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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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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常胜威武的出走跟苏臻有关。
那只蟋蟀在七皇子心目中占据着相当重的位置,但凡在他那儿叫得上名字的人,都有幸瞻仰一番常胜威武的雄姿,刚嫁入皇府的苏臻是,那他五哥靖王更是。
等靖王殿下回京,七皇子见了必第一时间将他的宝贝常胜威武拿出来炫耀。
至于昨日为何没给看,一来要去宫宴,担心被皇上叱责,二来怕憋着常胜威武,便忍痛将宝贝留在府中,明日靖王殿下上门送他们的新婚贺礼,七皇子必然迫不急地拿出。
所以,趁着昨日七皇子宿在杜丽娘房中,晚秋偷偷给那只蟋蟀下了点药。
无毒,只是让常胜威武活泼了些,待第二日开罐子一逗,它便会从那只琉璃盏中跳出去,几下蹦跶,消失在书房里。
七皇子的宝贝跑了,皇府的人恨不得把书房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其找到,靖王继续呆在那儿就显得不合时宜,所以他只能出门走走。
书房就在湖心亭不远处。
苏臻为何那般确定他会往湖心亭来?
无论哪个府邸,后花园基本是为女眷而修。京中大部分女子,无论世家小姐还是正房小妾,通通呆在后院,一整年也不见得出几次门,后花园便成了她们唯一的解闷去处。靖王身为外男,自然不能乱走,万一不小心闯入哪位女眷院中,即便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所以他一定会选一条敞亮的路,而整个后花园最敞亮的,莫过于沿湖通往湖心亭的那条小路。
苏臻将每一步都算的很好,唯独没算到顾长恒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怎么知道的!
那一刻的震惊很快在苏臻眼中消散,她轻声道:“臻儿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苏臻。”这是自大婚后,七皇子头一回直呼她的性命,以前虽不亲昵,但也会叫她皇妃,如今在他心中,苏臻已不是他的皇妃。
镇北候独女也好,别的也罢,反正与他无关。
七皇子叹了口气,道:“我以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到头来只是我一厢情愿,也罢,这场婚事我本就不曾期待过,明日一早我便会向父皇提出和离。”
苏臻怔怔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行了,多的我便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苏小姐。”说罢,转身离开。
他们之间本就无话可说,被一纸赐婚强行拉近的关系,又怎么会圆满。
顾长恒一开始就很明白,就算没有杜丽娘,他也会拒绝这场婚姻,一场婚姻两不情愿,无关风月,有的只是权势利益之间的交换,又何必再牵扯一个无辜人进来?
“殿下!”眼见对方离开,苏臻突然叫住他:“真的有一百只鸡?”
“呵,”顾长恒并未回头,而是轻笑:“你猜。”
其实不用猜,只需差人问一问,就知道有没有一百只鸡,可苏臻要的不是这个,她想要知道的答案,是在顾长恒心里,常胜威武有没有进鸡的肚子。
第二天人还未醒,宫里便传来了消息。
其实朝上也有苏臻的人,得了消息,几人伙同贤王与靖王党羽连夜写好奏章,准备先参上七皇子一顿,再提和离的事,结果人还未张嘴,七皇子本人便来了,开头第一句便是:“父皇,儿臣请求与皇妃和离。”
这一遭反倒把想参他的人整不会了。
在人情世故方面有个传统,若一个人做错了什么,他藏着不说,那任谁都可以指责,甚至可以站在正义一方提出如何罚他;可当他自己说出来,并以最坏的结果罚自己时,其他人反倒会劝一劝。
如今便是这么个情况,当七皇子在殿前一跪,说要跟皇妃和离时,原本写好的奏章便显得多余。
此时,除了苏臻手底下得了命令的几个人,其他人的态度隐隐有些动摇。
左丞站在一旁揣着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很满意外甥的做法。
萧家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先是那个位及太傅的父亲,然后淑妃进宫不到五年荣升贵妃;再便是儿子,在桃李满天下的父亲帮助下平步青云,年纪轻轻位及丞相,如今右丞之位空缺,他便成了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等七皇子登基,他们萧家更是只手遮天的程度,故而所有人都认为,七皇子此番得到了萧丞相的指点。
直到七皇子从怀里掏出了和离书。
……他这是来真的啊!
“哼,”坐在高位上的皇帝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说和离就和离,把皇家颜面放在哪里?!”
见皇上生气,萧丞相立即相劝:“陛下莫急,想来殿只是一时冲动。”
他也纳闷,还以为这个不省心的外甥开了窍,没想到还有这一手。生气归生气,他还是和颜悦色地劝道:“殿下,您有这份心意便好,想必皇妃也知道您的不易,不会怪您。”
宠妾灭妻,甚至任由妾室残害正房,即便普通官员后院发生这种事,都免不了降位罚俸,妾室充军的下场,更合况皇室乃天下表率,这种事更该以身做则。
而萧丞相的意思竟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连皇上都无半点惩罚七皇子的意思。
“我的心意当真有这么重的分量?能让漠北的战士心服口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七皇子一连串的反问打得萧丞相措手不及。
“陛下。”右侧一众垂首不语的臣子里走出一位,道:“七皇子言之有理,此事不仅关乎漠北,京中更是议论纷纷,需谨慎决定才行。”
京中百姓早被苏臻派出的人搅成一滩洪水,别说和离,以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七皇子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果然,听闻此言的萧丞相黑了脸。
“你还知道漠北!”皇上冷哼一声,对七皇子道:“若你心里真的有漠北,怎么会任由妾室残害皇妃!你们这才成婚几天!你自己说说。”
是啊,谁能想到四天前他们刚刚成婚。
“依臣来看,这件事不见得这般严重。”萧丞相身后一位官员走了出来,道:“杜丽娘残害皇妃此事不假,但皇妃不也没受什么伤,成婚四天而已,若真让七殿下与皇妃和离,倒让天下人觉得我们皇室拿婚姻当儿戏。”
“正是,”萧丞相配合道:“不过为何京中人对七皇子府中事那般了解,莫不是有人乱说了什么。”他试图转移话题。
听到苏臻被怀疑,从右侧又出来一位小官,道:“臣倒是略知一二,一是敬茶当日被人撞见七皇子训斥皇妃,二是那位妾室的胞弟将七皇子府中事当饭后谈资统统说了出来,包括…包括七殿下新婚当夜夜宿妾室房中,这才在京中引起不小波澜。”
听闻这话,高台之上的皇上脸都气紫了,道:“你训斥了她?你又何故要训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被人提起糊涂事,七皇子抿了抿唇,道:“我以为她告状了。”
皇上气的站起来骂道:“饶是她告状也是应该!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事,哪一件拿得出手!”
萧丞相忙道:“陛下莫气坏了身体。殿下有悔过之意便是好事,我想皇妃会明白。”
“哦,”先前第一个说话的官员道:“依萧丞相来看,漠北的战士,天下的百姓又如何交代?”
这人是六部尚书,萧丞相的死对头,平日在朝上便斗嘴不断,如今临了事,更是站在对立面,一听到他的声音,萧丞相后槽牙差点咬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件事又不是只有和离才能交代。”
“看来萧丞相还有更好的办法。”
“我……”萧丞相一时无言,不和离,自然要罚七皇子,禁足罚俸这种小惩自然不足,往大了说又怕断了太子之位,他这才发觉,如今竟没了退路。
“行了行了。”皇上打断他们的话,道:“臻儿是苏卿的爱女,这件事自然要寻求他的意见,来人,宣苏将军进殿。”
听闻这话,六部尚书脸色有些不好。
谁都知道苏章士忠于朝堂,那份忠诚近乎于愚忠,就像二十年前因皇上一句话举家搬迁到漠北一般,若他来,和离的事肯定没戏。
苏章士回京之后便被以安享晚年为由卸去兵权,手中无权,自然也无需上朝,平日闲了闷了,便去军营看看新兵操练,权当解闷。
只是昨日发生那事后,他便没去军营,而是一直待在家中,收到传唤才匆匆赶来。
苏章士走进大殿,见到七皇子跪在地上,隐约猜到什么。
果然,皇上把事情简单同他讲了一遍,道:“苏卿,你如何看?”
萧丞相似乎见着救星,眉头舒展,嘴角都带了一份笑意,道:“苦主的话自然比我们说一千句,一万句都好使。”
苏章士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阴沉。
他长居漠北二十年,不擅长交际,但也不蠢,明白萧丞相这话是在提醒他,你再苦,在皇室面前都只能忍。
想明白后,苏章士撩起衣摆跪在地上,道:“臣同意七皇子和离。”
“什么!”萧丞相气急败坏,又不好当众发作出来,急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苏章士并未理会他,而是对高台之上的帝王道:“臻儿能嫁入七皇府是苏家的福分,可惜臻儿福薄,若七殿下想和离,老臣绝不拒绝。”
这时在场所有人第一次意识到,被称作尹朝战神的男人老了。
他两鬓花白,脸上沟壑纵横,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早无往日的神采。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啊,镇守漠北二十年,他将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了朝廷,最后留下的血脉只剩这一个女儿,又有谁能那么狠心,要将这唯一的血脉从他手中夺走?
在萧丞相气愤的叫嚣中,皇上开口道:“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