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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遇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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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儿,怎么了?愣着做什么?”
“宴儿,你难道不想同哀家成为一家人?”
朱烽和白氏二人都望着朱宴,等待他签字画押。
朱宴藏在广袖内的手握紧了拳头,掌心和额头都出了不少汗。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签!
但眼下,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这一刻,朱宴心中生起了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的冲动。
他生在李朝统治的江山下,他怎能谋逆叛国?!
就在朱宴的心里防线快崩塌时,外面忽然传来了:
“皇上驾到,烨王世子到!”
白氏闻言,脸色一变,忙道:“快端下去!藏好!”
端着白瓷信鸽和笔墨纸砚的人忙退了下去,从偏门离开了。朱烽和朱宴则是迅速起身离开椅子,跪在了殿上。
李澂带着皇帝李湫进了殿,向白氏问了安。
朱烽和朱宴跪着向二人行了礼。
皇帝李湫年十七,生的俊气,体弱多病,个头同朱宴差不多。一袭黄袍披在他身上,显得其有些消瘦,没有一分帝王之尊的威慑力。
李湫免了朱家父子的礼,问白氏:“皇祖母,这两位是……”
未等白氏回答,李澂就移步到了朱宴跟前:“哟,小朋友,不是去商行了嘛?怎么在这让我碰上了?”
朱宴低着眸,不敢应声。方才的事让他惊魂未定,虽然他不知道李澂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故意的,但他心底十分感激李澂的到来,至少现在他的危机化解了。
白氏见朱宴不语,知道他不好得回答,于是替他解释道:“是哀家唤他们来的,自朱家回京以来,哀家还未同宴儿见过面,心有挂念,于是便唤他们来了。”
李澂:“咦?奇怪,皇祖母召人入宫,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白氏尴尬一笑:“这不是为了不让皇帝操心吗?”
李澂也笑:“那这可真不巧,我询问了常务府,他们说皇祖母宫里今儿没人。我这才拉着皇上来跟您问安,谁知道会在这里碰上小宴呢?我方才去找小宴时,他明明告诉我他去了商行呀……”
李澂这一席话将所有疑点都摆了出来,白氏无法辩解,只得转移话题:“哀家说呢,什么风把你小魔王给吹来了,你也不小了,没事儿别到处乱跑。”
李澂闻言,一撇嘴,双手抱臂:“我不是风吹来的,我坐马车来的。还有,皇祖母,您这说的什么话,我好心好意拉着皇上来给您问安,您居然说我到处乱跑。我好难过,您可太伤我的心了。”
李湫按辈分算是李澂的堂弟,他自小与李澂感情交好,虽然平日里是被白氏掌控着,但只要李澂在他身边,他就会无条件地听从李澂的话,说白了,他是个没有能力,也没有实权的皇帝,他有的不过是这个身份罢了。
此刻李澂被说教,李湫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的,他道:“皇祖母,堂兄他一片真心,您这样说,确实有些不妥。”
白氏见李湫仗着李澂在就敢反驳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她挑眉:“哦?那依你看,哀家怎样做才算妥当?”
李湫不语。
白氏又道:“那不妨替你堂兄寻门亲事好了,如果哀家没记错,到十二月,澂儿就及冠了,也该成家了。”
白氏话说至此,李湫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朱宴瞧见,那是慌张与愤怒的神情,只听李湫道:“不,朕不同意!堂兄不能成亲!”
白氏笑他:“皇帝,我知道你同澂儿感情深,可这澂儿是否成亲,又与你何干呢?”
“老子不成亲。”李澂扬声道。
“这可由不得你,哀家相信烨王也希望你早日成家。”
“放屁,”李澂骂道,“我爹都不能替我做主!”
白氏被李澂顶撞也不是一两次了,她不想再和这小魔王闹下去,于是说:“这事儿就先这么定着,哀家先替你瞅着好姑娘,若有合适的,便争取在你及冠之前把婚事定下来。今日哀家乏了,你们都回去吧。”白氏起身欲走,却又回过头来对朱宴说:“宴儿,以后闲来无事就进宫来,陪哀家多说说话。”
朱宴马上跪下:“宴儿明白,恭送太皇太后。”
白氏回了后殿休息,一行人也离开了慈和宫。
李湫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李澂让人先送他回宫休息了。
朱宴准备同朱烽一起乘马车离开,却被李澂叫住。
“你倒是挺会做生意啊,从商行做到皇宫里来了。”
朱宴答:“世子抬举朱某了,朱家想要竞争皇商之位,这件事世人皆知,朱某的生意做到了宫里,不也是合乎情理的吗?”
李澂笑:“是,可那也太巧了,十年前你陪你祖父进宫,被我碰上,十年后你和你爹一起进宫,又被我碰上了,缘分啊。”
朱宴:“是,缘分。”
李澂还打算说些什么,就见朱烽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瞥了一眼李澂,又对朱宴说:“宴儿,我们该走了。”
朱宴应了声,又望了望李澂,抱拳行礼道:“多谢。”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李澂望着朱宴走向马车的背影,淡淡道:“我还会去找你的。”
慈和宫内,王公公送走了李澂,来到白氏跟前:“太皇太后,依咱家看,世子来的也太巧了,这朱宴瞧着也有问题,他们会不会是串通好的?您也知道,他们二人是旧识了。”
白氏倚在藤椅上闭目养神,不紧不慢道:“十年过去了,他们二人变化都极大。朱宴可能还未做好心理准备吧,当然,也不排除李澂给朱宴灌输过一些什么,你替哀家把这二人盯好了,李澂一旦靠近朱宴,你就来禀报哀家。”
“小的明白。”
回朱府的路上,朱宴一路都是提心吊胆的,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方才这事。
李澂故意带着李湫去撞破白氏的可能性较大些,方才朱宴同卢遂才离开一会儿就被朱烽唤了回去,万一这一幕刚好被还没走远的李澂看到了呢?这样一想,那这李澂非但不浑,甚至还很精明。他来慈和宫这一趟,一箭双雕,救了朱宴,同时也能让白氏收敛一些。
朱宴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这李澂的浑会不会是装出来的?十年前的李澂虽然贪玩,但也有主见有抱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丰帝一去,李家的政权更不稳定,如果是李澂有远见,为了自保而装浑的呢?想到这里,朱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他现在想要脱离白党的控制,说不定可以依靠李澂,但李澂又是否会接受他?这就需要他去试探试探了。
自那日宫内一别,朱宴有七日未见李澂了。他曾刻意地去李澂常去的坊间闲逛,却是一次也未碰见,托人打听,也是一无所获,他又不能直接去找李澂,因为他发现自己被白氏的人盯上了。
这七日里,朱烽也曾多次找朱宴谈话,劝朱宴加入白党,朱宴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立场说得很清楚了,但朱烽不肯放弃,一直来做朱宴的思想工作,以至于朱宴现在都刻意地回避朱烽。
卢遂刚进京,购了一座宅院,新宅尚在添置家具摆件,卢家管家也忙着雇佣人伙计,于是卢遂便暂住朱府,打理自家生意的同时也帮着朱宴照料朱家商行的事。
七日过去,白氏那边没有动静,但这却更令朱宴心慌,自己迟迟不肯答应,万一把白氏逼急了,找人把他做了,弄个假的来顶替他朱家公子的位子,那可怎么办?毕竟白氏要的只是朱家的财力势力,朱家的人对她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就算朱寿和白氏的交情再好,在皇位和财富面前,也不过是一把沙子,一吹就散。
这日夜里,朱宴忙完商行的事情,坐马车回朱府。
夜已深,朗月高悬,大街小巷空无一人。
朱宴回到府上时,家里人都已睡下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自己院子走去,刚踏进院子,一阵夜风袭来,卷起些树叶打着盘旋。朱宴眯了眯眼,抬头想看看是否要变天了,却忽然发现屋顶上坐着个人,黑衣锦袍,乌发及腰。
朱宴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李澂。
朱宴没说话,愣愣地望着他,李澂见自己等的人终于到了,一个纵身跳了下来,走到朱宴跟前。
他望着呆愣的朱宴,笑了起来:“怎么呆住了?”
朱宴回过神来,问:“你来干什么?”
李澂:“听说你在找我。”
朱宴:“太皇太后派的人在盯着我。”
李澂:“已经处理掉了。”
朱宴:“……”
“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你不必冒那么大的风险到处找我,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朱宴一撇嘴:“我乐意。”
李澂又笑:“那你找我作甚?”
朱宴望了望天,往屋内走去:“进屋说,夜里风大。”
李澂打趣道:“你不怕引狼入室?”
朱宴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畜生?”
李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过心里却是很开心的。至少朱宴对他没有防备,没有阿谀奉承了,想着,他快步跟了进去。
朱宴坐下,刚要给李澂倒茶,就被他伸手拦住,就见他从腰间去下了水囊,把里面的东西往茶杯里一倒,递到了朱宴跟前:“来,喝这个。”
朱宴接过茶杯,闻了闻,道:“这是酒啊。”
李澂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到了朱宴身旁:“是啊,你不是说夜里风大么,你又刚从外边回来,喝点酒暖暖身子,也有助于睡眠。”
朱宴一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将杯子凑到唇边浅尝了一口。
精酿的桃花酒。味道香醇可口,不辣喉,咽下后,口中有桃花的清香余留——不得不说,李澂的品味确实不错,也难怪他挑剔。
李澂见朱宴表情有悦,且放松了许多,于是便问:“如何?还不错吧?”
朱宴笑了笑:“确实不赖。”
他终于笑了,李澂这样想着。他终于见朱宴露出真正愉悦的笑容了。
李澂回过神来,喝了口酒,问道:“你找我有事?不会是等着我来找你玩,等不及了吧?”
“怎会呢,”朱宴叹了口气,“我哪儿有心情玩乐。”
“那是为何找我?”
朱宴怔了一怔,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李澂,且赌一把,看他会不会帮自己,眼下也只有他能帮得上忙了。
“那日在慈和宫,太皇太后要我加入白党,加入白党需要签字画押,成员信物是一只白瓷信鸽。”
李澂心说自己还真蒙对了,那白瓷信鸽果然有问题,“哦,那你一个白党,为何要将这些事告诉我一个李家人?”
朱宴扶额:“我没答应,我不是白党。”
李澂又喝了口酒:“所以呢?不对啊,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是白党来着。”
朱宴:“别装了,你还能听不出来我说的是反话?他们逼我签字画押,我一直不肯,在我手足无措时,你便来了,刚好救了我,这个人情,我是要还的。”
李澂:“所以你是为了还人情而告诉我这些?”
朱宴继续道:“家父是白党,祖父也是,但是我只想好好做生意过日子,不想涉政更不想做乱|党,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澂愣了一下,原先他以为,自己想救朱家只是一厢情愿,是自作多情,但现在看来,他起初想的确实不错,朱宴是不可能去做乱党的。可毕竟他的身份特殊,高兴之余,又不得不去顾虑另外一种可能——万一朱宴是白党派来套他的呢?
他只得强忍心中的喜悦,道:“可我也不涉政呀,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有钱花有乐子我就满足了,你为什么要找我?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帮你呢?”
朱宴闻言,不由得也是一呆,他知道李澂的疯癫和混账都是装出来的——所以他现在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还是不信任自己?
“李澂,你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混世魔王。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帮我,我只是赌一把罢了,毕竟我也找不到别人能帮我了,大不了我朱宴誓死不从,十几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李澂对朱宴很是惊讶,一是因为他看出了自己在装疯卖傻,二是因为他的这句“赌一把”。原来朱宴对他没什么信心,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他起身,对朱宴道:“容我想想再给你答复,三日后,我会来找你的。”
话落,他不等朱宴回答便离开了屋子,朱宴起身走出房门一看,院里已没了李澂的踪影。
“唉,”朱宴再次叹气,“也不知道赌对了没有。”
翌日,慈和宫内,王公公跪到了白氏跟前,压低了声音,惶恐道:“太皇太后,咱家派去盯着朱宴的人,昨儿个夜里没了!”
白氏一拍椅子的扶手,怒道:“怎么没了?谁干的!”
王公公低着头,不敢看白氏:“好、好像是李家的人做的……”
白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怒气满面,她喝道:“李澂!一定是李澂干的好事!”
见白氏动怒,王公公更加惶恐,汗珠从额侧滑过,手心里也出了不少汗,他颤颤巍巍地问:“太皇太后,您莫动气伤了身子,咱家眼下该如何是好啊?”
白氏闭眼长呼了一口气,问:“李澂的弱点还是没找到吗?”
王公公回:“世子一混世纨绔,咱家实在是找不到他的把柄,望太皇太后恕罪。”
白氏又问:“那给他寻的亲事可有着落了?”
王公公苦笑:“太皇太后,京中待嫁的女子没有一家敢应这门亲事的,给多少金银财宝都不肯呐,都担心嫁了这小魔王,日后不好受啊!”
白氏听得头痛,揉了揉太阳穴:“你去,把武莹接回京来。”
王公公一听便懂了白氏的意思,忙道:“是!咱家这就去办!”
“等等,”白氏叫住了欲走的王公公,“你去告诉朱烽,三日之内再搞不定朱宴,就别怪哀家无情了。”
三日之期,眨眼便到了。
这期间,任朱烽说破了嘴皮子,朱宴都一直保持沉默,丝毫没有动摇自己的立场。
他在等李澂的消息,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第三日的夜里,朱宴迟迟未睡,静静地在自己房中等待着李澂的到来,朱宴信他,他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夜里一片寂静,朱府里悄然无声,只有朱宴房中留着一点烛火。
忽然,一阵风起,烛火摇曳,映得房中光影不定,朱宴一个激灵,以为是李澂来了,他刚要起身,不料一黑衣蒙面人突然从窗外闯进了屋内,此人身手敏捷,眨眼间便来到了朱宴身后,一把锁住了他的喉,将一柄闪着银光的刃架到了他脖颈间。
朱宴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刺客挟持,他身子僵住,不敢乱动,冰冷的刃锋抵在他的颈间,只要刺客手一偏,他就会命丧黄泉。
朱宴不会武功,平时也不会带防身的器物在身上,此刻确实是没法子了,但,他就是死,也想死个明白,想知道是李家还是白党的人要杀他,于是他强忍住恐惧,冷静下来开口问:“谁派你来的?”
这刺客从闯入到挟持朱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本是一刀下去就能要了朱宴的命,但他似乎并不着急下手,而是回道:“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这些。”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在等什么?”朱宴试探性地问他。
刺客好像确实是在等待着什么,被这样一问,他手里的刀刃一紧,锋利的刃划破了朱宴的皮肤,一丝鲜血涌出,顺着颈间滑落,侵染了少年的浅色衣袍,只听那刺客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朱宴被刃划伤,有些吃痛,他本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嗅见了鲜血的味道,同时也嗅见了……
“呵呵,”朱宴突然一笑,“我自然是信的,你敢伤我,自然就敢杀我,你不过是借我等鱼上钩罢了,对么?”
刺客一愣,也笑:“真机灵,也难怪主子如此器重你,只可惜,你站错阵营了,等鱼上钩,你自然也没用了。”
朱宴:“太皇太后打算除了我,再收拾李澂,对吧,恐怕来的不止你一人吧?”
刺客顿了顿:“是又怎样?”
朱宴笑:“那何必要除了我呢,为何不把我当作李澂的把柄?”
刺客也笑:“就你?混世魔王能把你放在眼里?要是他今晚不来,也不救你,那说明你对他也没那么重要。”
朱宴笑:“不见如此。”
刺客觉得奇怪,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嗖”的一声,一把小刀从窗外飞进来,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刺客肩头,刺客“嗷”地一声叫了起来,松开了勒着朱宴脖颈的手,伸手去拔那飞刀,朱宴趁此机会一肘子狠狠地打在了刺客肋骨上,跑到了窗边。
窗框上倚着一黑衣锦袍的男子,手上把玩着几柄小飞刀,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冰冷,“这你就错了,朱宴对我可重要了。”
刺客拔出了肩头的飞刀,看清是李澂后,瞪大了眼,随即掏出一只竹哨吹响。
李澂咂嘴:“哎哎,别吹了,外面的人早被我处理了,就你们暗卫营这点儿办事效率,还想捉本世子?”
刺客闻言,转身就要跑,却突然向前一倒,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只听他道:“李澂!你卑鄙!”
李澂的飞刀上,涂了毒。
“是你们太菜,”李澂从窗框上跃下,将飞刀收回了腰间,他扶起靠在窗边的朱宴,伸手拭了拭他颈间的血迹,眼底尽是怜惜与愧疚。
就听他道:“对不起,害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