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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忌不识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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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空晴朗湛蓝,皑皑冬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清寒的光芒。
得知苏曼来到了徽音楼,任晶莹立刻从书案前起身,搁下正在翻阅的古籍,去往一层的正殿见她。在步下楼梯时,一位非常温婉的女子映入眼帘,任晶莹的眼睛一亮,那女子静立在殿中,一袭的书香气质,真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有一种世家文人特有的高风亮节,丝毫没有傲慢清高的锋芒。
“苏姑娘?”任晶莹在远处打着招呼,语声中带笑。
苏曼遁声望去,顿时感觉到有一股热情愉快的芬芳涌来,定睛一看,一位笑容纯真的美丽少女向她快步而来,带着铺天盖地的活力,像是自在宽阔的风,也像是自由生长的树,有着无拘无束的烂漫与勇气。
“苏姑娘!”任晶莹的语声亲切,笑着走近她,她不仅有招人欣赏的书香气质,还有着招人喜欢的清秀容貌。
皇后娘娘?苏曼出神的定睛视之,她就是使皇帝敢于不在意世俗的议论、敢于直面宗室与朝堂的异议、敢于忽视礼教、敢于毅然决然的少女?!
“苏姑娘。”任晶莹走到了她的身边,眼神里流露出对她的欣赏。
苏曼呼吸到清爽的雅香,缓过神,举止端庄的行礼道:“苏曼参见皇后娘娘。”
“苏姑娘,谢谢你愿意入宫来陪我品茶。”任晶莹双手扶起她,示意随行的宫女上前,真挚的道:“苏姑娘,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并愿意收下。”
苏曼领会到了何为如沐春风,也见识到了何为赏心悦目,皇后娘娘有着令人心安的亲切。她看向宫女呈上的礼物,有一支笔、一块墨、一卷纸、一方砚,她认得出这套笔墨纸砚是极其上好的品相,千金难求,实乃是文人最向往的四宝品相,落落大方的温柔婉拒道:“皇后娘娘送的礼物太过贵重,苏曼无功而受之有愧。”
任晶莹认真的问道:“你不喜欢吗?”
苏曼诚实的回答:“喜欢。”
任晶莹笑道:“既然喜欢,就要收下。今后,你可以礼尚往来的还赠我一份礼物。”
苏曼难以拒绝,遵命的道:“谢谢皇后娘娘。”
任晶莹请她上楼,边走边带她环顾四周,道:“这座徽音楼是你胞兄主持修建,我很喜欢,他真是非常了得。”
苏曼沿木梯款步向上走着,内心极为震惊。她知道徽音楼是胞兄主持修建,可想而知是集建筑、艺术、审美之大成,但若非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这座重建的参天楼阁竟真是为皇后所用,原以为是镇邪祈福之用。
任晶莹带她径直上到了第五层,驻步在廊下放眼眺望,能俯瞰整个皇宫。
苏曼不由得屏息,整个皇宫如一幅工笔画,真切的呈现在眼前,极其壮丽。在第九层的高度,肯定能俯视整个帝都,甚至更远。
待宫女将茶与茶具摆好,任晶莹便想邀请苏曼入座,见苏曼在专注的观赏皇宫景致,便没有打扰她,默默地在一旁观赏她,心里暗暗琢磨:她想要当季玄默的皇妃吗?
当苏曼渐渐回过神,察觉到皇后娘娘一直在默默等待,意识到自己太过于专注。她经常陷入一种专注的状态,便满是歉意的行礼道:“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任晶莹笑道:“我没有等太久。”
看到皇后娘娘的笑容里尽是纯粹的真诚,苏曼的心情放松许多。
任晶莹坦诚的道:“我今日是第一次品茶,你平日喜欢品茶吗?”
苏曼回道:“精通品茶。”
任晶莹带她入座,再度问道:“你喜欢品茶吗?”
喜欢?苏曼扪心自问,她自幼对一件事情最重要的是精通,书法绘画、鉴赏古玩、弈棋、品茶、调香……皆是精通。
见苏曼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任晶莹换个问题道:“你愿意教我品茶吗?”
愿意?苏曼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今日清晨收到父亲的传话,皇帝让她午后入宫陪伴皇后品茶,她就遵命的准时入宫来了。
任晶莹若有所思,以免她长时间的思考而觉得局促,语气轻松的问道:“你可以开始教我品茶了吗?”
苏曼回道:“可以。”
任晶莹颇为期待,非常清楚知道自己喜欢学习品茶,也愿意苏曼教她。
苏曼品尝过数百种茶,见多识广,所有贡茶她都有幸品尝过,能自信展示。她在将精通的品茶门道讲给皇后娘娘听时,迎视着皇后娘娘很感兴趣的兴奋模样,不由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任晶莹学到了许多新的茶知识,很高兴季玄默为她选对了人,苏曼不仅懂茶,品茶的技法也娴熟。杯中的茶汤色透亮,有缕缕清香,待茶水的温度适宜,她浅饮品尝,入口苦涩,持久回甘。
苏曼也饮了一口茶,口感甚好,不禁问道:“这水取自何处?”
任晶莹道:“取自太源山上的一处清泉。”
苏曼又饮了口茶,这水质甚佳。
任晶莹问道:“你喜欢用这水品茶?”
苏曼发现皇后娘娘特别在意是否‘喜欢’,也许在皇后娘娘的心中,对一件事情最重要的是喜欢,而非是擅长、精通、需要、拥有……
任晶莹瞧出了她的喜欢,对身侧的宫女交待道:“今后每次去太源山取清泉时,多取一份,送给苏姑娘。”
宫女应道:“是。”
苏曼十分惊喜,感受到皇后的好意,道:“多谢皇后娘娘。”
任晶莹笑道:“皇帝喜欢用此水品茶,派人每隔一日就去取新鲜的清泉水。”
苏曼道:“这是上等的宜茶水品。”
任晶莹闲话家常的问道:“苏姑娘,你可有婚配?”
苏曼道:“尚无。”
任晶莹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苏曼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如实的道:“尚不知道。”
任晶莹问:“你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苏曼同样不知道,爹娘会全权做主为她安排婚事。据她所知,爹娘因皇帝与胞兄的交情,认定她与皇帝必有姻缘,曾以为她会在当年王上选妃时被选为王妃,后来以为皇帝登基之后她会成为皇后,而今坚信她将成为皇妃。
尽管皇帝力压众议,没有为皇后举行隆重的礼仪,但朝野依旧舆论滔天,不满皇后的身世经历,这种质疑皇帝行为的反对声不容忽视。据苏曼的爹娘的分析,皇帝如果不迫于压力废后,只能尽快用选纳名门闺秀为嫔妃的方式平息反对声,苏曼无疑是皇妃的人选之一。
任晶莹见她对此没有想法,缓和着沉默的局面,真诚邀请的问道:“你愿意经常入宫陪伴我品茶吗?”
苏曼没有不愿意的理由,回答道:“愿意。”
任晶莹开心的笑了,无论苏曼是否愿意成为皇妃,都是值得结交的益友。况且,依苏曼的条件,完全有能力成为皇妃,且无人不信服。
苏曼会成为皇妃吗?
在与季玄默共用晚膳时,任晶莹称赞道:“苏曼真是大家闺秀的典范,我很喜欢她,想要她经常入宫与我作伴,她正好也愿意。”
季玄默为她夹着菜,笑而不语。
任晶莹探究道:“她已年岁十八,怎么仍无婚配?”
季玄默道:“可能没有遇到良缘。”
任晶莹由衷的道:“能与她般配者,真是寥寥无几。”
季玄默再度笑而不语。
任晶莹见他的笑中似有心事,便没有继续追问,她近日不打算主动提起选纳皇妃之事,过些日子再顺其自然的谈起。她换一个话题聊道:“后日就是大年初一,不知道任国前来朝拜的使节是谁。”
长兄任光熹已经继位国王,应不会亲自前来朝拜,可能是二哥,也可能是三哥,她想见一见。
季玄默道:“是你的长兄,今日傍晚刚到。”
任晶莹惊讶。
季玄默道:“我让他明日晌午进宫见你。”
翌日晌午,任光熹被宣入皇宫,当他得知徽音楼为皇后所居,不胜震恐,原来令众儒生群情激愤的传闻为实。
任晶莹并不知道皇宫外的情况,她愉快的邀请长兄步上第九层,俯瞰整个帝都,学□□都合理的地理布局规划,让长兄扩建任国国都时参考。
任光熹无心俯瞰帝都,见胞妹不知自己危机四伏,担忧胞妹的处境,先告诉她道:“皇帝下令,自明年起,藩属国无需再上贡品,只上贡银。每个藩属国所上的贡银与国力相关,应遵守帝国下达的数量,任国明年上贡银三万两。”
任晶莹不解的问:“帝国为何如此收缴银两?“
“因为帝国发展教育需要大宗银两。”任光熹道:“皇帝为了巩固教育政策,在此之前颁布了四道诏令。”
任晶莹问道:“都是什么诏令?”
任光熹说道:“其一,严禁私开未经朝廷许可的书院,违令私开的书院院长斩首,书院查抄充公入学部统管;其二,提升老师的身份待遇,一经取得学部颁发任职许可的老师,可领取由学部发放的俸禄,年俸四十两银,与九品官员的俸银相当,并设有对老师的考核奖罚机制。”
任晶莹默算了算,一千所学堂将至少需五千位老师,年需至少二十万两银,这是一笔巨额的支出。随着学堂的增设,所需俸银随之递增,这项开销将都由藩属国支付?
任光熹接着说道:“其三,树功德碑,鼓励各地的商贾富人慷慨解囊,每捐款一万两银,即可在一所学堂门前树起功德碑永久铭记善举。”
显然,朝廷为了应对学部的巨额开销,取财有道。
“其四,严惩贪腐。与学部教育相关的贪污达一百两银,则革职砍首,家产全部查抄充公入国库,绝无特例。同时,为防止假公济私,杜绝诬陷栽赃,贪腐案需经皇帝终审,一经发现有刑讯逼供陷害栽赃,则将全部肇事者革职砍首并查抄家产充公。”
任晶莹称赞道:“这四道诏令很英明,尤其是优待老师,应能得到老师们的拥护。”
任光熹这才坦言相告道:“堪为老师的大量儒生,本是极力拥护皇帝,因皇帝执意册封你为皇后,儒生们先是愤慨皇帝不尊礼教,后又悲怒皇帝劳民伤财兴筑徽音楼供皇后享乐,纷纷聚在帝都上书劝谏。”
任晶莹愕然,原以为一切异议已经迎刃而解,不曾想事态更加严重,季玄默在面临如此大的压力。
任光熹担忧的道:“大量儒生也聚在懿园外,声势浩大,请皇太后出面主持公道,皇太后恐已不悦。”
任晶莹心中隐隐不安,道:“皇帝会派人在午后去懿园迎接皇太后与上皇回皇宫度除夕夜。”
任光熹道:“我听说皇帝今日清早就出宫去懿园了。”
难道是懿园外的局势不妙?任晶莹想了想,自己需要做些什么,道:“我先住回皇后所居的坤宫。”
任光熹支持道:“应该如此。”
以免长兄为她担惊受怕,任晶莹安慰道:“你不用担心,皇帝会保护我。”
任光熹岂能不担心,即使有皇帝保护,若是皇帝因此而大失民心,在关键时刻,恐怕理智的皇帝将选择重新赢得民心。
任晶莹若无其事的笑道:“放心,我也会保护我自己。”
任光熹的眉头仍是难以舒展。
“今后每年需上交的贡银,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积攒银两,供任国按量按时上交贡银。”任晶莹知道每年上涨的贡银对任国并非小数目。
任光熹连忙劝阻道:“贡银的事你莫管,我会按量按时上交。皇帝总是强调严罚贪腐,你千万不要营私敛财,切记啊!”
“我当然不能营私敛财。”任晶莹见长兄的担忧更甚,就不再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问道:“大哥,你已是任国的国王,怎么还亲自前来朝拜?让二哥或三哥前来有何不妥?”
任光熹叹道:“一是为了亲自送季嫆回来,二是在大年初一藩属国的朝拜礼上与皇帝有个约定。”
任晶莹问道:“季嫆已回到帝都?”
“她还在途中,约需五六日。”任光熹的心口钝痛,季嫆讥笑他自私懦弱,讽刺他为了让胞妹成为皇后,而舍弃诺言与她和离。他无力辩解,只发誓会重新娶她,她则冷硬表态此生再无瓜葛。
来帝都的途中,季嫆始终对任光熹冷眼相待,一语不理。任光熹自知理亏,无法有怨言,每日能看到季嫆就好。按照行程,他们是可以一起在昨日回到帝都,不耽误大年初一的朝拜礼,但季嫆偏偏故意放慢行程,拖延到大年初五才能抵达帝都,就是要逼他做出选择。
任光熹毕竟已是任国的国王,若是违背与宗主国皇帝的约定,后果不堪设想,他选择了忠于职责。因此,他感同身受,担心皇帝也会在关键时刻选择稳住皇权,而无奈的割舍深情。
任晶莹看到长兄脸上的痛苦,问道:“你后悔答应与她和离?”
任光熹胸闷不已,这无关后悔,面对皇帝强势的让他和离,他根本就没有权力拒绝,无论他答不答应和离,皇帝都将要用一纸圣旨使他与季嫆和离,弱小的国与弱小的人,就是会受到残酷的欺压,他沉重的道:“不提此事了,总之,我要再娶回她。”
任晶莹惊怔,再娶何其难啊,他与季嫆已经辈分相差。
任光熹义无反顾的坚定。
待任光熹告退,任晶莹正想着住去坤宫之事,文嬷嬷前来请示道:“皇后娘娘,今晚除夕家宴的席位座次该如何安排?”
任晶莹参加过一次除夕家宴,记得当时的席位座次,今年确实与往年不同,如何能周到的安排?面对文嬷嬷的请示,她必须谨慎,这俨然是一次考验,她不能不给出指示,以立住后宫之主的地位,又不能给出不妥当的指示。她思索了一阵,道:“我建议让母后坐在上座,皇兄、皇嫂们及其四子依次坐在母后右侧的席位,皇帝与我依次坐在母后左侧的席位。”
“是。”文嬷嬷亦有此意,对这个试探结果很满意,能彰显出这对帝后尊奉母后敬重皇兄。
任晶莹问道:“皇帝在何处?”
文嬷嬷道:“皇帝清早出宫去懿园了。”
任晶莹不知季玄默会独自面对什么状况,放心不下,道:“备马,我要去懿园。”
文嬷嬷问道:“皇帝昨日有无对皇后说过今日不能一起用午膳?”
任晶莹道:“没有。”
“既然皇帝没有说过,那今日就会与皇后一起用午膳。”文嬷嬷相信皇帝不会对皇后食言,道:“午时将近,皇帝应是回宫了。”
任晶莹便等在了徽音楼外,希望文嬷嬷所言属实。
果然,季玄默在午时准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