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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缓兵 ...

  •   朱宴早就知道李澂来了——他闻见了桃花酒的味道。方才与那刺客交谈,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好让李澂收拾外面的暗卫。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李澂一定会救自己,但事实也证明,李澂没有辜负了朱宴这番自信。

      朱宴伸手一摸自己的颈间,发现血迹都已干涸,于是冲着李澂一笑:“我没事的,你不用道歉。”

      李澂望着朱宴的笑,心中的情绪更为复杂,他咬了咬唇:“我没保护好你,你本可以不用受伤的。”

      先前,李澂曾对高判说,自己护得住朱宴,朱宴就是少了一根头发,他都不能原谅自己,更莫说是见了血。他很自责,也很丧气,自己连身边人都护不住,又怎能护得住李家的江山?

      朱宴看出了李澂的心思,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不必自责,也不必怀疑自己的能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李澂垂眸,看着瘦小的朱宴,眼前人的眸中似是映着星光,嘴角带笑,眸中亦带笑,与他颈间可怖的伤痕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点儿也不像刚从虎口脱险的人。这样的朱宴,着实惹人怜爱,他的每个眼神,嘴角的每个弧度,都牵动着李澂的心。

      又是一个冲动,李澂把朱宴拥入自己怀中,抚着他的头,紧紧地拥住他:“以后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了,我保证。”

      这一次,朱宴没有推开李澂,他依在李澂怀里,桃花酒的清香将他包围,让他感到十分地安心,他轻轻地拍了拍李澂的背:“我相信你。”

      李澂帮朱宴处理好了伤口,朱宴又问起该如何处理今晚的事,暗卫营的人一去不回,必定会引起白氏大怒。

      李澂抓起地上趴着的那人,问:“太皇太后今晚都交代你们来作甚?”

      刺客瞪着李澂:“杀了我也不说。”

      李澂一把拽下刺客的面罩,威胁道:“你是不是忘了,暗卫营的人,户籍信息都是有记录的,我提着你的头去查户籍,自然能查到你的家人,说还是不说,你自己掂量。”

      刺客的表情蓦地一变,惊惧爬上了瞳孔,他忙说:“别动我的家人!我都告诉你!太皇太后说如果三日之内朱宴还是不肯加入白党,就来朱家除掉他,她特意吩咐,让我们杀他之前看看你有没有派人暗中保护他,如果有,那说明李家人已经开始打白家财力的主意了,就这些,我知道的就这些!世子!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家人!”

      李澂松开了抓着刺客衣领的手:“哦,这样,”他转身对朱宴说:“小宴,我带他去院子里,你先喝点酒压压惊,”说罢,他一手将酒囊递给朱宴,一手拽起刺客,将其带离了朱宴的屋子。

      朱宴在龙盘虎踞的南方边境长大,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今晚遇刺一事还不至于让他后怕,他只是比较担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想着,他打开了李澂的酒囊,喝了一口酒。

      忽然,外面传来了“咚”的一声,朱宴披着袄子,揣着酒囊走出房,站在台阶上,向院里看去,就见院里四处都是暗卫的尸体,光是躺在地上的就有十多人,屋顶上还挂了几个,这足以看出白氏对此事有多重视。

      李澂站在院里,手里握着一柄暗卫用的长刀,脚边是刚刚挟持朱宴的刺客尸体,那人此时已尸首分离,头颅滚落到了一旁。

      见朱宴出来了,李澂忙将手里的长刀丢到地上,下意识地挡住了断颅的尸体,转身对朱宴笑:“小宴,怎么出来了?外边儿凉,你快进屋去。”

      朱宴顿了顿,缓缓道:“你可以不用挡起来的。”

      李澂望了望一片狼藉的院子,道:“我只是不想让这些东西脏了你的眼,你放心!天亮之前,我会派人把这里打扫干净。”

      “可是,”朱宴道,“跟着你,我迟早会见到这些的,不是吗?况且,他们是乱|党,该杀。”

      李澂沉默,他垂着头,从院里走回屋前,抬头望着台阶上的朱宴:“小宴,我们李家人对不住你,处理谋逆乱|党,这本应是我们李家人的家事,不想却害得你这样无辜的人卷了进来。”

      朱宴垂眸笑了笑,将桃花酒递给李澂,示意他喝,李澂接过酒囊,饮了几大口,然后在台阶上坐下,仰头看天,朱宴跟着他在台阶上坐下,也仰头望着空中的明月:“承玓,自我幼时遇见你始起,就不是什么无辜的人。”

      李澂转过头,愣愣地望着朱宴,他唤自己,承玓,而非督使,而非世子。

      “身为李朝的子民,家国有难,我怎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身为你的挚友,你家有难,我不可能坐视不理,理应尽我所能帮助你,为你分担。”

      “所以,我并非无辜之人,”朱宴转头,对李澂盈盈一笑。

      李澂望着朱宴,眼前人好似是天仙下凡,周围似是镀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从这一刻起,朱宴便成为了李澂眼中的光。

      李澂回过神,也笑:“果然,还是我的小宴,一点儿也没变,”只是,我们可以不止是挚友吗?

      后半句话,李澂憋在了心里。

      现在还不是时候。

      朱宴回道:“你也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李承玓,而非什么混世魔王,在我这里,你不必伪装。”

      那日在纤玉楼内,李澂之所以针对朱宴,一是气对方没有认出自己,二是为了试探对方的立场,后来得知对方身置危险之中,于是几次出手相救。他原以为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也以为朱宴找自己帮忙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但今夜一叙,李澂才发现,并非自己自作多情,朱宴自始至终都把自己挂在心上,甚至还发现了自己的伪装。

      李澂心中十分畅快,满腹欢喜,十年来积压在心中的感情都在今夜的谈话中发泄了出来,他发现,自己心中从未如此舒坦过。

      翌日上午,朱宴带着一个包袱,出现在了慈和宫门口,为了给自己添些底气,他还带上了卢遂。

      王公公来接人时,心里一惊,面儿上也露出疑惑,昨夜派去的人没回来报信,朱宴也还没死,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公公来到朱宴跟前:“朱小公子今儿个怎会来这儿?”

      朱宴皮笑肉不笑,冲王公公行了个礼:“我怎会来,王公公不清楚吗?”

      王公公瞥见了一旁的卢遂,于是问:“这位是?”

      卢遂对王公公行了个礼:“在下卢遂,是朱宴表兄。”

      王公公一听,面露惊讶:“你就是,南州卢家的家主?”

      卢遂点头微笑:“正是在下。”

      卢遂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他的身份和势力,王公公自是知道的,他心说这朱宴是想通了?带了个帮手来加入白党?他想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二人进了宫。

      朱宴和卢遂来到宫内,向白氏行了礼,白氏见到朱宴时,也是和王公公一样的反应,她心生疑惑,朱宴怎么还活着?

      “宴儿怎么来了?你身旁这位又是谁?”

      王公公走到白氏身旁,小声说道:“太皇太后,那位是卢家的家主卢遂,就是垄断了几大洲商会的那个卢家。”

      王公公和白氏耳语间,朱宴打开了包袱,将里面的东西抖了出来。

      “咚”的一声,一颗人头应声落地,滚了两圈,不偏不倚地正对着堂上,瞪着的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白氏。

      白氏身旁的宫女惊叫出声,白氏和王公公也是大惊失色。

      王公公反应迅速,他指着地上厉声喝道:“朱宴!这是何物?!你可知,冲撞太皇太后是死罪!”

      朱宴笑:“这是何物?太皇太后和公公怎会不知道?昨夜派去朱府的暗卫里,他便是劫持我的那一个,若不是我表兄卢遂出手相救,我可就没法儿来见您了,您看,这搞不好要留疤了,”朱宴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间。

      他不能说是李澂救了自己,不能让白氏知道自己暗中投靠了李家人,只能拉武艺高强的卢遂来背锅。

      白氏心中惊诧,自己派出去的暗卫不少,杀过的人也不少,提头来兴师问罪的,朱宴是头一个。她搞不懂朱宴此举是何意,是来投诚,还是来示威?

      “宴儿,你这是何意?”

      “宴儿想告诉太皇太后,没必要急着让宴儿加入您的阵营,也没必要急着除掉宴儿,等朱家在年底商会的竞争中胜出,坐稳了皇商之位,再加入您也不迟呀。”

      白氏闻言失笑:“哈哈,你怎敢和哀家谈条件?你就不怕今儿个横着从慈和宫出去?”

      朱宴也笑:“若是朱家未来家主和卢家家主没能从这皇宫里竖着出去,卢家人会怎样做呢?”

      一旁的卢遂握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风,冲白氏投去一个包含“善意”的笑容。

      白氏清楚卢家商会的厉害,也知道如果惹了卢家的人,白家在几大洲的生意都不好做,到时想要掌控李朝经济来养自己的兵,只会是难上加难,卢遂这人,自是不能动的,而眼下若是动了朱宴,恐怕这卢遂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朱宴带着卢遂来,相当于带了个护身符来。

      白氏眯了眯眼:“朱宴,你这是在威胁哀家?”

      朱宴:“宴儿怎敢呢?待朱家成为了皇商,宴儿和您可就是一家人了,宴儿这样做也是为了您呀,您想,若是朱家没能成为皇商,那您这些年来在朱家上花费的心血不就都白费了?那时您再除掉宴儿,也不迟。”

      这是缓兵之计,是李澂昨夜告诉朱宴的办法。李澂知道自己无法在明面儿上成为朱宴的靠山,于是前三日里,他调查了朱家的所有关系,为朱宴寻找合适的靠山,最后竟查到了卢遂头上,他发现卢遂手下几家商会都掌握着白家人的贸易,有卢遂在,就算朱家没能成为皇商,白氏也动不了朱宴了,而在年底商会前,他们必须洗白朱家,朱家才能够全身而退。

      白氏现在确实是拿朱宴没办法了,日后也不能再找人去暗杀他,否则卢家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已经快失去朱家这一块肥肉,不能再得罪一只猛虎了。

      “好,”白氏挂起慈祥的笑容,“那宴儿你可要好好努力,年底让哀家看到你的成果。”

      “谢太皇太后。”

      送走了朱宴和卢遂,王公公又折回宫内,一脸的着急与气愤:“太皇太后,朱家这小子真是反了!”

      太皇太后冷着脸,苦恼道:“这小子现在是想和我们撇清关系,先用这招缓兵之计保住他自己,然后再想办法保住朱家。前些年我们的计划都没什么问题,怎么朱家到了他这一代就出了岔子?问题出在哪儿?”

      王公公道:“他小时候同朱寿老先生进宫时不就与世子结识了吗?万一自那时起世子就给他灌输什么了呢?”

      白氏皱眉:“可那时李澂也只是个小混球,整天不念书,净来我这儿玩乐,他能懂什么?”

      王公公:“那,还要盯着朱宴吗?万一他给李家人通风报信……”

      白氏:“不了,随他去吧,他爹还在我们麾下,晾他也不敢把这事儿捅出去,否则李家人不会放过他爹的。”

      王公公:“可要是没了朱家这条线,我们在京城的贸易根基就不稳了呀!”

      白氏闭眼揉了揉太阳穴:“你观察一下京中哪户商行的贸易做的比较大,如果能收买,就拉过来,一户不够就多拉几户!我就不信,我白家十几年的根基会受这小小的朱家影响!”

      出了宫,朱宴长舒了一大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卢遂执扇盈盈而笑:“表面上底气十足,实际上心里很虚吧?”

      朱宴苦笑:“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厉害。”

      卢遂笑着抬手抚了抚他的头:“玄绛长大了,会拿我当挡箭牌了。”

      朱宴无奈:“还不是那位世子想出来的主意。”

      卢遂问:“这兵是缓住了,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朱宴:“承玓他说,我们要断了朱家和白家的所有贸易关系,然后想办法将父亲从白党里除名,到商行集会的时候,我不去就行了。”

      卢遂听完笑出声:“哈哈哈哈,前两个不错,最后一个——不去就行了,不愧是他。”

      二人边说,边上了马车。

      朱宴问卢遂:“斯羽,你说他这办法靠谱吗?”

      卢遂笑:“你自己心里有答案,又何必问我呢。”

      这时的烨王府内,李澂正在和高判分享自己的喜悦。

      “我跟你说啊!他当时!就那么望着我,笑盈盈的,跟我说他是我的挚友,看我的眼神里也是带着笑意的!那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

      高判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无奈地扶着额:“那什么,你说归说,不要上蹿下跳的行不行。”

      李澂纵身从院里的假山上跳了下来,来到石桌边,拿起酒杯将桃花酒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一擦嘴角,一只脚踩上了石凳,“不行啊!你要知道,我这心里激动啊!高兴啊!我不是自作多情,他跟我想的一样啊兄弟!”

      高判黑着脸:“不是……我好奇,你干嘛这么激动,难不成你真的……断袖?”

      李澂闻言愣了一下,收回了脚在石凳上坐下,干笑道:“我不懂,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是不是断袖?难不成你对我……”

      高判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别多想!我只是随口一问!”

      李澂一把拉开了高判的手,身子向前一倾,一只手搂住高判:“哎哟好兄弟,你有这特殊癖好啊,哥给你介绍几个俊俏的小郎君如何?”

      高判瞪了他一眼:“一边儿去,我没那个癖好!”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这朱小公子长得确实好看。”

      李澂听高判说朱宴好看,不乐意了,他一个锁喉勒住了高判,骂道:“娘的!还说你不断袖!老子今晚就送几个男的去你府上!”

      高判欲哭无泪:“我靠我靠,放开我!要勒死了!”

      就在二人打闹间,一个家仆从院外走了进来:“世子,有人要见您,已经在正厅候着了。”

      李澂停下了手中打闹的动作,转头看向家仆:“啥?谁找本世子?”

      家仆低着头道:“说是太皇太后的亲戚。”

      这话一出,李澂和高判的脸色都变了,方才的笑意全无,两人对视了一眼。

      高判:“太皇太后的亲戚找你作甚?”

      李澂:“这老太婆的亲戚找我作甚?”

      两人揣着疑问,一同来到了正厅,就见李坦和王妃也在正厅上坐着。

      李澂心说这是什么大人物,竟让自己父亲母亲都出来迎接。

      李坦见李澂进来了,忙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澂收到了暗示,转眼一瞥,就瞥见了那位“太皇太后的亲戚”。

      那是位面容秀丽、身材姣好的姑娘,约摸十五六岁,她见李澂来了,忙起身向他行了礼,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风范。

      “武莹见过世子,世子贵安。”

      李澂道:“哦,不必多礼——咱俩没见过啊。”

      白武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尴尬地牵着嘴角:“这……”

      李坦忙出声化解尴尬:“好了好了,承玓,你先坐下。”

      于是李澂在正厅落座,高判也在他身旁坐下。

      李澂刚想发牢骚,高判就先他一步开了口:“哎不对啊,我好歹也是个少将,怎么不对我行礼啊?”

      刚要落座的白武莹动作一僵,只得又欠身向高判行礼:“武莹见过高少将。”

      高判笑笑:“哎,这才对,”他说完,朝李澂眨了下眼,李澂心满意足地冲他笑了笑。

      李坦瞪了这没大没小的俩人一眼,然后对他们介绍起这位客人:“这是太皇太后的外侄孙女,白武莹姑娘,刚从湖州到京城。”

      李澂装傻,挑眉道:“这是什么亲戚关系?也太偏了吧。”

      王妃忙喝他:“说什么呢,怎么会偏呢?这是你皇祖母亲弟弟的孙女,跟你一辈的。”

      李澂挠头:“哦,刚到京,那来我们府上干什么?”

      李澂自进正厅到现在,愣是没一句好听的话,摆明了不想给人好脸色看,也不打算给人留下好印象。

      李坦顿了顿,然后道:“这……武莹姑娘……是你皇祖母给你寻的亲事。”

      李澂一听就毛了,“噌”地一下起身,“我不是说过了吗?老子不成亲!她聋还是怎么的?”

      白氏给她寻的亲事,找来的还是白家人,不就相当于找了个人监视他么?监视还算好的,要是这人在他府上出了什么事,白家可就有理由弄他了。

      李坦也知道白氏的用意,但在白家人面前,他还是要将戏做足,于是他忙喝李澂:“嘿!浑小子!怎么能这样说你皇祖母!”

      王妃也夫唱妇随:“是啊!客人还在呢!你怎的这般无理!”她说完,又转头向白武莹赔罪:“武莹姑娘啊,你见谅,承玓他的脾气就这样。”

      白武莹早就知道这李澂不是个什么善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笑着对王妃说:“无碍的,以后都是一家人,武莹迟早都要习惯的。”

      李澂闻言,觉得好笑,他走到白武莹面前,问道:“你哪儿来的信心觉得自己能嫁进我烨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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