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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一五二、部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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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时间有些惊愕过度难以反应。奚英冷笑一声,命令我们道:“你们跟我过来!”
我惊疑不定,与刘权和陈庆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也都一脸无奈。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只得任凭摆布,被带到村落边缘的瞭望塔下。奚英招呼她的同伴上前,吩咐了些什么,几个男子便将我和陈庆背靠背绑在一处木桩上。唯独刘权一个人没有被绑,奚英连拖带拽地把他带走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单单带走刘权?”
我料想看管我们的几个山越人应该不会说汉话,便肆无忌惮地跟陈庆商议。果然,那几个人听到我们说话只是看了几眼,并未加以阻止。陈庆试了试绑在手上的绳子。绳子很松,他一扯动,就差不多扯开一半。他摇了摇头。
“确实叫人想不明白。再说这绳子,捆绑并不严密,小人要挣脱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就算挣脱了,我们也无处可逃,所以她不怕我们逃走吧?”我懊恼地说,“真想不到,她带我们回来,不仅是不相信我们的说法,更是存了杀心么?我们哪里像是东吴的探子了!?”
陈庆安慰我道:“公子稍安勿躁。公子吉人天相,自从成都出发以来,一路上都能逢凶化吉,此番定然也能顺利过关。”
“但愿如此。”我叹道,“我本来以为遇到的是山越而非东吴军队,会是我们的幸运。现在看来,倒是不敢如此乐观了。”
“公子请恕小人无知。请问公子,何谓‘山越’?而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你不知道吗?你以前没有跟山越打过交道?”
陈庆摇头:“小人从前游侠也多在北方,至多到过荆州南郡,更是从未前来江东。小人倒是知道荆楚一带的山中,似乎隐居有楚国遗民。夷陵向南则有蛮夷部族居住,世代不从王命,被称为五溪蛮。江东有山越一事,小人却不甚了解。”
“哦,其实我也了解不多,但我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存在。”我努力回想以前看过的资料,对陈庆解释道:“所谓山越,正如我先前所说,是春秋时期越国的遗民。他们亡国之后不愿为人奴役,便避居深山,逐渐定居下来,被人称为‘山越’。他们能够自给自足,还会锻造兵器,因而与外界联系不多,同样不愿听从当地官府的管辖。之前如何我不太清楚,至少从江东割据至今,山越一直是孙氏的心腹大患。只是近年来江东日趋安定,各地的山越大都已被平定,日渐式微,再也不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陈庆满脸敬佩:“公子真是见闻广博!”
我讪笑着谦让了几句。其实我哪里有什么见闻?不过是凑巧记住一点,纸上谈兵罢了。真实的山越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就连自己说的是否完全正确,我也不太有把握。
“据我所知,山越部族虽然分散各地,但普遍与江东政权相抗衡。我本以为我们有机可乘……”我叹息道。
“公子先不要悲观,或许尚有转机。”陈庆安慰我。
我也知道现在情况不明朗,悲观失望或许为时太早。但刘权去了多时还不回来,我又不免为他担忧,心里有种坐立难安的烦躁。过了大约四分之一个时辰,也就是差不多半个小时,刘权被带了回来,带他回来的是个没见过的男子,说着生硬不太熟练的汉话。他叫刘权原地坐下,把他也绑在木桩上,又解开绳子叫我跟他走。我来不及跟刘权交换信息,看了一眼觉得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精神状态也还可以,心里安定几分,起身跟着走了。
那名男子的汉话说得还不如奚英。我试图跟他攀谈,他也爱搭不理地不予回应。走了一会,来到一间明显比其它茅草房高大气派的屋子前,他示意我进去,自己站在一旁。我深吸一口气,低头走进了那间虽然高大但仍是茅草质地的房子。
茅屋之中光线昏暗,我的眼睛花了一点时间适应。屋内有四个人,除了奚英之外都是男人。一个年长的男子看起来地位最高,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奚英在他的左手边,右手边则是两个年轻一些的男子。四个人都看着我,奚英开口道:“你叫赵乐吧?坐下说话。这是我阿爹和两位叔叔。村落中大小事务,都是我阿爹和叔叔们说了算。”
我心里正暗自揣测这几个人应该就是这个村子的最高权力机构,听她这么说了,急忙跪下来行礼,行的是拜见王侯的礼节。
“在下赵乐,拜见猷帅和三位副帅!误入宝地,绝非有意,还望各位见谅!”
奚英的父亲点点头,用非常流利的汉话对我说道:“你这小伙子倒是个礼仪周全之人,甚少在汉人之中见到呐!”
我拱手道:“猷帅过誉。在下等人本就冒犯在先,又如何敢不以礼相见?”
猷帅轻轻点头,又问:“听说你对我们越人的事颇为了解,不知你以前可曾与越人相交?”
“不敢。在下只是听过一点传言罢了,若说了解也根本谈不上。”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据说世居山中的越人部族,能够锻造兵器,织布耕种,自给自足。又因常年居住在山林之中,身手敏捷,擅长射猎,战士勇猛,妇女勤劳,是非常了不起的部族。在下常年在北方行走,一直想着若能有机会一睹越人风采,该是何等幸事,不想今日当真有如此幸运!”
我这一番拍马溜须的话,几个男人听了都很受用,唯独奚英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轻笑一声道:“你倒是会说话!难怪刚才那个叫刘权的,只会叫我们去问你,半点主意拿不定。那好,你说,你们是谁派来的探子?”
我颇为尴尬,无奈笑道:“说了半天,奚英姑娘你还是不相信我们?”
“吴人狡诈多端,难以轻信!”
“可我等实在并非吴人。姑娘一口咬定,我们岂不冤枉?”
“阿英,我看他说的有几分像真话。他说话的口音,听起来的确像是北人。”两个副帅其中的一个开口表态。
奚英瞥了我一眼,对那名副帅道:“阿金叔,你忘了吴人是怎么骗我们的?这人看似谦和有礼,谁又能知道他们到底从哪里来的?有没有包藏祸心?”
我急忙辩白:“奚英姑娘,你们和吴人或许恩怨深重,但若因此而不信我所言,硬要说我们也是吴人,岂非冤枉好人?我们是北人,与吴人本来就有嫌隙。或许我们本可帮助你们,也未可知啊!”
我这话本来是随口说说,只求打消奚英总是怀疑我是吴国探子的疑虑。不料话一出口,他们四个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我。奚英更是直接问道:“你能帮我们?怎么帮?”
“这个……”
我尴尬了。我总不能承认只是随口说的吧?这时候就算没本事帮忙也绝不能承认!
“那个,或许可以。只是不知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么?”
他们四人面面相觑,轻声用方言交谈了几句,最后开口的是奚英的父亲。
“赵先生,实不相瞒,我们先前从刘权先生口中,已经详细询问了三位的来历身份。刘先生为人很是诚恳,只是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我们才不敢对三位完全打消顾虑。赵先生若有诚意,可否详细解释一下,三位去北方,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这个……”我沉吟片刻,如实答道:“我们本来要去徐州的。其实我在洛阳有熟人,因此有打算从徐州去洛阳,谋个生计。我们在吴郡时日很短,许多事情并不详细了解。说到底,只是借道吴郡罢了。”
我随即把我们从益州顺江东下,在上游遇到沉船,被人所救,跟着商船来到建业的事说了一遍。至于我们为什么在益州,我编的理由是经商。我也不知道刘权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我相信他应该不会主动说自己是刘备的儿子。
说完之后,他们几个人露出满意的表情。我猜想是我的证词和刘权的证词能够相互印证吻合,进一步打消了他们的疑虑。猷帅点了点头,再次问道:“你们来的时候,可曾路过一处坞堡,主人家姓余的?”
“坞堡?是说那种很大的村寨庄园吗?路上确实曾经路过……”
“是否经过一处叫做余家村的地方,整村建做坞堡?应该就在你们进山之前。”
“不曾见过。在进山之前似乎听说附近有座坞堡,但是我们……我们绕道而行了,没打那边过。那座坞堡具体在什么地方啊?距离这里很近吗?”
绕道的原因是为了掩人耳目。这种地方上的坞堡有如独立的武装王国,正面打交道的话有点麻烦,所以我决定绕行。也就是为了避开这个坞堡,我们才会绕进山里来。
“你们绕过了余家坞堡?”奚英追问,“为什么?”
“我们毕竟是北方外来人,不想惹麻烦。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
奚英不置可否,问道:“那就是说,你们没有进到余家村里面去了?”
“自然是没有的。怎么?那余家坞堡跟你们有什么关联吗?”
奚英咬牙道:“大有关联!!”
“好了,阿英。”猷帅阻止了奚英,对我道:“赵先生,虽然我相信你们并非余家坞堡派来的探子,但暂时也还不能放你们离开,必须请你们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为什么?我们不会对人说曾经来过这里的!再说即便让我再进来,我也找不到路!这附近的山林树木,在我看来全都一样!”
我想起奚英先前撂狠话说别想再出去,心里顿时急了,说话也非常急迫。猷帅示意我稍安勿躁。
“虽然你这么说,我也相信你的话,但还是不能冒险。我身为部族统帅,必须肩负起部族上下成百上千人的安危,绝不能含糊,何况是在这种非常时期!”
“非常时期?什么非常时期?”
奚英看我一眼,恨恨道:“我们跟余家坞堡,有账要算!”
“阿英,你带赵先生他们先住下来吧。余家坞堡的事,赵先生既然不甚了解,想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请赵先生安心在我们村落里住上一段时日,待事情平息,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