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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密召 ...

  •   对于自己是白党这件事,朱宴一直是无法接受的。

      自小他接触经商开始,便已决定了要做好一个商人,那么些年来,他为此而努力着,甚至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他失去了童年,也失去了一颗无邪的心,李澂所认识的小朱宴,早已不复存在。忽而得知自己是乱|党,朱宴才明白,自己踏上经商这条路,竟是朱寿和朱烽一手安排好的,而他失去的一切,竟是为了白党的谋逆所作出的牺牲。

      朱宴恨啊。身在白党阵营之中,心却恨极了白氏。

      他不胜酒力,此刻却是愁的多饮了两杯,脸颊泛起了红晕。

      此时已近黎明,东方透出白光,京城在淡然天光中苏醒。

      朱宴一夜未合眼,愁了一整夜。他知道自己和朱家的处境十分危险,上有白党盯着,后有李家人监视,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家破人亡。于朱宴而言,跟随白党推翻李朝当开国功臣,那是不可能的,他宁可去死也不愿谋逆叛国,而眼下他想要在李家人眼里洗白朱家,也是难上加难。白党在朝中的人与李家势均力敌,如果朱家投靠了李家,白党想要他和朱烽的命简直易如反掌,到那时,李家人肯定保不了朱家。朱家现在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即将坐上家主之位的朱宴,更是急得焦头烂额。

      屋外传来的清脆的鸟鸣,朱宴酒劲上头,也有些乏了,他正打算靠在榻上眯会儿,就听仆人敲了敲门:“少爷,您醒了吗?卢少爷差人送来了礼物,您要先洗漱吗?”

      朱宴一听到“卢少爷”三字,酒顿时醒了一半,从榻上纵身而起,打开房门便问:“东西在哪儿?”

      仆人嗅见了酒气,又见朱宴并未更衣,于是道:“在府外候着,您要不先洗漱更衣……哎少爷!您慢点儿跑!别摔了!”

      朱宴冲出屋子便向前院府门奔去,哪儿还顾得上形象。

      他煞是欣喜,边跑还边自言自语:“斯羽!是斯羽送的礼物!”

      由于跑得太过匆忙,朱宴一下子被石阶绊倒,就在他快摔到石阶上时,一只强有力的手飞快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和的男声:“这么不小心,也不怕摔伤了。”

      朱宴定了定神,看清了来人,眼里突然就有了神:“斯羽!你怎么来了?”

      来人名为卢遂,字斯羽,是卢家的家主,朱宴的表兄。一袭白衣青纱,面容温润俊朗。

      卢家与朱家是世交,卢家二小姐在卢遂爷爷的安排下,嫁进朱家,同朱烽生下了朱宴。卢遂则是卢家嫡子所出,在父亲去世后,他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家主之位,将卢家商行经营的风生水起。当年朱家被贬南州后,卢家也举家迁了过去。卢遂长朱宴四岁,同朱宴一齐长大,二人感情颇深,半年前朱家急匆匆回京,还是卢遂在南州帮他们照料家业。

      卢遂年少有为,凭着一己之力在李朝几大洲内开起了商行,名气在李朝商界中无人不晓,他面相温润,性子和蔼,却是功高盖世,黑白通吃,这为他在各地的贸易减去了不少麻烦。

      此刻,卢遂笑盈盈地看着朱宴,伸手替他整理衣衫:“我听到了些风声,放心不下你,于是便赶来了,顺带迁来经营卢家在京城的生意。”

      朱宴眼巴巴地望着卢遂,他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但却丝毫没有给他带来压迫感,卢遂身上有淡淡的檀香,似乎有一种魔力,使人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闻着那檀香,朱宴十分地安心,他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一头靠进了卢遂怀里:“斯羽,还好你来了,我快撑不住了。”

      卢遂轻轻地扒着他凌乱的发丝,嗅见了酒气,便道:“玄绛,究竟是何事令你如此发愁?你怎会喝那么多酒?”

      朱宴道:“此刻不方便,等有空再说与你听。”

      卢遂闻言,望向四周,这里是府门口,人多眼杂,确实不太方便。他喊人拿来一直小匣子,递给朱宴:“那先来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吧。”

      朱宴点着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匣子,就见一条黑青花纹的小蛇盘踞在匣子内,探着头望着朱宴,还不忘吐了吐黑色的信子。

      朱宴大喜:“青拂!斯羽,没想到你把它照顾的那么好!”

      青拂是朱宴养了两年多的一条小蛇,黑青花纹,体型小,长不大,可随时带在身上,放在手中把玩。

      朱宴离开南州时走得急,没来得及带青拂走,于是由卢遂代为照顾,青拂和他主人一个性子,都爱粘着卢遂,以至于见到了主人,都没有见到卢遂时激动。

      卢遂笑道:“是啊,青拂可会享受了,每天吃饱了就睡,睡醒了还会随我出去溜溜。”

      朱宴笑的合不拢嘴,他伸出手指,青拂慢慢爬了上来,在他手指手心间窜来窜去。

      卢遂:“青拂定是想你了,瞧它乐的。”

      朱宴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抚了抚青拂的头,笑道:“如此甚好,你来了,青拂也来了,终于有件让我开心的事了。”

      朱宴将卢遂安顿在别院后,回到了自己院里沐浴更衣,又同卢遂去给朱烽、朱夫人问了安。

      早饭过后,朱宴回到别院内,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卢遂,然后直抱怨:“斯羽,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想到我竟会卷进一场谋划了许多年的策反之中,原来我也只是白氏和祖父手里的一枚棋子。近日李澂才来过府上,我们被李家人盯上了。”

      卢遂喝了口茶,算了算日子,“按理说,你们被李家人盯上也有些日子了,白氏一点行动都没有,可太奇怪了。”

      朱宴刚要回答,下人就来报:“少爷!世子爷又来了!”

      朱宴扶额,真是说不得,说什么来什么。

      当李澂见到朱宴同卢遂一起出来时,心情是不大畅快的,他以前没有见过卢遂,见其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又与朱宴十分亲昵,心中不由得起了一股子妒气。

      朱宴朝李澂行了礼:“世子贵安。”

      卢遂也一同行了礼,打量起李澂。先前他就听闻烨王府的世子是个混世魔王,而今一见,确实有些惊讶,李澂不同于一般的纨绔,他面相生得极好,仪表得体,眉宇间透着英气,可谓气度非凡,一表人才。若不是卢遂先前听过他干的浑事,恐怕就要被其外表给骗了去。

      李澂扬起笑容,打量着卢遂调侃道:“小宴,这位是你的叔叔吗?可真年轻。”

      卢遂被调侃得有些尴尬,无奈地笑了笑,心说到底是魔王,不仅干浑事,还会说浑话。

      朱宴自然是听出来了李澂的用意,无非是想气他,他自是不能如了李澂的愿,“世子说笑了,这是草民的表兄,卢遂。”

      卢遂附道:“不知世子莅临,有失远迎。”

      朱宴问:“不知世子今日到寒舍有何贵干?”

      李澂今日未穿麒麟官袍,可见是以世子的身份来的,朱宴暗自松了口气,这位爷今天可没理由进朱府找茬了。

      李澂顿了顿,“我之前说过,会来找你玩的。”

      朱宴:“那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草民要事在身,需去商行处理,不能同世子去寻欢作乐了,”他说着,朝卢遂使了个眼色。

      卢遂懂了他的意思,对李澂作了个揖:“招待不周,还请世子恕罪,草民们就先告退了。”

      朱宴也冲李澂作揖赔礼,没再多说,甚至没再多看李澂一眼,拉着卢遂便离开了朱府。

      李澂被扔在了朱府门口,望着朱宴和卢遂走远。

      他今天确实是来找朱宴玩的,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和朱宴多亲近亲近,好让朱宴能像以前一样与自己相处,可惜,又碰了钉子。

      李澂很无奈,心里有些难受——那卢遂长得不比他差,又与朱宴如此亲密。再对比下朱宴对他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使他心里十分地不痛快。

      朱宴以为,他离开朱府后,李澂也会离开,跑去花天酒地,又或者会继续跟着他找他的茬,但他忽略了一点,李澂不是一般的浑。

      有的人习惯用高冷的外表来隐藏自己活泼的内在,但李澂不同,那么多年来,他一直以混账好事的外表来隐藏自己的才学,如果他暴露了自己的才能,那么白氏为了保证谋反不受烨王府影响,肯定会有所行动,要么把他们一家送去边疆远离京城,要么就直接干脆利落地除掉。

      这就是李澂自小不服管的原因。这样伪装、保护自己的方式,是当年丰帝告诉他的。李澂虽不赞成抑商令,但在心里却十分尊敬丰帝,所以在烨王将他接回王府关禁闭后,他便疯疯癫癫,成为了令大家都头痛的混世纨绔,以至于朱宴都被他给骗了去。

      李澂立在朱府前,沉思不语,朱府在门口看守的家丁偷偷的望着他,不敢作声。

      李澂思索片刻后,抬脚转身走了。

      家丁舒了一大口气,连连拍着胸脯:“唉,终于走了。”

      殊不知,李澂一到转角便踏进了朱府旁的小巷子,绕到了朱府后,纵身运起轻功,跃上了围墙,随即跳进了朱府——朱宴终究还是小瞧了李澂。

      朱家住的还是十年前被丰帝收走的那套老宅子,回京时,白氏将地契还给了他们。

      凭着儿时“夜访”朱府的记忆,李澂来到了朱宴的屋子,本以为会有些什么发现,但朱宴屋内甚至连件做摆设的藏品都没有,李澂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他只得又避开下人,溜到账房,翻箱倒柜,却也只找到之前他看过的那几本账本,想来也是,账房这种最危险的地方,怎么可能再有什么线索。

      李澂又摸去了朱烽的屋子,就见屋内摆满各式各样的藏品,和一般商人的住处无异。当李澂将屋内一切恢复原样,准备离开时,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回过头看向那摆满了藏品的壁橱,瞥见了一只白瓷信鸽。朱烽在屋子里摆了不少工艺品,但唯独这只信鸽,且不说风格与其他工艺品大相径庭,就连做工都与其他藏品不是一个档次的。

      李澂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东西或许与白氏有关,白氏的师门教授的便是陶艺,她素来喜欢陶瓷,指不定这东西就是白党份子的信物。

      再查不出别的什么,李澂溜出了屋子,打算离开朱府,忽而看见朱烽急匆匆地从外赶了回来,只见他神情慌张,叫住了一位家仆,就听他道:“快去把少爷找回来!速速备车入宫!”

      入宫?

      李澂躲在暗处,愣了愣神。

      这可是个重大发现,比找交易证据还要重要的发现。

      朱家人入宫,无非就是一个可能,去见太皇太后白氏。

      就见家仆应着,急匆匆跑了出去。

      李澂从暗处走出来,跃上了房檐,躺在檐上望着街口,等着朱宴回来。

      没有任何的信使,也没有太监来宣召。白氏密召朱家人入宫,说明白党要有所行动了。

      在檐上,李澂看到朱宴赶回到府上时,脸上写满了疑惑,神情慌张,就好像不曾料到自己会被召进宫似的。

      李澂又陷入了沉思,朱烽带朱宴入宫,这事儿有两种可能,第一,朱宴早就加入白党了,所以才一直抵触李澂,反倒是李澂像个傻子一样,把情况想的太乐观;第二,朱宴即将继任家主之位,朱烽和白氏要他完全融入白党继续效忠白家。

      从朱宴方才的神情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李澂本人也更愿意去相信后者。

      在他眼里的朱宴,肯直言自己是白党,但凡是个真的白党,都不会蠢到暴露自己这么特殊的身份,朱宴更像是在说反话。就连那账本也是朱宴故意露出了马脚,承认朱烽是白党的事实,同时也变相的告诉别人,他不想做乱|党。

      至少李澂是这样认为的,尽管这样的推测很牵强。

      但恰巧朱宴就是这么想的,说反话也好,作假账也好,动机都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

      此刻的朱宴同朱烽一起乘着马车,去往皇宫。

      朱宴已经猜到了进宫的原因,朱家被李家人盯上,李澂甚至以督使的身份进朱家搜查,白党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

      朱宴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可这次,内心却多了几分紧张,以前他随朱寿进宫时,年纪尚轻,懵懵懂懂。可是今非昔比,此刻他只不过是白氏手里的一颗棋,想弃便随时都能弃了。

      马车停在了慈和宫门口,父子二人下了车,往宫内走去。

      白氏身边的亲信王公公迎了上来,父子二人忙向其行礼:“公公吉祥。”

      王公公四十余岁,在白氏身边伺候了好些年,是宫中资深望重的老人,这样恃宠而骄的人,连说话都带着傲气:“太皇太后等你们许久了,险些动怒,是咱家给劝着呢,快些进去吧。”

      朱烽一听便懂了王公公的意思,笑着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多谢公公了,日后还望公公多多关照。”

      王公公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份量,心满意足的将银子揣进了袖里,也笑:“那是,咱家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说完,转身引着父子二人进了主殿。

      白氏坐在珠帘后,仪态端庄,雍容华贵,一旁的宫女轻轻摇着扇子,小心伺候着。

      朱烽理了理衣衫,向白氏行了跪拜礼:“草民朱烽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朱宴也在其身侧跪下叩首:“草民朱宴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白氏抬手示意他们免礼,又道:“赐座。”

      朱烽起身:“谢太皇太后。”

      朱宴也起身,落了座。

      白氏叫宫女掀起了帘子,目光在朱宴身上打量,只听她笑:“时隔多年,没想到宴儿都长这么大了,阿烽,你早该把他带来给哀家瞧瞧的。”

      朱烽点头:“是,上次就该带宴儿来的。”

      白氏声气和蔼,丝毫不像一个谋反者,她柔声问朱宴:“宴儿,可还记得哀家?”

      朱宴侧过身子面向白氏:“太皇太后待宴儿极好,宴儿又怎敢忘了您,自是记在心里的。”

      白氏掩嘴笑了笑:“这孩子,长大了,嘴也变甜了,”她话锋一转,又道:“既然记得哀家,那想必也记得澂儿吧?”

      朱宴点头答:“记得。”

      白氏又问:“回京以来,可曾与他见过?”

      此话一出,朱宴就明白了,白氏是在试探自己,她贵为太皇太后,李澂提着御察令牌去查朱家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朱宴想了个法子,索性道:“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坊间舞楼,不小心惹怒了他,以至于后来他跑上门来找宴儿的麻烦。”朱宴这样说,一来应付了白氏的试探,二来替李澂打了掩护,他不想做乱|党,所以只能变相的护着李家人。

      朱烽应和道:“没想到这烨王世子竟变成了这般浑样,叫人惋惜啊。”

      白氏冷哼:“这样也好,他要是个有才之人,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她说着,朝宫人招了招手,一个小太监端着一只白瓷信鸽和笔墨纸砚来到朱宴身旁。

      白氏问朱烽:“你可都跟宴儿交代好了?”

      朱烽:“是,都交代好了,”他转头向朱宴:“宴儿,签了字画了押,你就是太皇太后的家人了。”

      朱宴感觉一道晴天霹雳,猛地劈在了他的身上。

      签了,他就成了乱|党,彻底站在了李澂的对立面。

      不签,会让朱家陷入一场死局。

      他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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