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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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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姚衡对我的影响力,比我想象得要大的多。从与他分开的第二个月,我开始没有任何征兆地失眠。离开相伴两年的人,就像戒掉一种习惯。在这过程中,总要付出些代价。
六月,大学毕业。我穿着学士服在校园里照相,就在脸笑得快要抽筋的时候,回头,便看见了他。分手之后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两次短信,网上遇见过三次,却已四个月未见。他仍旧那样英俊好看,瘦瘦高高的,站在那里,微笑中隐约的一丝忧伤。
我也冲他笑了笑。但谁都没有再向前走一步。我们各自与各自的同学离开,留给对方一个背影。我想起那日风雪中的男子,我递给他一杯茶,他握住我的手。也许所谓的爱,不过就那么多。晚上我蜷缩在被子里,流下了迟到四个月的泪。
哭够了,便觉口渴。我起床到餐厅倒水,发现何非的屋里透出淡淡的光。门没有关严,我从缝隙里不经意地一瞟,发现那个家伙正在练鼓,神情专注迷醉,只是鼓棒自始至终未曾落到鼓面。这让我想到《钢琴家》里那个怕纳粹发现自己,便只能凭空弹琴过瘾的男人,不禁摇头轻笑。
我抬手敲了敲他的门,然后走进去对他说:“你可以随便练,这栋楼的隔音很好。”
他先是惊讶,随后便明白了刚才的情景被我看见,一向平静白皙的面孔泛出几丝可疑的红。“吵不到邻居,可是能吵到你。”他把玩鼓棒,“你不是说总是失眠?”我耸耸肩,在他床上坐下:“既然失眠,就失到底算了。你敲鼓给我听?”
他犹犹豫豫:“多不好意思。”我不满:“你能敲给外面那么多人听,惟独对着我敲就不好意思?”瞧瞧人家常久,当年让他弹就弹,多干脆洒脱。何非长长地看我,半晌才抿抿嘴:“好吧……”
刚开始不情不愿,却没多久就进入了状态。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的节奏,天花乱坠的技巧,让我瞠目结舌。“原来,鼓也能敲成这样……”一段结束,我这样对他说,给满头大汗地他递上一张纸巾。
“你以为呢?”何非斜睨我,又看一眼表,“三点半,你困不困?”“听你的鼓听得正兴奋,一点都不困。”“看来是我又加重了你的失眠。”“哪的话。”我起身准备往外走,“可是你必须得睡觉了,大明星,明天又得早起吧?”
“嗯。”他漫应一声,忽然静静地看住我,“安冉,你今天……没事吧。”想来是刚才红红的眼睛暴露了情绪,只是现在才问。我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到他的床上:“没什么。只是今天毕业典礼时遇见了前男友,心里有些难受。”
“哦。”何非沉默。夜晚的宁静与深沉瞬间涌来,我歪着头,笑容有些无力:“何非,你呢,有没有交过女朋友?”何非摇摇头。“那,有没有喜欢的人?”他想了想,目光一如地清澈淡然,他望着我,轻声道:“还没有过。”
十八岁的何非对我说,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12
后来,我去往温哥华,再一次见到何非是在二零零一年的圣诞。他给我寄来演唱会的票,那是圣影至今所举办的规模最为宏大的一场。自从三年前我离开,何非妈妈再婚,他便一直住在我那里。我们偶尔在网上聊天,偶尔他也会给我打电话。
三年的时间,圣影如日中天,可是何非依旧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何非,淡淡的说话,淡淡的做事,成熟优雅的背后,有着几丝孩子般的固执性情。他没有回过加拿大的家,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何叔叔关于他的一切消息,都是通过电视、报纸,或私家侦探。
他并不知道我和何非这种比较熟悉的关系。当然,我也没有告诉他们,我阔别三年后再一次回到祖国,是为了圣影的演唱会。二十五岁,我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用一年的时间终于适应了异域的文化、环境与气候,随后的两年弹指而过。也是一个人生活的三年,身边没有男朋友。
跟在母亲与何叔叔身边生活,总免不了要与他们一起出席各种各样的社交宴会,然而温哥华的华人圈子里,对我味的青年才俊实在是少之又少。这个死气沉沉,那个油头粉面,这个花花肚肠,那个故作正经。妈妈听着我的评论,从笑掉大牙渐渐变成唉声叹气:“这样下去,你怎么嫁得出去。”
当年的沈念堂与姚衡,虽然最终未修成正果,然而走到一起的过程,却是那么轻松,水到渠成。从前的我,不曾想过,有一天,我会再遇不上可以爱的人。竟是越老越挑剔。走出机场,远远的一个戴帽子的男子,姿态优雅,气质出众。昔日的少年,愈发高大沉稳,二十一岁,仍旧是青春灿烂的好年华。
可我,却是早就过了啊……
“不是跟你说过不用接我?”我把行李车往他面前一推,“明天演唱会,今天不用彩排?”他勾起唇角,看着我笑:“彩排在下午。先去吃午饭?”
那天晚上何非回到家,十二点刚过。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回过头,看清他一脸疲倦地坐到我旁边。过去的那么多个日子里,他可是每天都是这样?何苦。我觉得心疼。梦想这种东西,我是没有过的,然而,我知道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值得。
我倒给他一杯橙汁:“喝了它,就不会那么累了哦。”何非懒懒地:“你还是这么喜欢推销橙汁。”我笑了笑:“那你这回买不买我的帐?”他接过去,一口一口地喝。“安冉,三年了,想不到一转眼就过去。而你,似乎没什么变化。”
“谢谢你的夸奖。”我挑挑眉,“现在,你是真真正正的大明星了,在加拿大还能经常听见你们的消息。现在你这样坐在我的面前,实在不知道与荧幕海报上那个何非是不是一个人。”
他瞥我一眼:“少来。……你交男朋友了吗?”“没有。你呢?”“你也看到了,我这样,哪有时间。”“与时间没关系吧,主要看缘分。”我也倒了杯橙汁,“那你也还是没有喜欢的人喽?”
“有啊。”许久许久,何非把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恍若不经意地说。