。有的是死人。
最显眼的一具被烧焦的女性尸体,躺在院子的中央。她的身上被人披上了一件衣服,似乎想为她遮挡风雨保持最后一丝体面。
疯狂的一夜过后,谢青溪疲惫地坐在地上,她侧身看到一个被烧的剩一半的红盖头,忍不住身后摸了一摸。
这是白妍盖过的...
白妍就这么死了。
她对面的人却是起身,她抬头,看到了季秋与江容。
季秋说:“我们的幸存者基地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因为我们需要你这种类型的人才。当然,林轻尘也是。”
江容则是不发表言论,怀中仍是紧紧抱着再无声息的沈竹心。他从看到血葫芦般的沈竹心那一刻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话落,季秋便带着江容走出这座殡仪馆,跨出这座破败的小院。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结束了吗。”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院中的阳光正好,林轻尘坐在石阶上,伸手拍了拍谢青溪的肩膀,以示宽慰。而后他又向谢青溪问道:“你要去哪里?”
“回家。”
“哪个家?”
“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