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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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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消息的苏臻毫无反应,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茶,无人看到,她眼底藏着一份别的情绪。
是难过。
花枝依旧说道:“杜丽娘与她们家中的男丁已于昨日下狱,早上传来消息,秋后便问斩,剩下的女眷充为军妓,三日后启程去漠北;晚秋是皇府的人,这两日已趁乱将人带了出来,过段日子风声松了就送回漠北。”
苏臻将茶杯放下:“好。”
花枝又问:“小姐,赵掌柜问先前说的影卫还要么?”
苏臻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最近小心点,非必要莫要联系。”
“……好。”
那日初见靖王,对方并无试探之意,可见对她并未起疑,只是这京城不仅这一方势力,她与七皇子和离之事乍一看条理分明,可仔细探究就会发现疑点,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一旁的翡翠翻着衣柜,道:“小姐,待你好了让布庄的掌柜拿几匹新料子过来,都没几件像样的衣服。”
花枝回头看她:“我们小姐不爱打扮,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啊,”翡翠将手中的衣服放回柜子,道:“如今小姐回京,平日里宴请茶会必然少不了,总穿这几件从漠北带回来的衣服怎么行,堂堂镇北候独女,不能被人比了下去。”
花枝刚想反驳,仔细一寻思又觉得对,便摸着下巴道:“也是,不过小姐这般美貌,稍微一打扮便将京城所有贵女都比下去了,她们大约都希望小姐不打扮。”
花枝不是漠北人,她是苏臻外出游历时救下的女子,父母双亡,自己又差点被山贼欺辱,幸得苏臻所救才得以保全性命。苏臻见她机敏,便留在身边当丫鬟,许多翡翠做不了的事,苏臻便让花枝去做。
几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一转头,便见苏章士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臻儿,今日可感觉好点?”
苏臻垂眸:“好多了。”
看着与亡妻七八分相似的女儿,苏章士在军营里面对新兵的那股气势怎么都拿不出来,他从怀中掏出和离书,柔声道:“陛下赏了你些东西,我派人放进了库房,待你身体好些便去看看,挑几样喜欢的先用着。你回京之后也没买过衣服首饰,爹又不懂这些,总觉得亏待了你。”
苏臻这才抬眸看向他,道:“爹,女儿又不是小孩子,您就别担心了。”
看着女儿,苏章士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酸,京中那位贵女出嫁不是风风光光,为何偏偏他女儿匆忙之下出嫁,可对方是皇室,他又说不得什么,如今刚成亲几天,又被那皇府的妾室设计,若不是靖王路过,恐怕……
他不敢细想,将拿进来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用油纸包裹的各种蜜饯,道:“这是靖王殿下托我给你的,他说你小时候不爱吃药,非要用这东西哄着才肯吃,兴许现在也是,便特意送了这东西过来。你这两日可有好好吃药。”
苏臻点点头,打开的油纸包散发着阵阵清香,里面除了常规的红枣蜜饯,还有一些别的,杏子,桃子,以及一些她没见过的样式。
“爹,您不是不让我吃甜食吗?”
幼时苏章士对女儿管的很严,并未因她是女子懈怠,别说甜食,吃的用的都是军中规格,与寻常士兵无半点不同。在那段日子里,苏臻吃过唯一的甜食便是顾长泽带给她的,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撒娇,原来药的苦涩可以用蜜饯抵消。
苏章士叹口气,道:“你娘以前就爱吃甜,结果吃坏了牙整日难受,所以我不许你吃。其实仔细想想,女孩子爱吃甜也算不得什么,你是好孩子,爹信你不会纵容自己。”
时间已过八年,母亲在苏臻记忆里只剩下模糊的影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苏臻道:“您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那是自然,以前在京城时,她特别爱吃永安巷口的……算了,不说了。”说起这个,苏章士的声音添了一份落寞,他摇头道:“你好好休息,待身体好了爹带你去城外玩,至于和离的事…别想那么多,左右这不是你的错。”
“……谢谢爹。”
“与我谢什么。”说罢,苏章士伸手揉了揉苏臻的头发:“爹就不打搅你了。”说罢,摆着袖子离开。
苏臻突然……有一丝后悔。
全朝文武百官都认为,如果让苏章士决定,以他愚忠的性格,必然千难万难都不会让皇妃和七皇子和离,苏臻也这样认为,所以,她用了一个办法。
她在进京当天就散播自己身患寒疾的消息,除了引杜丽娘向她下手,另一个原因,是逼苏章士同意她与七皇子和离。
因为她娘就是这么死的。
南国出生的女子本就怕冷,更何况漠北那种极寒之地,苏臻年幼的记忆里母亲总是身体不好,昨儿风寒刚好,一个不注意又染上风寒,房间里总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讨厌吃药的苏臻却很喜欢那股若有若无的苦涩,带着淡淡的花香,又有股蜜饯的甜。
当年年景不好,苏母外出祈福,苏章士本应该跟着去,被因军营里的事伴住了脚,一念之差罢了,苏母便永远沉睡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之中。
第二年的收成很好,大雪融着苏家的血泪,全部滋养到了大地之中。
在苏章士眼里,朝廷永远是第一位,可一个经历过一次挚爱之人离世的男人,又怎么能忍受第二个至亲之人深处危险当中。
所以苏臻在赌,赌她落水这一遭,在他心里能不能超过朝廷。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可她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花枝跟随苏臻多年,心思敏感细腻,怎么看不出主人心情欠佳,她轻笑:“靖王殿下真是有心,这么多种类的蜜饯怕是不好找,小姐快尝尝,甜吗?”
苏臻接过蜜饯放进嘴里,蜂蜜的甜味混合着果香瞬间充斥舌尖,这手艺比起天下第一楼不逞多让。
翡翠终于整理好了衣柜,好奇道:“靖王殿下为何不自己送进来?”
“你傻啊,”花枝道:“当然是为了避嫌,先前靖王殿下抱小姐出皇府,被京城里的碎嘴子议论好几天,若不是赵掌柜派人阻止,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如今小姐刚与七皇子和离,自然要避嫌。”
“是哦。”翡翠恍然大悟。
如今回了镇北候府,苏臻觉得清闲过了头,便聘了些仆人进来,将先前母亲住的院落收拾干净。
收拾好的院落整洁许多,墙上蔓延的草色被剔除大半,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有些许耀眼。院子里原本种着许多花,二十年的疯长从花丛变成了花树,遮去了大半视线,如今被移除,栽上了新的花丛,才发现院子竟这般大。
房间里还弥漫着些许水汽,刚洗刷完还没晾干,苏臻站在门口看了看,里面被洒扫的一尘不染,原本散落在地上的灯笼,小几统统不见,过堂风幽幽吹动窗扇,掉落的窗扇已被修好,换上了新的窗纸。
管家见她过来,立马凑了过来:“小姐别进去,地上泥泞,别弄脏了鞋袜。”
苏臻并没进去的打算,她巡视了一番院落,道:“都修好了?”
“修好了,”管家回答:“小姐,里面的内饰尚未定好,您看要怎么弄才好?”
苏臻正往院外走,闻言脚步一停,道:“孙叔,你还记得我娘在时房内的样貌吗?按那样配便好。”
“哎呦,”孙管家一拍脑袋:“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这老头子记性差,都给忘了。”
苏臻回头看向那间空旷的屋子,半晌,道:“那就空着吧。”
那间屋子不需要任何新东西,她要的是跟以前一样,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假装母亲还在,还住在这间屋子里,无论她何时回来,都能瞧见那张温柔的笑脸。
刚出了院,花枝迎面走来,并将一份信笺递到苏臻手中,道:“是扬州姨母寄过来的。”
苏母生在扬州,上面有位哥哥,下面有位妹妹,虽多年未见,但信笺一直未曾断过,只是漠北路途遥远,往往一年也只有一封。但那是苏母在世时的事,自她故去,这一年一封的信也慢慢怠慢了。
苏臻记得,上次收到扬州的来信还是三年前。
打开信笺,依旧是记忆中的娟秀字体,恍惚之间让苏臻想起了母亲,想起她也曾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如此娟秀的字。姨母……跟母亲长的很像吧。
最近怎么了,总是想起母亲。
花枝见苏臻情绪不对,小心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臻摇摇头,信里只道她成婚匆忙,舅家都没来得及上门贺喜,又跟寻常家信一般,说家中一切都好,只是外祖年纪大了,常常将姨母认作母亲。
她将信仔细叠好,道:“父亲回来了吗?”
自和离之后,朝中议论了三天,都商量着该如何惩戒七皇子。这三天苏章士日日早起进宫旁听,毕竟是“苦主”,无论做什么决定,都得让他满意。
如今已和离,至于七皇子该怎么罚,苏章士并不关系,无非去装装样子罢了。
不过这会儿人也已经回来了。
“爹。”看到苏章士愁容满面,苏臻有些疑惑。
自回京之后他好像一直在发愁,愁女儿嫁人,愁女儿和离,如今眉头已留下深深的印子,依旧挡不住他眉头紧锁,听到苏臻的声音才慢慢缓开。
苏臻问道:“爹,发生什么事了。”
她对七皇子的事没什么兴趣,故而也没派人打探,莫不是萧丞相又做了什么?
苏章士道:“没什么,七皇子被罚待漠北军营一年,月后启程,我可能要去送一趟。”
“为何突然去漠北。”
“七皇子自请的。”苏章士看到她手中的信,问道:“扬州来信了?”
“嗯。”苏臻点点头,犹豫了会儿才道:“爹,我想找时间去看看外祖。”
苏章士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外祖年岁已大,能留在世上的岁月有限,确实应该去看看。
“待我送完七皇子,回来同你一起去。”
苏臻轻笑:“这一来一去半年的时间都花费了,哪儿来得及。外祖下个月大寿,我想那时候与他祝寿。”
她走运河,只消几天便能到达扬州。
苏章士思考片刻,道:“可行,我找几个人路上护你。”
“您打算找谁?”苏臻没有拒绝,她明白,苏母那件事给父亲留下了心病,故而无论何时,他都不允许女儿单独出门。
可如今苏章士毫无军权,即便几个小兵也无法调动,他又能从哪儿找人护她?
这倒是个问题,苏章士摸着下巴良久,终于想到:“我可以去问问靖王殿下。”
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