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陆 路遇晋奴 ...
-
清晨醒来，女人揉揉眼，恍惚着欲起身。正要用力，才猛地发现身边的呼吸。诧异地看去，男人躺在身边，安静地闭着眼，睡颜褪下了平日里的凌厉，眉间亦不再紧皱，呼吸沉稳而绵长，似是没有做那夜的噩梦了。
怀柔不曾想过这个男人会回到自己房中睡。想起他昨夜让自己先休息，便以为他处理完事要非在书房休息，便是到侧室房中睡。谁知道……
心中却是难掩地愉悦起来，想起男人这些天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温柔，体贴，没有了厌恶。即使仍有怀疑，却无法抵抗。
若是梦，便继续下去好了。
她毕竟也只是个小女人。即使不争宠，却渴望着爱惜。
正想着，身边的男人便睁开了眼。“嗯……醒了？”
“嗯，夫君再睡下？”
“不了。”男人掀开被子，身子一冷。“今日无事，出去走走罢。”
怀柔一愣，诧异于丈夫的反常，心中却泛上些喜悦，“好。”
秋天步行在沧州城主道上，来往人群稀疏，秋风拂过吹起了道旁的落叶，竟有了丝萧瑟悲凉的气息，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正走的，忽见前方围了一群人，叫嚣嘲笑的声音在大街上尤其刺耳。怀柔皱眉，脚步不由自主向人群靠拢。男人挑眉，犹豫少许仍跟了上去。
人群之中是一个奴隶。年纪看上去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面黄肌瘦，身子单薄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只见脖上套了项圈，手脚都锁着沉重乌黑的铐链，锁在马车后，全身上下几乎称得上体无完肤，鞭打、火烙、针刺、棍棒以及其他说不出的刑伤触目惊心。
不知他做了什么激怒了主人，他那歹毒的主人竟握着条马鞭发狠地鞭打，那少年跪在马车旁双手无力地撑地，一条条猩红的血口子就这样在背脊生生的爆裂开来，新伤加旧伤，让人心底发寒不敢观看。
楚国的□□风气十分泛滥，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平民百姓，都不将奴隶当人看，只当是家什物件抑或出气筒，因此每年惨死的奴隶不胜其数。
怀柔眉头紧皱。以前赵府上亦有购买的奴隶，即使府中禁止□□，这些奴隶的境遇却不见得多好。
因此见了这可怕的场景，虽不惊讶，心中却是抽痛。
怀柔蹙眉望着那少年已不支倒地，双手护着头部蜷缩身子，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然而，那双大眼睛中却没有一丝的屈服，凌厉间有着汹涌的恨意，似乎恨不得将眼前的猥琐男人生吞活剥。怀柔握紧拳头，咬紧下唇，脸色越发苍白。
墨琛不语，目光却敏锐地发现了那奴隶左臂上已然模糊的烙印，一直镇静的脸色刷地惨白，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掐了自己一把，努力想让激动的情绪平复下去，却是徒劳。
怀柔只觉得身边的男人刹那间爆发出的戾气和杀气，即使不懂武艺的自己也心生恐惧。
晋奴。
青黑的烙印已然模糊得看不清原本面目，却依旧那样刺眼，刺痛了他的眼球，将他心底最后的一分冷静都全然吞噬。
那夜杂乱的片段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阴森的牢房，生锈的锁链，如雪的白发，暗红的血迹，丑陋的伤痕……
那个曾在沙场上指点江山的男人无力地靠在墙角，嘴角边勾起的笑，嘲讽，悲哀，绝望，翻天覆地地掩埋了自己努力冷封许久的心。
墨琛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冲出去，怎样将那个孩子抱在怀中，怎样一怒之下将那个猥琐男人的手骨折断。
他隐忍了整整八年。这般的场景这般的画面亦不是第一次看见，除了刚开始的几年仍然改不了冲动的性子，之后他拼了命的隐忍，冷眼旁观楚狗对晋人的百般凌辱，心底纵使波澜汹涌亦从不表现在面上。
那孩子诧异地看着人群之中突围而出的男子，看着他一脸的愤怒一脸的仇恨，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因为看见孩子受虐待爆发的愤怒，而是刻入骨子里的血海深仇！孩子心底一颤，莫非这也是个晋人？
“孩子，站直了。” 墨琛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目瞪口呆的人群以及一旁倒地鬼哭狼嚎的男人，沉声道，“大晋的汉子不会给人下跪！”
他只觉得自己埋藏了八年的热血和恨意，都在这一刻叫嚣着冲出心房，一发不可收拾，将他心底所有的理智冲毁。
男孩怔住，吃惊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个英挺的男人，那方才还凌厉倔强的眸子中竟蓄满了泪水，却仰头不想让泪水滑落。然后，缓缓的，用双手撑起身子，颤巍巍地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站起来，用力地挺直了伤痕累累的脊背！
怀柔震惊地捂住嘴，生怕一声惊呼从嘴边溢出。
那是她的夫君么？那个横眉冷眼扫视众人的男人，那个将孩子护在怀中又不知说了什么让伤痕累累的孩子站起来的男人，那个满脸几近失控的愤怒的男人，还是她的夫君么？
“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像什么话？”人群中的男人脸色渐渐平缓下来，却依旧怒气不减，沉声质问道。
“我呸！还孩子呢？”那男人哼哼唧唧地被侍卫扶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过一个贱奴，连人都不是。那贱奴是我买来的，我爱怎么就怎么着，你管得着？”
墨琛沉默下去，方才的冲动平静下来，竟不知该如何应答。确实，楚国国法并未有关于□□的相关法则，□□的风气亦早已被所有人接受。他这般堂而皇之的阻止，又能为这孩子带来些什么？
难道，将他买下来？
怀柔快步走到男人身旁，拍了拍他的肩，眼中带着浓浓的忧虑。
“我没事。”他的嗓音在怒气爆发后略带沙哑，勉强一笑安慰身边担忧的女子。
“不必管我的，你们快走罢。”奴隶开口道，那神情竟恳切真诚，带了些哀求，“能得大人相助下奴已感激不尽，您不能得罪了这男人，否则……”
墨琛明白这孩子在为自己担忧，他必定是看自己衣着光鲜，便多少猜到了自己目前的身份，怕自己因维护晋奴而惹来祸端。
心底涌上一阵暖意。
“现在怎么办？买下这孩子么？”怀柔用颤抖的指尖抚过孩子身上的伤痕，望着那面目全非的后背，心底一阵战栗，眼睛发酸。
男人背脊一僵。这个女人，身为楚人，竟不歧视晋奴。
静了静，墨琛缓缓挺直背，望着那一脸狼狈的猥琐男人道，掏出一袋颇重的银子扔在地上，“这孩子由我买下了。这么多可够？”
“够！够！”男人眼中放出精光，一时间连疼也忘了，扑上去将银袋拾起，搂在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陆 路遇晋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