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妄亭序

52、回魂夜（二十五）

　　　　“你回来了。不过，你看见另外两个人了吗？”

　　“后面没有。不过，青溪你恢复意识了？”

　　“嗯。”

　　院子中的谢青溪坐在椅子上，她朝着向自己走来的行者点了点头。

　　圆桌对面的二人则是神情古怪，特别是江容，他看着井边被放倒的两个老头，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不是...这也太草率了吧。秦老死了...但从那个老头身上说不定能问出一些话来。怎么就直接...直接...”

　　说到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想着：只要最后能和竹子与季哥出去就好了。

　　林轻尘自然地坐到了谢青溪的身旁，他抬起眸子注意到了谢青溪疲倦的眼睛，忍不住担忧道：“你怎么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吗？口渴不渴？要不要我再给你打些水来？”

　　谢青溪摇头，选择性地只接受最后一句话答道：“不渴。”心下却盘算着，再过两分钟，要是竹子再不回来，她就去找竹子。

　　副本的世界中，白妍怎么说也不可能把自己置若危险之地，若白妍这样做过，怕是再也见不到自己；可竹子不同，听她的话，她与季秋、江容关系很好，三人都是在幸存者基地居住。大多时候，竹子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所以心思单纯。

　　常理来说，她是最容易遇见危险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秦老和那个老头都倒在了井边？”

　　林轻尘听罢也不做他想，只是扭头对季秋问道。可坐在一旁的江容一听却是来劲，忙的答道：“你和喻甜离开之后，竹子也不知道去哪玩了。之后我们三个人，就看见那个老头把秦老的头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了。

　　当时我和季哥都愣了！谢青溪直接走了过来，把季哥的枪拔了出来，砰！砰！砰！三枪就把那个老头打死了。

　　之后谢青溪就把那两个老头的尸体扔在了井边。”

　　林轻尘疑惑：“就这样？”

　　江容答：“就这样！”他说罢，又去敲谢青溪的眼神愈发古怪。他总感觉这个女人也是个怪物，行为举止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啊！他还陷入自己的思维无法跳脱。一时间忽视竹子已经离开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桌上三个男人又开始畅谈之后该如何如何，谢青溪则是一言不发，眼睛盯着前方院子翠绿的景色。

　　她的头上仍旧顶着为秦老生辰准备炫彩的灯光，如今来看，却是秦老的忌日。当真，又一些可笑。

　　系统借着谢青溪的眼睛，看到她面前桌子上摆着的散发光泽的玉坠。它看出谢青溪的心情真的不太美好，忍不住忧心道：【宿主。你怎么了？我感觉你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

　　变了哪个我也说不清，但总是感觉你没那么开心了。

　　你在想些什么呢，宿主。】

　　【系统。我感觉好累。就是单纯的累。身心俱疲的哪一种累。丧尸爆发，进入火葬场种上植物，到现在进入副本，这一切的一切，带给我的感觉却如梦幻般不真实。

　　假如现实是表世界，那么副本就是里世界。对吗？

　　你和我说的吧，说是表世界与里世界时间流逝不同。那么在殡仪馆居住的这么些天，是不是现实中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三年，五年，十年？

　　我在想，火葬场是否还存在，李白是否还活着。】

　　系统迟疑：【呃，宿主。这个、呃。应该，大概，一切都好吧。

　　可是，宿主，我不希望你心情不好。

　　哪怕明天就死了！我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去死！】

　　谢青溪：。。。。。。

　　桌子上的她仍旧神色萎靡，耳边是不停地争论声。随即眸子落到桌前的那颗圆润的玉坠上，勾起了她心底异样的情绪。

　　那时...她抽出季秋腰间的配枪，开枪射杀老头后，便将老头与秦老的尸体拖到了井边，当她的手指触摸到秦老上的轮椅时，目光却落到秦老腿上的玉坠上。

　　它安静地躺在黑色的布料之上，呈现出白与黑的交融之景。

　　那是怎样的一颗玉坠？晶莹剔透，摄人心魂。

　　那是谁送给秦老的？

　　方好。秦方好。

　　是妈妈送给自己孩子的玉坠。

　　‘可是妈妈，我也是你的孩子啊。秦老既然死了，那就给我吧。’谢青溪这么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地伸手将摆设在面前桌上的玉坠捉住，随即放入口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喃喃道：“妈，给我吧。我不也是你的孩子吗。更何况，给我更有用处一些。”

　　声响一出，圆桌上其余三人皆是愣住。江容更是瞪大了眼睛，以为谢青溪又是疯了，不过却看到她手里握着的东西，细细分辨才发现竟然是秦老的东西！忍不住大声问道：“你在做什么？死人的东西你也拿啊？”

　　相比于之前，江容更是厌恶谢青溪这个女人。

　　这种是没缘由的讨厌。

　　其间夹杂着的嫉妒仅仅缠绕在江容的心脏，他自己甚至不曾发觉过。

　　谢青溪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想的是出去后把这颗玉坠卖了，在现实世界换些东西来为火葬场填些物资。

　　可就实际来说，外面的世界有谁会用珍贵的口粮来置换一颗没有用的石头？

　　谢青溪坐在椅子上对江容的质问默不作声，仿佛更显的她软弱。

　　系统却是应道：【宿主。你是不是渴望家的温暖呀？你不会真把方好当成你的妈妈了吧？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它想起，谢青溪曾与自己说过，她从小就在孤儿院中长大。

　　听到系统的话，谢青溪才是有了反应。她吐了一口浊气，随即抬眸。其间她的目光泛着冷意，淡淡地扫过桌上对面江容的脸颊。才是开口，却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我知道怎么从回魂夜中出去。”

　　季秋问：“什么？你知道？怎么出去？”

　　林轻尘则是默不作声，眸色晦暗不明。

　　江容不屑，嘴巴一撇：“你知道？那你说啊，可千万别是异想天开。”

　　质疑声对谢青溪来说不过是秋天树下枯死的叶子，她站直起身，与江容的眼睛对视住：“对。我知道。回魂夜的任务要求，是送葬。送葬谁？三个活人吗？

　　不。自然不可能。

　　因为秦老已经死了。

　　如果把回魂夜比作考试，那我们就是坐在教室中考试的学生，而秦老则是考官。考官死了，考什么试？

　　不过回魂夜中的硬性要求就是送葬，目前来说，回魂夜中所‘回魂’的不过是百年前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他们经历数批幸存者后，觉醒了自我意识，扰乱了曾经属于自己的代码。

　　他们觉醒了意识，便不再由冰冷的数据堆积而成。而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而送葬的硬性要求，就是以人为本的送葬。

　　这些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不去做。我只是说一下我的想法，你不必像被猫踩着尾巴一样老是跳起来。”

　　你，所指的谁，不言而喻。

　　季秋扭头不满地看了江容一眼，他也感觉到江容对谢青溪的不喜欢。不过，在副本中，把队友关系搞得很僵可不是一个好苗头。

　　江容则是脸色涨红，高大的身姿却若一只瘦弱的小鸡。他不能接受！自己还不如一个女人！可感受到季哥的目光，也只好讲嘴给闭上。

　　林轻尘则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谢青溪冷冷道：“屠村。”

　　！！！

　　谢青溪在说什么？

　　江容脸色五彩缤纷，他不知道自己此刻什么古怪的神情。他望着季秋，发现对面也是面色扭曲。桌子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听错吧？都没有听错吧！

　　这个谢青溪要做什么？

　　屠村！

　　真的假的？

　　要在副本中打破规则，消灭一切规训？

　　“呜，呜，呜...”

　　小院子一阵渗人的呜咽声从谢青溪的身后传来，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哀嚎的，凄惨的，模糊哽咽而叫人听不清的。

　　可却叫众人感到熟悉，这个声音...特别是季秋与江容，这个声音，他们听过成千上万次。

　　竹子！

　　谢青溪转头就见一个血葫芦般的人，正在小院子歪歪扭扭地走着，嘴里还不停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想要告诉他们什么。不过那个血葫芦却是无法诉说自己的一切，只能不停地发出凄厉的哀嚎。

　　椅子上的江容最先坐不住，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三步跨两步地朝着血葫芦跑去：“竹子！竹子！竹子！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竹子！”

　　小小的院子，此刻被乌云笼罩。挂在树上的彩灯一个接一个的爆裂开来，昏暗的景色下携带者迅疾的狂风，将圆桌上的残羹卷到沾满泥土的地上。

　　谢青溪抬手挡在自己的眼前，顶着狂风朝着竹子的位置走去。桌上的季秋与林轻尘亦从椅子上起身而过。

　　当谢青溪走近才发现，跪在地上的竹子脸上全是血水！更严重的是竹子的眼眶凹陷，似乎没有了眼睛！而江容则跪在一旁，死命地想将竹子从地上拉起来，却发现是徒劳一般。

　　“你别动她。”

　　谢青溪也不管江容又在骂骂咧咧什么，她弯下腰，用手轻柔地安抚跪在地上的竹子，随即将指尖挪动在竹子的脖颈处。

　　她撩开遮挡竹子遮挡肌肤的头发，随即竹子脖子上的一个黑色，坚硬的圆环样品，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我们幸存者基地羁押犯人的脚铐”后面的话季秋不忍再说，他的眼睛涵盖着悲伤，竹子怎么...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而且是谁给她脖子上戴的脚铐？

　　他顺势蹲下，将手捏在竹子脖颈处环上的拷，心疼的情绪快要溢了出来。这是给十恶不赦羁押的犯人戴的脚铐啊！如今竟然被戴在了竹子的脖子上！

　　江容更是怒不可遏：“谁！谁干的！究竟是谁！谁干的！我，我，我要杀了他！！！”

　　血葫芦一般的人，头颅不住向后仰，朝着谢青溪的位置胳膊轻微抬起，最后却是没了一丝力气，直直垂落下来。头一扭，再无声息。

　　“竹子！竹子！你是说谁？谢青溪吗？竹子，你说话，你说话啊！我们不是说话一起回基地的吗，怎么一会功夫不见，你...你就成这个样子了，竹子！竹子！你说话！

　　你说话！你说话！你说话啊！！!！！”

　　林轻尘躲在谢青溪的身后，冷漠地注视发疯狂躁的江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随即藏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谢青溪的肩膀，提醒道：“正堂内，好像又有东西跑出来了...好像是，喻甜。”

　　喻甜！

　　白妍。

　　谢青溪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妍。她真的不敢相信，白妍真的杀了竹子。白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白妍不也是想在副本中活下去吗？

　　可白妍现在在干什么？

　　殡仪馆正堂通完后院的小路上，在谢青溪的瞳孔之中，天色昏暗之间一个女人头盖着红布，衣着缝补的红旗袍，她踩着高跟噔噔噔的走在青绿色的石路，周围席卷而来的风卷起她的裙尾，掀起她的盖头。

　　露出那张妍丽的脸庞。

　　“桀桀桀！桀桀桀！”

　　白妍裂开自己猩红的唇瓣，大笑出声。她看到谢青溪等人，步伐越来越快，心情似无比激动。等到了谢青溪等人跟前，才是定住了身子。

　　然其她的身后，正堂的内部。瞬间涌出大批的纸人。

　　这些纸人张牙舞爪，晃动自己单薄的身躯，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哭泉村中的旧事。

　　风折断了粗壮的树枝，横断在谢青溪的脚前。她仅一人，周围一切黯淡失色。她感受着周围席卷的狂风，注视着白妍身后的这群纸人们，才是感叹：

　　“这些纸人，都是由村子里死去的灵魂所寄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