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八十八话 寒梅胜雪慰飘零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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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林深处越走越密，骑马穿行渐渐变得很困难。两人只好下了马，白宫萼把她的白马用缰绳栓在了附近的一棵树上。
“往前你还认得路吗？”轩辕朔的视线扫了一圈，把四周地形尽收眼底，问道。
“唔……”白宫萼犹豫片刻，决定说出实话，“其实我也没走到过石头那边，每次都折返了。”
“这样啊。”轩辕朔点点头，并没显露出任何失望的神色。他松开手中的缰绳，轻轻拍了拍马的脖子说，“那你就在附近溜达溜达吧，别跑远了哈。”
红马偏着头在轩辕朔的掌心蹭了蹭，仿佛撒娇似的。
“你不栓马吗？”白宫萼有些吃惊地说，“万一它跑了你可怎么回去？”
“不要紧，它舍不得离开我的。”轩辕朔挂上箭筒，又提了水囊等一些必备的东西背在身上，微笑着说，“走吧。”
离远后白宫萼默默回头望了他的马一眼，那匹红马看起来并不十分出色，甚至还有点丑，大头小身子，腿还短。白颊人驯马，除了血统性情脚力，特别看重马的姿容俊美，烈火将军虎瑞的坐骑便是一匹金色鬃毛的高头大马。
不过这小红马虽然看起来毫不打眼，适才奔跑起来却是风姿一流，迅如闪电，丝毫不输白宫萼的名贵白马。且观察虫二刚才开弓射箭之时，小红马似乎跟他极有默契似的，保持着向前的步调，步伐不紧不慢，相当之稳健。
白宫萼还沉浸在被轩辕朔方才气定神闲射出的三箭深深震撼中，她暗自对这个自称虫二的男子刮目相看，心想这马虽然长得丑了点，大概也是不太寻常的。
她回过头，三步并两步地跟上了轩辕朔的步伐。
虽然时节已轮到了春天，厚积的冬雪却还未彻底消融，密林里走起来仍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你们这儿的冬天相当冷啊。”轩辕朔一边走着，开口寒暄道。“还很漫长。”
白宫萼嗯了一声，扶着一棵树。
“冬天你们也会打仗吗？”轩辕朔随口问道。
“基本不会。”白宫萼毫无心机地答说，“你以前没在这儿过过冬吗？”
“算是没有。”轩辕朔平静地说。虽然与烈火军缠斗了几年，但他本人基本每年都要趁秋末时分回金陵汇报战况，如此不必要的折腾，算是宽慰权力狂帝王无法控制的掌控感，在家稍作调整后，就要再千里迢迢地奔赴回来，好在立春后准备新的攻击。之前他曾很担心自己与穆青君离开，留下的山风驻军会遭到烈火的奇袭，但没想到进了深冬，烈火就彻底偃旗息鼓，不会再有任何军事动作。
“难怪你不知道。”白宫萼的手指按上一棵树干，点点头说道，“我们这儿冬天滴水成冰，下起雪来没完没了，而且…… 还说不准会赶上白夜或者永夜。白夜还好，起码日日都是白天，若是进了永夜，长达几个月天都是黑漆漆的，别说打仗了，人在夜里太久，都会变得很没精神。”
“喔？那多久能有一次白夜或者永夜呢？”轩辕朔微微挑起了眉。他从未听山风守军提起过在冬天遇到了日夜白天或者黑夜的奇异天象。
“不知道。也没有人真能预测的了，据说有时候几年都日夜如常，但有时候会连着好几年都遇见。”盔甲穿久了很沉，走路就有些微喘，白宫萼低声说道，“我长这么大，未曾经历过永夜，白夜也仅遇见过一次。”
就是司六出灭国，虎瑞带烈火军白夜屠城的那一年。
“诶～要我说啊，人家白夜城的名字好好的，干嘛要改名叫永夜呢？”轩辕朔对这城池的更名感到好奇，却始终没问出确切的答案。他本能地觉着永夜这个名字很不吉利，怎么会有人把国都命名了个永世黑暗呢，初次听闻之时，他甚至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像个诅咒。
“是吧？”白宫萼的眸间的光黯淡了些，说道，“我也这么觉得。但虎瑞说，人时刻都要有浸入黑暗的自觉，能在夜色中也如常行走的人，才能在白天更好地活下去。”
这只老虎此番道理说得竟是不错。轩辕朔听了一愣，心中有些赞同。
白宫萼平时清冷寡言，但是遇到了轩辕朔，却意外地打开了话匣子。旁人当她是十二公主时，说的话要么就是其他人听不懂，要么就是不便多说。此刻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不管交谈过什么，转身就会消失在各自的生活中再不会相见。她心中觉得很轻松，不自觉地话多了起来。
“而且虎瑞还将永夜城外的城池以北斗的七颗星宿更名，他说永夜有北斗，总不至于像熊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白宫萼的手又拂过一棵树干，脚步加快了些。“北斗为帝车之象，天枢、天旋、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会佑护永夜城长明的。”
“真没想到原来白颊城池的名字竟然是由虎瑞改的啊。”轩辕朔不禁感叹道，“你们国主真是相当的信任他！”
闻言，白宫萼蓦地心中一沉，不再说话了。
见她忽然陷入沉默，轩辕朔才想起她提到过烈火将军是家族的仇人，那么听他说起虎瑞被器重她肯定不太高兴。自觉自己提了那只没开的壶，轩辕朔讨了个没趣儿便不再讲话。
两人一时不再搭话，由白宫萼走在前引着路，她脸上阴云很重，只管埋头走着，忽然听见身边人悠悠哉哉地吹起了口哨，哨音清亮自由，乘风而吟，仿佛关在笼中的鸟儿忽然被放归山林的鸣唱，听的人心也跟着轻快得飞了起来。她的手指轻轻地拂过每一棵树，有时刚好赶上一阵风，枝桠上便会散下洋洋洒洒的霜雪。两人都不介意，等找到那块传说中被三棵树围着的石头，两人的发间都积落了些许的霜白。
“嚯！不得了！”轩辕朔环顾四周，翘起拇指赞叹道，“积雪把路都掩盖了，你是怎么在这些看起来一样的树木间找到正确的路的？”
他一路观察，这树林深处地形诡奇，又有积雪覆盖，仅凭天上的太阳辨识方向，也需要慢慢识路才是，但是白宫萼一路走得十分笃定，以两人的步伐节奏出乎意料地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
轻车熟路的她却说从未走进来过。
此刻白宫萼难得的骄矜一笑，说道，“只要有树，我是肯定迷不了路的。”
“喔～”轩辕朔自然而然地接口道，“我也有一位像你这样的朋友。”
嗯？白宫萼似乎颇感意外，她满眼疑问地看向轩辕朔。
还是头回听说这世上也有跟自己一样，怎么都在树林中迷不了路的人。
轩辕朔已经大步走向了那块石头，密林深处有一小块豁然开朗的空地，此时刚好日光铺雪，闪闪发光。其中三棵大树围着块不规则的巨石，走近了看，于巨石下陷处，被积雪和枯草掩盖着似乎还真有个洞穴的样子，轩辕朔蹲下身试探了几分，又偏头听了半天，抚掌笑道。
“太好了！雪狐不在家。”
白宫萼没明白雪狐不在家有什么好的。
不过接下来她便看懂了，轩辕朔十分利落地在巨石不远处选了几个合适的地点，找了树枝与石头，又从背囊里拿出绳索与那三只倒霉的雪鼠诱饵，熟练地作起捕猎陷阱来。
看他埋头做陷阱的样子驾轻就熟，又仿佛真是个身手老练的猎手了。
陷阱不多时就做好了，他抬起头，对始终袖手旁观的白宫萼灿然一笑道，“接下来要你帮忙。”
“需要我做什么？”白宫萼问道。
他拆下自己的箭筒，把羽箭悉数拿出，将箭筒递给白宫萼说，“你装些雪，把附近我们踩出来的脚印和气味仔细盖一盖。雪狐狡猾，肯定很熟悉人的气味，得让它放松警惕才行。”
“一会儿我们就退到那棵树背后去。你规划好后撤的路线，别做了白工。”轩辕朔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棵古树，嘱咐道。
他自己则直接用衣摆收了附近的积雪，小心翼翼地处理起了现场。白宫萼也仿照他的样子，规划好路线，一点点把巨石附近的雪地尽量整得仿佛没有人来过一样，两人弓着身子，渐渐后退到远处的树后，才直起腰来。
这一通操作下来，白宫萼走得脸红扑扑的，她其实长得非常漂亮，只是容颜过于清冷，又不爱笑，常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此刻脸颊上晕了淡淡的血色，就更显出隐藏着的少女模样了。
“然后怎么办呢？”白宫萼气息微喘，问道。
两人站在树下，轩辕朔仰头望向头顶，这棵古树恐怕已过百岁，枝桠生得粗壮，积了厚雪，足有半扇门面般平阔，“把手给我。”他说。
白宫萼一怔，轩辕朔已不由分说地托住她的手，带着她猛地一提，回过神来，两人已稳稳当当地站在树枝上了。他带着一个人但是落足依然很轻，震落的枝间落雪刚刚好把树下他俩的足迹掩得滴水不漏。
“螳螂捕蝉，黄雀要做的当然是耐心等着啦。”轩辕朔松了手微微一笑，解了水囊递给她。
白宫萼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心想这人不仅身手不凡，还心细如发，这么一看，说不定今天真能捉只雪狐呢，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此刻她的心中也不由跟着升起几分期待来。
两人真如黄雀般蹲在树上，日头渐偏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盯着雪地看，白宫萼觉得眼睛都要花了。
“不要总看着雪，过段时间就看看天空，看看树。”轩辕朔温声说道。“等太阳下山了，就不要紧了。”
白宫萼在雪原长大，自然清楚强光下的雪看久了眼睛就会剧痛，没想到这个从未在北境过过冬的年轻人也知道。只是……适才听到他说要等到太阳下山？白宫萼心中连连叫苦，刚才他不是还说对结果不要较真吗？
“寒嵋，抱歉了。”轩辕朔像是个等待伏击猎物的猛兽一般，他俯视着树下的陷阱，唇角含了缕势在必得的微笑。
“没想到此处还真有个雪狐的窝，既然如此，我是绝不可能空手而归的！”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八十八话 寒梅胜雪慰飘零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