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如刀月出鞘》子从玉

87、八十七话 寒梅胜雪慰飘零 （3）

　　逃兵？

　　轩辕朔眉尖一挑。

　　“身为白颊勇士，理应与烈火同仇，灭了山风。可那烈火军的大将，算是我家仇人……我没本事，既无法杀了虎瑞雪恨，也无力上阵杀敌，只好逃了出来。 ”白宫萼的语气中夹杂了不甘心与无可奈何，终于还是化作苦笑一声，轻轻地叹息道，“你是个猎人，大概不会让自己陷入前怕狼，后畏虎的境地吧。

　　如今的白颊是统一了北境诸多小国形成的，虎瑞嗜血好战，莫非眼前这位一身戎装的花木兰是当年哪个被屠戮的小国后裔？轩辕朔暗中观察着白宫萼，心中猜度道。

　　他此番探路，只带了两个手下，一路从天玑、天璇、探到天枢，就是为了摸一摸这三座城的底，顺便查看一下永夜城那边的动静。战事进行到此，帝国已经完全掌握了北境的主动权，金陵那边也分为了主战与主和的两派，关于还要不要打下去，打到什么程度，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

　　战争该尽快结束了，轩辕朔心中暗忖，白颊摇摇欲坠，此地资源太贫瘠，百姓经不住长期战火摧残了。

　　“谁都有进退两难的时候。你不必对自己太过苛责，”轩辕朔手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根枯草，宽慰她道，“你能放下小家恩怨，希望虎瑞守住国家，是个真正的勇士，不算逃兵。”

　　白宫萼余光悄悄瞟了眼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心想，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知道我的“小家”就是白颊王室，若我生在寻常百姓家，才不会管这么许多，虎瑞这种人，连同白颊王室，都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说到底，我还是个自私的逃兵啊。

　　“我从不欠人人情。”白宫萼默默地吃完番薯，忽然拍拍手说道，“你既请我吃了东西，我也回报你，就带你去寻那雪狐吧！“

　　喔哦？？

　　“你知道哪儿有雪狐？不是很难找且很狡猾吗？”轩辕朔很意外，立刻显出兴致勃勃的神色来，盯住她好奇地追问道。其实这个北境雪狐是穆青君一直在口中念念不忘的，说是稀罕得很，有机会很想看一看。轩辕朔方才只是随口编了个瞎话罢了。

　　眼下青君估摸着正在因自己不告而别地溜了去探查敌情而暴走，要是真能抓只雪狐给他带回去，他会不会消气？

　　白宫萼嗯了一声道，“是很难找，但据说在永夜还叫白夜城的时候，雪狐就很爱流连在那一带，我们都猜永夜附近的嵬林里藏着个雪狐窝，你去不去？”

　　轩辕朔眼睛一亮，三座城池情况已经摸了个大概了，借打猎的由头，有本地人带着去永夜城附近探索地形？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了个神仙妹妹！

　　还是半只番薯换来的便宜美事。

　　“必须去啊！太好了！”轩辕朔由衷地笑了，不禁感叹道，“我运气实在太好了吧！正愁人生地不熟，到哪儿寻那狐狸尾巴呢！”

　　好像真是得意于自己的运气逆天，他负着手哈哈大笑。左手却在背后悄悄打了个手势。身后随行的两个战士，其中一个就是适才那个满口胡说八道“神武将军力大如牛”的，将军一个手势立刻心领神会，两人打着哈哈寒暄着，前后牵了马先行离开回军中复命了。

　　白宫萼神情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见他双眼寒星般闪闪发亮，一副没心没肺的欢天喜地笑模样，心里想，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好幼稚的男人。

　　“请问朋友怎么称呼？”轩辕朔开心地抱了个拳，请教天赐的指路神仙妹妹芳名。

　　“……”

　　“……我姓寒，你就叫我寒嵋吧。” 沉默稍顷，白宫萼才略有些生硬地答道，她出生于绿梅盛开的大寒雪天，因此父亲给她的名字里取了“萼”这个字。

　　仔细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山眉那个嵋。”

　　“哈哈，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 ‘一支寒梅踏雪来’ 呢！” 轩辕朔竖起一根大拇指，笑意无止尽地渲染开来，他眨了眨眼道，“幸会～”

　　他的这句话与这副表情，让白宫萼瞬间有一种被看穿心事的错觉，脸颊蓦地不明原因地发起烫来，她赶忙背过脸去牵马。

　　“你……又叫什么名字？”白宫萼有些心慌意乱地问，脸上淡淡浮现的红云稀释了她眉目的冷倦，显出些生动之气来。

　　“我呀。”轩辕朔一个纵身跃上了马背，伸手蹭了蹭鼻子，说道，“你可以叫我虫二。”

　　“虫二？这名字可真古怪。”白宫萼重复了一遍，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我妹也这么说。”轩辕朔提了缰绳，答道。

　　“你有妹妹？”

　　“有妹妹有什么稀罕的？不过我妹啊…… 哈哈哈哈哈哈，倒确实是有点稀罕。”轩辕朔眼神望向远方，想起在金陵的轩辕岚，留下一串朗朗的笑，好像鸟儿振翅飞起，掀起了一片白云晴天。

　　两人骑了马，在这样的晴空下纵马奔出了城。

　　轩辕朔长年征战，善骑射，纵起马来英姿飒爽。白颊的孩子从小在马背上打闹着长大，白宫萼自然也不落人后，但看着身负长弓的轩辕朔信马游疆，她心中还是不由地暗自赞叹。

　　这人骑马倒是一副大将之姿。对了，他还射箭，那山风的将军跑起马来说不定都比不上他。

　　嗯，肯定比不上。白宫萼自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心中估摸着山风将军大概跟虎瑞的年纪差不多大，绝没把眼前这个“幼稚的年轻人”和山风军身经百战的神武将军联系起来。两人纵马而奔，一个半时辰就抵达了永夜城外的百里嵬林。

　　轩辕朔骑着马在林子边溜溜达达了一圈，才不慌不忙地问，“寒嵋，那雪狐窝在什么地方？”

　　“林子里三棵树围着块巨大的石头，就在那个附近。”白宫萼迟疑地说道。

　　她其实也是听说，小时候她几次想来嵬林看雪狐，走到一半都被白宫枞畏畏缩缩地打了退堂鼓，从没走到过那块传说中的石头边上去。“我可不能保证一定找得着。”她肃起脸说。

　　“没必要对结果那么较真。”轩辕朔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模样， “找不找得着又有什么打紧呢？寻找本身就是乐趣嘛。”

　　马儿走进密林，轩辕朔一边说话，一边眼神盯着四周的地皮扫来扫去。

　　这人不是千里迢迢来打雪狐卖高价的吗？明明是有的放矢的猎人，怎么反而一副碰碰运气就好的样子。白宫萼听了他的话，感到有些困惑，跟着他搜索的眼神看去，不禁脱口问道，“你在找什……”

　　她还没说完，就见轩辕朔蓦然回眸，食指压在唇上对她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白宫萼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轩辕朔已飞快地从肩上取下长弓，从马镫边的箭筒里抽了三支羽箭。箭压在弦同时就闭起了右眼，毫不犹豫地开弓嗖嗖嗖连发三箭，只见那箭卷着小风先后穿过树林，准确无误地奔向了三只正在逃窜的小雪鼠，连着噗噗噗地三声，三只雪鼠已经被各自打穿尾巴钉牢在地上，吱吱乱叫。

　　马儿此时还在不紧不慢地三步两步地向前走着。

　　白宫萼被惊得瞠目结舌，雪鼠逃窜起来速度很快，毛色白得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不打眼根本留意不到。这个年轻人竟然一边漫不经心地骑马聊天，一边就连着射中了三只！瞄准的还是雪鼠尾巴？！

　　“哎呀呀～对不住了～我虽然运气好，但遇见了我，你们可真够倒霉的。”轩辕朔收起弓，跳下马去把那三只倒霉的雪鼠捉了回来，轻轻丢进了一只随身带着的麂皮囊中。收拾完毕，他一抬头撞见白宫萼瞪大了的双眼，唇边绽出朵微笑来，轻松地解释道，“听你说雪狐很狡猾，那我就顺手准备点诱饵呗……”

　　接着，他挠了挠头。

　　“不过……狐狸应该是吃老鼠的吧？”

　　白宫萼：“……”

　　这绝不可能是个寻常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